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精神倒還好,她是走慣了山路的,聞言笑嘻嘻地道:“羞羞羞,齊哥哥還沒我厲害!”


    沈媽這些年經常鍛煉,而且東西都被齊健和沈遲拿了,在車上還睡了會兒,倒也感覺還好,連忙拿著掃把幫忙打掃衛生。


    文文家在半山腰,要去學校還得翻過這座山才行,平時這邊也沒什麽人來,所以從前她都是跟李佳睡一起的。


    屋子挺破舊的,地上還沒打水泥,三間小平房看上去要多寒磣有多寒磣。


    跟著一起把屋子清掃一番,床什麽的都鋪好,沈媽他們去做飯了,沈遲便想出去走走。


    沿著小路往前,遠遠好像聽到了水聲,齊健乍乎著跟了過來,他也沒回頭,慢慢地循著水聲走去。


    長久沒人清理的小路雜草叢生,時不時得停下來撥開垂到眼前的樹枝,林子裏潮濕蒸鬱,陽光,永遠透不過那層層疊疊的樹葉。


    “哥,我的天,文文家真的好遠,這是原始森林吧,啊?”齊健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感覺腰酸背痛的。


    沈遲沒理他,往前走了幾步,轉了一個彎後,麵前豁然開朗。


    滿山青翠的闊葉樹都在風前翻滾跳動,獵獵作響,陡峭的山壁上,叢生的雜草在飛舞晃動,兩座山中間的山澗奔騰而下,清涼的風撲麵而來。


    “哇哦……”齊健站到他身側,忍不住為眼前這美景讚歎:“真美。”


    “是啊,真漂亮。”連沈遲都忍不住為這樣的美景而失神,清脆的鳥鳴聲此起彼伏,吹來的涼風讓人心曠神怡,什麽煩惱都忘得一幹二淨。


    正在兩人欣賞景色的時候,對麵山頭忽然有人發現了他們:“是啷個在那頭喲……”{是哪個在那邊}


    回聲陣陣,連綿不絕:“文妮兒回來了嘛……”


    身後一陣嘩啦聲響,文文跟隻小兔子似的躥了出來,興奮得直蹦,衝著那邊直揮手,大聲叫道:“喛!鬆大伯!是俺回來啦!”


    齊健仔細地盯著那邊瞧,還真看不出這什麽鬆大伯在哪裏,隻看得到一片片樹。


    倒是沈遲眼尖:“在那棵大樹下有條小路,看到沒?”


    順著他指的方向,齊健才終於看到了一個人影,那人似乎是扔了手裏頭的東西,幾下就爬到了大樹上:“文妮兒……晚上來家吃飯喂!叫李老師也來……”


    聲音悠悠,飄蕩在這清幽的森林裏漸漸消失。


    文文揮舞的手停在了半空,嘴角還帶著笑,眼裏卻已經淌出了淚。


    是啊,李老師最喜歡鬆大伯家的飯菜,可是,她現在吃不到了……


    所有人都沉默著,世間仿佛突然陷入了沉寂。


    因為得不到回應,鬆大伯以為他們沒聽到,又往上爬了一根樹杈:“文妮兒,李老師!來家吃飯喂!”


    文文終於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鬆大伯,你過來啊!”聲音太過淒厲都破了音。


    唬得鬆大伯沒站穩差點都滑下去了,他一跺腳,知道這樣不是個事,文妮兒素來懂事,自己難受都沒哭過,這還是頭一回哭成這樣。


    他也大概察覺到了事情不對勁,索性下了樹,東西都不拿了,直接抄近道從山澗最相近的地方跳了過來,身手敏捷得很,像隻猴子一樣輕飄飄拉住根藤就蕩了過來。


    齊健探頭往那下邊瞅了一眼,倒吸了一口涼氣,腿都有些發軟:“我的媽呀。”


    很快,鬆大伯就從下邊的小路上跑上來了,來得太急,出了一身汗,他也顧不上跟人打招呼,臉都沒抹一下,直接抓著文文就急急地問:“妮兒,你李老師呢?”


    文文嚎啕大哭:“老師,老師死了……”


    “啥?”鬆大伯一臉不敢置信,猛地把她就這麽抓著手臂舉了起來,神情格外嚴肅:“妮兒,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你是個乖娃娃,你跟大伯說實話,就算李老師不想回來了也沒關係,可不能這麽說老師的!”


    他的神情太過嚴厲,文文到底是個小女孩,又回到家鄉見到了親人,哪裏還忍得住,當下哭得連連抽噎,話都說不出來了。


    沈遲伸手抱住文文,輕聲道:“她沒有說謊……李老師,確實出事了。”


    這個消息太讓人震憾,他把文文抱過去了鬆大伯甚至都沒一點反應,整個人就這麽呆住了,臉上滿是不敢置信,喃喃道:“這,這哪能呢,那麽好的人……”


    “當時遇到了三個窮凶極惡的罪犯,他們同時殺了李老師和另一個男子然後逃逸,現在都已經抓捕歸案,我們這次來就是送李老師回來的,文文說李老師想回來。”沈遲盡量讓自己的語速慢一點,好理解一點,看著鬆大伯眼裏漸漸凝聚的淚水,他喉嚨也有些哽咽:“節哀。”


    他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懂,但是為什麽湊一塊他就完全聽不明白了呢?


    鬆大伯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踉蹌著退了半步,身體一顫,眼淚就滾落下來。


    林間忽然傳來一聲撲騰響,一隻烏鴉猛地飛了出來,大叫一聲。


    鬆大伯好像被驚醒了一樣,捂著臉慢慢蹲了下去,半晌才啞聲道:“造孽啊……”


    沈遲他們安慰了他很久,他問起案情的時候沈遲也沒有瞞著他,隻說起李佳死前的遭遇時他也挺難受的。


    鬆大伯聽完沉默了很久才提出要求:“我,我得把李老師帶去學校……”


    這個倒是他們原本就想做的,所以都沒意見:“之前文文也這麽說,隻是我們擔心迷路,畢竟她已經很久沒走這邊的山路了,既然大叔您來了就最好不過。”


    也沒啥好客套的了,鬆大伯這把年紀的人,看到文文抱著那小小的骨灰盒出來時都又忍不住伏地痛哭了一場。


    太陽已經漸漸偏西,山上還有野豬什麽的,其實一般是不建議走夜路的,但是鬆大伯和文文都堅持要連夜翻山,他們自然也就立即動身。


    好在沈遲來之前也做過準備,一人拿個手電筒,輪流抱著文文走,速度倒也不慢。


    但是盡管是這樣,到達山頂的時候,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沒有星光,沒有月亮,伸手不見五指。


    周圍有夜蔦清啼,如泣如訴,遠遠好像還有奇怪的物種的嚎叫,聽起來格外滲人。


    當走過一段平路拐過一個急彎,他們終於看到了山下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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