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幸福很簡單。


    鍾弦所了解的關於幸福的滋味,是在他還是個幼兒的時候,在十歲之前的某一夜晚,在二十平米的家中,爸爸拉著小提琴,媽媽一邊唱歌一邊給他洗澡,他就安靜地坐在爸爸和媽媽之間的水桶中,他能同時看到他們兩個。這是記憶中唯一的一次他們三個人同時存在的夜晚。他覺得世界好完整,完整的不想醒來。


    事隔這麽多年,完整的感覺再次來得很突然。


    鄧憶夾了一塊蟹黃到鍾弦麵前的餐碟,又夾了一片鵝肝。


    “盯著我看就能飽嗎?趕緊吃。”


    “真難想像你是個太子爺,你也會照顧別人?還是隻對我一個?”


    “我比你有教養的多,照顧你,是因為你現在像個弱智,美味當前也不知道。這個鵝肝是從冰島空運的,出火不過十分鍾是味道最好的時候,你要分得清什麽時間該做什麽事。吃!”


    “你知道我現在隻對一件事有興趣。吃你行不行?”


    “下流胚子。”


    “不如你喂我?”


    “……我噎死你行不行。我沒走,你就這麽得寸進尺。”


    “反正我們早晚還會做更惡心的事。”看到鄧憶要惱,鍾弦拿起筷了,“我吃。你省省吧,別發火。”


    “你今天運氣好。這是二哥花高價運來要招待他的狐朋狗友的。他今天臨時去了杭州。你才有機會吃。”


    “一頓便餐這麽奢侈,還說你父親一分錢都不給你花。都是假的。”


    “我不像你那麽有心情天天說假話。我沒奢侈過,父親對我很嚴格,幾位堂哥則不然。今天是奪了二哥的食兒,沾了他的光。如果你有一個霸道的爸爸,你就知道被逼迫著必須成為某一種類型的人的滋味了。”


    “我現在隻知道逼迫別人而不得的滋味。看來我得向你爸爸學習。”


    “得了。吃。我還有事。沒空在這兒和你瞎扯。”


    “我怎麽才能逼你就犯呢。”


    “沒有可能。”


    “一分鍾是可以給的吧。”


    “一分鍾是個抽象的概念。”


    “剛才沒想到了,現在想到了。呃……就抱一下吧。”


    “隻是抱一下?之後就不糾纏我了?”


    “嗯。”


    “成交。”


    “我有要求,你要非常用心……”


    “沒問題。開始吧。”鄧憶放下筷子,拿起禮盤中濕毛巾擦了擦手,轉過身來麵對鍾弦。兩個人對視了數秒,鍾弦一動不動。


    “來呀。”


    “你剛答應過,你用心。”


    “意思是要我主動?沒人比你無賴。”


    鄧憶將椅子向鍾弦移動了一下,他們的膝蓋碰在一起,然後他一副高冷的表情將鍾弦拉過來,抱住。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鍾弦聞著淡淡的香水與體溫混合的甜酥氣息。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再縮小,縮小到像個嬰兒貪戀搖藍一般。


    “我……非你不可。”鍾弦輕輕地、清晰地說。指望這精心地煽情能打開對方的心靈。


    “嗯。”鄧憶隔了好一會兒回應了一聲。


    “我隻要你一個。”


    “嗯嗯。”


    “你能不能有點人性……”


    “閉嘴吧。一分鍾到了。”


    鍾弦被鄧憶推開後,感覺到失敗,賭氣不已,眼圈也漸漸紅了。


    鄧憶端詳他的表情,“你委屈什麽,你說了那麽多話,肯定到一分鍾了。”


    “有什麽證據?上法庭也得拿出證據不是。”他眼含淚水強詞奪理。


    鄧憶煩惱地看著他,取出手機立在桌上,打開秒表,“好。讓你再無賴一次又何妨。我們這一次掐表。我給你兩分鍾。”


    手機上開始顯示兩分鍾的時間倒數。鄧憶把鍾弦拉過來再次抱住。


    鍾弦默默地流了一會兒眼淚。“……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一定要這樣。我的感覺你也有……”


    “呃,這一分鍾,我是要假裝深情,還是實話實說?”


    “實話。”


    “你的感覺錯了。”


    “扯蛋。”


    “我再說一遍,我不……不喜歡你。你別哭……我最討厭你哭,是不是男人。我走了!”


    鍾弦推開鄧憶,取了桌上的紙巾捂在眼睛上,強迫自己把眼淚憋回去。


    鄧憶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我不是在和你玩什麽追逐遊戲。我們,真的不能。”


    “……你不說實話,我有什麽辦法。當初是誰說我們之間要絕對真誠的。”


    “人的想法是複雜的,我能肯定的是……這是個錯誤。”


    “我也沒認為這是對的。錯又何妨。我寧願活在錯誤裏……寧願下地獄。至少能知道活著的滋味。”


    “你總是這麽任性。”


    “我替你著想了——我可以偷偷摸摸,沒人會知道。你的前途名聲不會受一點影響——我說過一開始就替你想好了。”


    “事情哪會那麽簡單。你不明白嗎?我們的問題不來自於外界,而來自於我們自己。如果我任由你胡來,這一次我們就隻能一起完蛋。”


    “完蛋……嚇唬誰?會死嗎?”


    “會死!一定。”


    鍾弦開始相信鄧憶是堅決不肯了。“你心意已決。”


    “對。”


    鍾弦點頭。笑了又笑,最後歎氣落淚。“我果然不配。連一次也得不到。”


    “不是給過你兩分鍾了。”


    “你盡情地裝傻吧。我要的是一次真正的滋味,你給過嗎?”


    “那我……也沒辦法了。”


    “先別急著走。有件事我沒說實話,我並非真的討厭kiss。而是……在我放棄身體的時候,我想留一樣東西。不想等到發現那個人真的存在時,我連一件珍貴的禮物都送不出了……”


    “你……繼續留著吧。給下一個。”


    “沒有下一個。隻有你。我可以把它帶進墳墓了,也可以,隨便扔給全世界。你看著辦。”


    “你的想法是會改變的。有時候比我們想的變的都快。”


    “我經過的人多如牛毛,我比你明白,你要不要?”


    鄧憶用痛苦的眼神看著鍾弦,“別這樣。別緊逼不放。”


    “好。各走各的路吧。”


    鄧憶猛地將鍾弦拉進懷裏,將嘴唇貼上,但並沒有親吻,隻是貼在一起遲疑而悲傷地呼吸著彼此的氣息。


    過了好一會兒,鍾弦睜開眼睛輕聲說:“別以為我是個新手就好騙,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這可不是接吻。”


    鄧憶的臉都脹紅了,他再次把嘴唇貼在鍾弦的嘴上,漸漸地,用一種極為緩慢的方式生澀而笨拙地侵占。


    鍾弦並沒有此類的經驗,在感覺到這新鮮的濕熱刺激後,腦袋裏像中了一拳頭。他們吻吻停停,蜻蜓點水到瘙癢難耐。


    桌上鄧憶的手機剛響了一聲,鍾弦一邊吻著一邊抓起那手機關掉聲音。鄧憶仿佛連那一聲也沒有聽見,他的脖子都泛了紅。


    鍾弦的腦子曾有一瞬間變的靈活。他將手探進鄧憶的襯衫,摸索那一連串的鈕扣,鄧憶並沒有阻止,大概都沒有覺察,他摸著他結實的胸膛,手指都能感覺到劇烈起伏的呼吸與激烈的心跳聲。他本來隻是想在鄧憶的襯衫內側尋找那枚鑽石領扣,但當他摸到鄧憶的皮膚,感覺皮膚下的血管都在他指尖輕顫。


    鄧憶猛地將鍾弦抱緊,仿佛要將他勒死,停頓了幾秒,他又狠狠地將鍾弦推開,鍾弦重重地跌在地毯上,而鄧憶則像逃命一樣奔出包房。


    是如何結束的吻與擁抱,鍾弦竟在事後怎麽也想不起來,隻記得自己在包房的地毯上笑的直打滾,他搖晃著他的右手,他摸到了對方堅硬無比的證據。這種強烈的本能早晚會攻克任何人類的意誌。他不相信鄧憶會永遠抵抗得了。除非他從今以後再也不會見他一麵。


    早晚有一天。


    鍾弦笑夠後,爬起來繼續吃。把鄧憶點給他的慣例都吃光。


    早晚有一天……你會跪下來求我給你歡娛,別以為我那麽容易打發。


    也別拿死來嚇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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