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落地的陳默,平靜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悲然。自己和這些人的差距實在太大,以有心算無心之下,竟仍未能達成目的。


    唯一的機會已去,縱使再想激怒王良尋此良機,恐怕也不太可能,自己能做的應該到此結束了吧。


    反觀王良,一而再再而三被陳默算計,在眾人麵前隻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


    他心中的怒意早已無甚掩蓋,氣得眉目都扭曲了幾分。再次一劍刺向陳默,這一次再無任何掉以輕心,陳默絕無幸存之理。


    隻是眾人都沒有發現,先前被忽略的潭水異狀,已變得越來越詭異,無數白汽從水裏升騰而起,水麵沸騰如鍋,還有一縷縷赤紅火焰從潭水中冒出來。


    便在此時,“嘩——”一道巨響,整個寒潭之水若炸開了一般,繚繞白汽四散,湧入天空。


    一道刺目紅光從十丈深的潭底悠悠升起,隱約可見一人影,衣衫飄動,火光繚繞,從空中落下的潭水靠近此人一丈,便紛紛被蒸騰成白汽,繚散於空中。


    所有人此時都愣住了,呆呆地望向那漂浮空中的人影,滿臉的不可置信。


    長裙飄蕩,玉足無鞋,如輕點和風便能立於空中,身周烈焰纏繞,卻如連袂佩玉,更添幾分仙氣...當眾人的目光望向她的臉龐時,心中更有一種驚心動魄之感。


    美。


    但這美裏透著冰冷和危險。


    她的眸子微眨,慢慢掃過每一個人,這目光停留在任何人身上,都會令人心中有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膽寒之意。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在場之人愣愣望著這忽然出現的女子,任由微風吹過,鳥啼蟲鳴,先前的爭鬥仿佛隻是一場幻覺。


    深深望了陳默一眼,那女子的視線慢慢停了下來,而後抬起青蔥玉指,輕輕點於身前繚繞的烈焰之上。


    一個白點出現在了火紅的烈焰裏,眨眼間便擴散開來,烈焰之色變成了純白,緊接著這白火越來越明亮,令她渾身都散發出刺目光華,讓人連睜眼都很難。


    “轟!”


    當這白光亮到了極致,便見白色火焰陡然爆發,轉眼膨脹至數十丈方圓,無數潔白火舌吞吐其中,壯觀又駭人。


    周邊的山林樹木隨之猛烈燃燒起來,陳默眼露震驚左右四顧,發現空氣炙熱到快令人毛發翻卷,周圍陷入一片火海,無處可逃,宛如置身地獄。


    胡誌全一行人同樣被困在了這火海裏,在那白火爆發的一刹那,他們臉上的癡迷早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驚駭。


    但胡誌全自小高人一等,他不甘心這樣被嚇倒,一股子邪氣湧上心頭,指著頭頂宛如天威的火海麵目猙獰地大喊道:


    “你可知我是誰?本公子乃洗劍閣大長....”


    話還未說完,那熾目的白色火海分化出一部分,形成了一條火焰長鞭。


    沒有任何預兆,這長鞭化作虛影,徑直劈向胡誌全。


    “啪”的一聲輕響,隨之便是強烈的白光亮起,等到眾人終於能看清時,才發現這位胡公子所在之處空空蕩蕩,地上隻有一個人形焦痕,連半點灰都未曾留下。


    “公子...”


    “怎麽可能...”


    不止是陳默,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這位胡公子是洗劍閣長老胡山海最寵愛的獨子,此人竟沒有絲毫顧忌便下了殺手?


    不僅如此,那胡公子身上定攜帶著有其父賜下的保命靈器,可在火鞭之下,眾人竟並未發現有半點動靜,甚至原地留下的焦痕裏,除了屍體外,竟連一絲靈器殘骸都沒有。這種手段恐怖驚人,在場之人任誰都是聞所未聞。


    “跑!”


    黑衣之人包括王良一時間都忍不住嚇得一身冷汗,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便不約而同地朝著各個方向突圍,想要逃離這籠罩頭頂天空的白色火海。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那擊殺了胡誌全的火鞭重歸翻騰的火海之內,轉眼間,又是七八條火鞭分離了出來,在一瞬間從四麵八方朝著眾人擊去。


    陳默沒有逃跑,他本就修為淺薄,又深受重傷,想逃是不可能的。他站在原地,眼睜睜望著每一個人都逃不出那火鞭的追擊,化成地上的一條人形焦痕,心中也是驚駭萬分。


    火海之下,所有生命幾乎都已斷絕,隻剩陳默孤零零一人,像是愣在了原地,望向頭頂,半天說不出話來。


    一條火鞭從火海之中延伸而出,慢慢飄至陳默頭頂,隻要輕輕劈下,饒是陳默有萬般計策,也逃不過身死之局。


    可這火鞭仿佛失去了之前的戾氣,靜靜懸浮許久,也未曾有所動靜。


    這樣的僵持令人心悸。陳默定定望著那近在咫尺的白色火鞭,臉上除平靜外並無一絲其他表情,從略有些茫然的眼神能夠看出來,他在思忖著什麽,但思忖的卻絕不是逃跑。


    “周姑娘...”


    陳默一聲苦笑,還是叫出了聲,早在此人從劇變的寒潭裏漂浮出來時,其實他就早已猜到了此人是誰。


    縱使再不敢相信,其他人也可能不知道,但待在那寒潭之內的除了自己還有誰?


    隻是陳默沒想到她竟還隱藏著這樣的秘密。他不知周輕旋為何會改換自己麵目,隱藏自己,但也終於明白她在門內的地位為何會如此與眾不同。


    但無論所求為何,定不是陳默這樣的小修者能染指的。如今在場之人隻剩自己一個活口,如若真的事關重大,誰又能保證她不會滅殺自己,將自身秘密傳出去的可能泯滅在指間?


    沒想到聽聞陳默的聲音,翻騰的火海之內忽然寂靜下來,踟躕良久,才傳出一聲清冷的歎息,悠悠回蕩在宛如地獄的白色火焰之中。


    歎息剛落,轉眼間,火鞭與火海俱驟然潰散,在空中消失無蹤。


    如若不是空氣仍舊炙熱,大地焦灼,被焚燒的枯木仍傳來“劈劈啪啪”的響聲,陳默甚至以為剛剛發生的全是幻境。


    那人影失了火焰繚繞,慢慢降落下來,亭亭立於陳默身前,點點消散的火星彌漫空中,令陳默望去,不禁覺得她整個人像是會發光。


    眼前之人,已不是記憶中周輕旋的麵目。想來應是為了隱藏身份,用了改換麵貌的旁門左道,此時方才展露真身。


    不過,除卻衣著一模一樣外,陳默還能認出那雙眼睛,清澈如淺溪,饒是此時看起來,也同樣令人癡醉。


    之前周輕旋隻是中人之姿,唯有那雙眼憑添美意,如今的真實麵目卻可謂傾國傾城。


    明眸皓齒,冰肌玉骨,一棱一畫都仿佛是老天爺精心勾畫出來的,多一分不可,少一分亦不可,不染半點俗意。


    最令人注意的是,她眉宇間有一寸花紋,似是已染紅的蠶絲細細縫成,宛如一株燃燒的妖異火蘭花,那股令陳默一直耿耿於懷的靈植感應,正是由此處散發而來。


    定定望著,陳默不覺有些看呆了,他想要在心裏稱讚一句眼前此人的美,一番搜腸刮肚卻無法說出任何讚美之語,因為他不知用何言去形容這種驚心動魄。


    “看清了嗎?”周輕旋雪齒微張,聲音略顯清冷,打破了平靜。


    陳默不知她問的是之前的火海還是她的臉,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隻是平靜中略帶一絲苦澀地望著周輕旋的雙唇,如果當時知道了周輕旋的秘密,他也不知自己是否還會吻下去。


    周輕旋似也猜到陳默所想,這一次她沒料到自己會被那種低劣的毒液逼到這個地步,眼前這個人看似在幫助自己,但無論是拉扯自己潛入水下,打亂了入定,使得毒液擴散,還是貿然衝出,逼得自己不得不又暫停逼毒,衝上來斬掉這些敗類...


    這些行為竟都陰差陽錯地令自己對情勢失去了控製,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在水中敢吻...


    想到這裏,周輕旋清冷如月的臉上,也不由得浮出一絲不自然,想到那觸感,脖頸處便不禁浮現一抹紅暈,仿佛那毒又發作。


    她連忙拋去腦中雜念,看向眼前這個曾發誓要回報自己之人,心裏竟仍有些好笑。


    隻不過如今被他知曉了真實身份,萬一泄露出去...


    算了,他隻是個空桑的小修士,就算被他見到真身,他又如何得知自己是誰?又談何泄露?


    思緒反複,周輕旋一時間發現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她隻得將這個問題拋給了陳默,開口輕輕問道:


    “你說,我該不該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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