沈遲抬手,喝了一大口啤酒,頓了頓才道:“所以,你不必覺得內疚,是我殺的他,就算你當時救下了他,隻要有機會,他遲早有一天還是會死在我手裏。”


    那是他第一次,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殺人。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種溫熱液體在臉上淌動的感覺。


    雖然在說著那麽血腥的事情,但他的表情竟然還是很平靜:“可能你會覺得輪不到我來判決他的生死,在我殺他的同時我也是罪人,但是,有的時候不是你覺得就是對的。”


    “那你就能……保證你做的是對的嗎?”陸韶有些惱怒地反駁。


    “能。”沈遲非常認真地看著他:“我能。”


    他從不會輕易判決一個人的生死,但是當世間萬物,那些心地純善到連死亡都覺得是恩賜的沒有生命的物品們,都覺得那個人該死的時候,他不覺得應該讓那個人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就像婁敏材。”沈遲冷笑:“他身上已經背了兩條人命,如果就因為年齡的原因就讓他活著,這其實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有很多是罪有應得,有很多是無辜的人,他們都死了。可是他還活著。”沈遲舉起啤酒,臨空從左倒到右:“他們鑽了空子,他們千方百計地想活著,可是他們活著就會有更多人死。”


    他猛然轉過頭,盯著陸韶:“我的存在,就是讓他們無處可逃,可空可鑽,他們的命,天不收,我收!”


    陸韶終於無話可說。


    他感覺渾身的熱血都在湧動,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句話。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他哆嗦著手掏出煙,遞過去,沈遲搖了搖頭,他也不勸,掏出打火機打了幾下才點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才慢慢平靜下來。


    “其實我不想回寧霞縣的。”陸韶聲音低沉:“但是五年前,我爸把我叫回來,他要死了,他的遺願是我回到寧霞縣接他的班。”


    沈遲神色一凜。


    “那個鑰匙是他給我的,他說讓我等十年,如果十年沒人來,我就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陸韶一口接一口地抽煙,手有點抖,語速也漸漸快起來:“他說……如果有人來,讓我告訴他一句話。”


    “什麽話?”


    “不要去查,好好生活。”陸韶狠狠地熄了煙,眼睛赤紅:“沈遲,我知道你有特殊的能力,你放心,我不會跟任何人說,我也知道你比我厲害,別的事情我不會多嘴,但是這件事情,我希望你慎重考慮,我爸一輩子從不無的放矢,他這麽說,定有他的道理。”


    說完他就站了起來,躊躇片刻,他低聲道:“我也聽說了你調任的消息,恭喜,雖然對於你的想法,有些方麵我現在無法認同,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們依然是朋友,對嗎?”


    沈遲輕輕與他一碰杯,語氣溫和:“當然。”


    陸韶抬手將酒盡數喝完,輕輕地道:“再見。”


    腳步聲漸漸遠去,沈遲安靜地坐在秋風中,看著陸韶開著車子漸漸遠去,四周重新陷入寂靜。


    不要去查,好好生活?


    沈遲慢慢地笑了起來,他舉起啤酒,慢慢地喝完,一滴不剩。


    苦澀的味道從舌尖漫延開來,一路苦到了心裏。


    陸韶他爸可能是好意,但是……他早就做了選擇。


    “小遲……”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飄忽輕微,它仿佛無處不在,從每一塊磚石中透出來,帶著無奈和悵惘。


    “我來送您。”沈遲垂著頭,開了一罐啤酒,慢慢從左倒到右:“老爺爺,明天……”


    他說不下去了。


    那聲音頗為費力地慢慢地道:“能在走之前……見你一麵……已經沒有遺憾了……”


    房子老了,它為他們遮擋著風吹雨打已經這麽多年,從他牙牙學語到頂天立地,它始終安靜地矗立在這裏,等待著他的歸期。


    沈遲微微一笑:“還記得,當初我第一次聽到你說話嗎?”


    “當然……記得……”它輕忽的聲音仿佛也帶著笑意。


    那時候沈遲正在唱歌,他五音不全,自尊心卻又非常強,不想在別人麵前丟臉,倔強地躲在閣樓一遍一遍地唱。


    練不會的時候,就一個人躲起來哭,然後他便聽到有人在輕輕地哼著調子……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沒有人知道,沈遲隻會唱這一首歌,一字一調,絲毫沒有差錯。


    “老爺爺,明天我就不來送您了……”沈遲聲音幾近哽咽。


    “好……小遲……你要好好兒的……”


    生離死別,是這個世間最無奈的事情。


    他可以帶走儲錢罐,可以買一套房子放下那些他舍棄不下的東西,可是卻沒辦法搬走他最舍不得的房子。


    物品們的生命何其脆弱,又是何等的短暫。


    曾經有部電影說過一句話,訴盡了其中的淒涼和無奈。


    【時間可以伸縮和折疊,唯獨不能倒退。你的鶴發或許是我的童顏,而我一次呼吸能抵過你此生的歲月。】


    這一生,何其漫長,他送走了太多夥伴,終於連房子爺爺也離他而去了……


    離得遠了,他拿出手機拍了老房子最後一張照片。


    百年何足度,乘興且長歌。


    齊健來接沈遲的時候,乍一眼望去有些驚恐。


    臥槽?他哥這不會是……哭了吧?


    想起之前沈念說的事,他試探地道:“哥……聽說,陸隊長要調走啦?”


    “嗯。”沈遲神情冷淡:“你也收拾收拾,我調到市局了。”


    齊健懵了幾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臥,臥槽?”


    這驚喜來得太意外了!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遲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著他一臉白癡的樣子有些不解:“你怎麽了?”


    “我,我,幸福來得太快了,我有點承受不能!”齊健簡直開心到飛起了:“那我也升職了?調到市局了?哇噻,簡直了,果然要抱大腿啊,這升職速度跟坐火箭似的!”


    傻不拉嘰的,沈遲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回局裏吧,要去辦手續。”


    這種事兒自然沒人會給他添堵,一切辦得又快又利索,正忙著呢,沈遲手機響了。


    他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會是誰?不會是賀茜換了個號碼吧?


    他挑了挑眉,接了起來:“喂?”


    姚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站在水龍頭下麵,一邊說一邊直哆嗦:“沈顧問,不好了,我,我們這邊死了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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