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些擺在特價區的茶幾,遠遠看去,厚厚深色的玻璃加花崗岩,四四方方的,造型獨特。但是卻有非常的重量。對於總想變換家居風格的鍾弦來說,是個遺憾。


    茶幾特價區不遠處立著一些矽藻泥的簡易廣告牌,竟有五個品牌之多。在鍾弦的印象中,矽藻泥以環保材料這種噱頭推出市場的最初,一窩蜂似的出現了許多品牌。不知道誰是第一家,誰又是被誰模仿。如今各種品牌依然不停湧現,仿佛矽藻這種物質能隨處開采一樣。他們又是否真的能從不停的模仿中獲得巨大利益。


    “鍾總。”


    一個笑嘻嘻的聲音打斷了鍾弦天馬行空的思想。是歐航的聲音。


    “你在看矽藻泥?是有項目要用嗎?我一個朋友經銷這個……”


    “隨便看看。你們談完了?這麽快”鍾弦轉身繼續逛茶幾區。


    “嗯。”歐航向四周環視了一下,神神秘秘地跟上他,“鄧sir去那邊找你了。我知道你肯定是在這兒。我多了解你。”


    鍾弦停下腳步,看表。“你還要逛嗎?我有約先走一步。”


    “這麽久沒見。要不要來一杯?”歐航笑著眨眼睛,“你請客咯。你是領導。去你那兒也可以呀。中心區嘛。”


    “這麽久也不見你想聚。”鍾弦轉身看著歐航,臉上帶笑:“是你告訴那個警察我的住址?”


    歐航的眼珠轉了轉,用認真的表情掩飾他的忐忑:“呃……他問的緊,我就說了。必竟人家是警察嘛。”


    “你怎麽知道我住址?”


    歐航皺起眉頭:“你告訴過我呀……是真的。你忘了!你的記性這麽差?這個有問題嗎?警察若想找你,有什麽難的。沒必要隱瞞吧。鍾,你想買什麽,我幫你挑。然後,我們去不去喝呀!?”


    鍾弦思討著自己的記憶是否真的變得這麽差了,連底線都忘記的地步。他不想顯得太過糾結這個問題,便答應歐航:“要喝就叫上大科。他在附近。”


    歐航不笑了,頓了頓說:“可以呀,大科在附近做什麽,他家不在這兒吧?我打電話給他。呃,你現在還和大科走這麽近?我提醒過你,你還信任他?”


    “大科沒虧待過你吧。”鍾弦駐足在一款茶幾前。


    “公司裏的人我比你了解的透徹,我多少年了?我是為你著想,你怎麽就是看不出來,他是牆頭草,趨炎附勢……”


    “你不是嗎?”鍾弦麵帶笑容地譏諷。初到公司時的那種感覺,此時又襲來,曾讓他迷茫的一件事——每一個同事都憎恨別人。就像無藥可醫的傳染病,歐航已經離開公司數月,竟仿佛沒離開。


    “我也是牆頭草。”歐航大方自嘲,“在那樣的公司,能怎麽辦,我知道我被毀了,你們不都這麽想?我也是這樣認為,這是我第一份工作呢?它影響了我的人生觀!但,鍾,你不一樣,從你出現,我以為你會帶來新的麵貌。你還記得我是第一個支持你的人嗎?我每天為了你的項目在外麵風吹日曬……我是真心想和你做事。但大科,你知道在你來公司之前,他巴結誰?你一來,他立即開始轉向你。我知道,你和他私底下做項目。不能讓你信任是我沒本事。”


    “算了。”鍾弦打斷他。“我和他私下沒做什麽。我們都離開那個爛泥潭了,你怎麽還是這樣子,還沒有找到新工作嗎?”他轉身看向歐航,但同時他也看到了鄧警官。在幾個挑選茶幾的顧客身後,在距離他和歐航不遠處,鄧警官在靜悄悄地打量一款深紅色的沙發。


    此時的歐航,正極力說出他要說的話:“鍾,其實我知道你很多事情,我都沒有說出來……”


    8.


    回去的路上,堵塞很嚴重。


    深南大道在廣電大廈與中心區的路段,五輛車相刮碰,造成道路近似癱瘓。


    鄧警官叫了一輛專車,邀請鍾弦一起返回lu中心區。鍾弦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他借此擺脫了歐航,給歐航的理由是,拒絕警察是要倒黴的。


    這是一輛皇冠。鍾弦以為是網約車,但上車後才漸漸感覺到是鄧警官的朋友。車子駛出家居廣場,繞過立交橋重新經過白石洲路段時,鍾弦看到歐航那件藍白t恤在熙熙攘攘公交站台上頗為惹眼。歐航所處的站台等來的公車大多是通往市中心,可見他並不是回家。


    鄧警官也看到了歐航,他問鍾弦要不要打招呼。鍾弦不置可否的幾秒鍾,車子已經駛了過去。


    “一個帥哥。”鍾弦指著漸遠的公交站台的方向對鄧警官說,他內心想聽聽鄧警官對歐航的看法。


    鄧警官也向那個方向注視著,其實除了大道兩邊的茂密的熱帶植物,什麽也看不到了,然後說道:“你的同事,長的都不差。李總也是如此,別看年紀一大把,魅力非凡。你們公司招人不會是對外貌有特別要求吧。”


    “怎麽會?”鍾弦笑著思索了一下,“好像確實都長的還行,至少沒毛病……隻是巧合吧。”


    “在這個看臉的時代,貴司應當發展的很好。”鄧警官一本正經地開著玩笑。


    鍾弦直抒己見:“這是個競爭的時代,顏值並不見得都是有利條件,對有些人可能害處更大,往往會高估了自己,以為有捷徑可圖,不能腳踏實地,最後跌的比誰都慘。所謂紅顏薄命。男女都如此,大多都是不清醒。”


    “看來你在這方麵有不愉快的經曆。”鄧警官目光犀利地看著他。


    鍾弦愣了愣:“我是指歐航。阿sir。我是為他惋惜。”


    鄧警察認真思索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喃喃道:“若說魅力,你遠勝他。他的皮相不錯,你可不光隻有皮。女朋友不少吧。”


    “謝謝抬舉。一個都沒有。在這裏找到能結婚的女人,就好比你找失蹤人口一樣,好難,魅力何在?”鍾弦笑道。


    鄧警官打量鍾弦:“明白了。是不是這種情況——你看到了海,女人們看到城市。你想找到那個也看到海的人。”


    這個比喻倒是很新穎。鍾弦心中忽然就有了感覺。“跟讀書人聊天真好。”他大笑看窗外。再轉回頭時,從車前方的後視鏡中看到了他和鄧警官同樣神采熠熠的臉.


    他想到了他的夢。夢裏那雙在後視鏡中安靜地望著他的眼睛,到底是誰的呢?


    略做思索,他認真請教:“如果想找到一個被忘記的人,要怎麽做才最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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