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吉雲國的碼頭前。


    “送到這裏就可以了。”


    南淩如是說道。他微微抬頭,發現今日的吉雲國的天氣十分地好,大片雲朵的在澄澈的陽光下投射出大塊的陰影,模樣千奇百怪。


    碼頭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一如往常那樣十分熱鬧。


    “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便可。”


    他回過神,笑了笑,看著麵前一身素衣的陸集羽。


    陸集羽手上戴著一串兒十分漂亮的雲珠,簡單地將頭發束起,幹淨利落。他如往常一樣,笑嘻嘻地,開口問道:“確定不要我送?”


    南淩笑著搖搖頭,打趣道:“不必了,回去陪陪縈塵吧。鹿野苑重新開張,她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


    陸集羽聞言微微一怔,而後粲然一笑:“說的對,畢竟她現在是老板娘。”


    將鹿野苑重新開張,是在送走璿懷之後,集羽與縈塵共同的打算。那之後,集羽辭了師門,自廢了道基,徹底變回一個凡人,衣錦還鄉,常伴在縈塵的左右。不久後,在好心人和南淩的幫助下,他與縈塵重新開張了鹿野苑,收養了許多孤兒。


    現在的鹿野苑沒有以前的豪華奢侈,隻是在那繁茂的楓樹邊上搭了個簡單的戲台子,設了幾張桌椅,連茶水和幹果之類的東西都沒有。


    這裏不收費,是一個公共的舞台。表演者千奇百怪,全是自發組織起來的戲、曲愛好者。若是有喜歡的人提出要求,縈塵依舊會唱上一曲,若是有人打賞,二人也恭敬地收下,出去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外,剩下的全部用來資助鹿野苑內的孤兒,供他們生活,念書。


    那日之後,他們心照不宣地,誰也沒有提起過陸璿懷。


    那串本應該屬於陸集羽的雲珠也回到了他的手上,日日夜夜,從不曾離身。


    “兄弟,保重。”


    人群之中,二人宛如兩座孤島相對而立。離別之前,陸集羽認真地看著他。


    南淩認真地點點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一揮手,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其實,當一隻傻青鳥也不錯!”


    倏而,遠遠地,陸集羽笑著對南淩這樣說道。人潮洶湧,聲音嘈雜,陸集羽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


    但是南淩卻回了頭,衝他瀟灑一笑。


    “隻要任何時候,都不放棄希望。”


    陸集羽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喃喃地自語。


    此時,一縷澄澈的陽光剛好灑在南淩的背影上。陸集羽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那背影,看起來像是一位真正的神。


    ……..


    ……..


    “對不住了,大兄弟!”


    告別之後,越過擁擠的人群,南淩麵前的龍舟呼啦啦地下了很多人。


    下船的懸梯嘩啦啦地扔了下來,上下之人洶湧,一不小心,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因為人群太過擁擠而不小心撞到了南淩的肩膀。


    南淩抬頭,發現是一個黝黑的漢子,他單手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空著一隻袖管。由於剛才不小心的碰撞,讓他的行囊掉在了地上,南淩剛想開口,但是那黝黑的漢子他卻先道了歉。


    南淩笑了笑,表示沒有關係。他仔細端詳了片刻那男子,發現他不僅僅是生得黑,皮膚也十分粗糲,一副久經風霜的旅人模樣。他太陽穴的位置上有一條長疤,一直深入到耳後的頭皮位置,乍看之下有些駭人,想必是刀斧所致。


    “趙虎,怎麽回事?”


    南淩轉頭,發現他身邊站著一個麵目英俊的男子。他素衣簡裝,一身黑藍之色。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幹淨整齊。同那樣地,他五官深邃的臉上帶著些許疲憊,臉上留著淡淡的青胡渣,透著一股不言而喻的滄桑。


    是兩個浪跡天涯的遊子回來了。這是南淩的第一反應。


    二人相互凝望一陣,突然都禮貌笑了起來。


    “大人,沒什麽……興許是太久沒有回來了,一時間沒有看路……”名叫趙虎的漢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那男子微微向南淩致歉,而後禮貌地同南淩別過。


    “趙虎,自從上次一別,我離開了多久?”


    默默地看了看南淩的上船的背影,那男子徐徐地收回了視線,看著眼前莊嚴神聖的吉雲國,突然如是問到。


    “回稟大人,具體年月屬下也記不得。隻記得那年隨大人從敵軍陣營裏殺出來後,在外流浪了很長時間,具體……三、四年有餘了罷。”


    “要不是你救我,恐怕我早就死在戰場上了。”那男子口氣低沉,仿佛陷入了回憶。


    “一日為連家軍,終生是都是大人的人。保護大人,末將在所不辭。”趙虎認真地說道。


    那男子聞言淡淡地笑了笑:“趙虎,你我已經不是兵將之間的關係了。這些年,要不是你舍生忘死,不離不棄,身負重傷的我恐怕早就死了。這些年,真的不容易……”


    趙虎十分激動地感慨道:“是的,大人,我們走遍千山萬水,終於是回來了……”


    那男子目光遠眺:“是啊….終於回來了,不知道她是否還在等我歸來?”


    趙虎指著不遠處笑道:“大人,快看,那不是您當年栽種的那株楓樹?多年不見,怎麽移栽到那裏去了?如此之茂盛,看來是有人細心栽培的結果。”


    那男子麵露喜色,隻顧溫柔地笑著,不言不語,邁著迫不及待的步子,向那株枝繁葉茂的楓樹走去。趙虎心領神會,沒有跟在他後麵,站得遠遠地,看著那名男子。因為他看見,在那樹下,有個美麗的女子,正也眺望著二人的方向,溫柔地笑著。


    終於,你回家了。


    …….


    …….


    乘風破浪的龍舟之上,南淩望著平靜的湖麵發呆。


    他宛若雕塑佇立在甲板上,微微的輕風撫弄著他額前的碎發。他低垂著眸子,看著泛著純白光芒的湖麵,琢磨著自己的心事。吉雲之旅,讓他心中感觸良多。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他第一次殺了人。這似乎與師傅交於他的任務相違背了,但是他並不感到後悔。相反,他悟出了些許道理,有時候,為了整體利益,犧牲掉個別,也是可以的。有時候,對於執迷不悟的人,或許並沒有必要去拯救。


    但是他又明白了,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放棄一個人,都不應該放棄任何希望。這看似有些衝突,但是在南淩心裏,卻有著微秒的平衡。


    到底該如何選擇?


    他思索著,思緒仿佛天上的雲朵那樣千奇百怪。倏而,一個小小的身影忽然跳進了他的腦海裏,那倔強的大眼睛,和同樣倔強的小臉蛋,都讓他莫名地感到揮之不去……


    雙木非林,田下有心。


    這不是南淩第一次嚐試思念一個人,隻是那小小的人兒給他留下的映像是在太過深刻,那特立獨行的行事作風,那單純卻又倔強的性格,仿佛一副色彩鮮明的人物畫像。


    南淩不知為何總是回憶起那晚在那農戶家裏時她可愛的吃相,又不住地想起她臨死前那蒼白如紙的臉頰,是了…..是那種感覺,當初看著師傅死去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覺,雖然沒有那般深刻,那般錐心刻骨,但是卻是相同的體會,那種悵然的無力感…….


    “呦嗬……那來的臭小子?到底是怎麽混上來的?交錢了沒有?”


    一陣嘈雜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吸引了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唯獨南淩沒有回頭。是一個粗糙的男人的聲音。


    “不給錢就坐船?給錢給錢!不然下船把你交給當兵的喂馬去!”


    “你張沒張眼啊?人家是女孩子!切…….不就是幾個銅板嗎……現在就給你!天地玄宗!證吾神通!變!”


    這熟悉的聲音和口訣瞬間炸響了南淩的神經!


    他不可置信的回頭,看見一個小小的熟悉的身影,擰著倔強的眉毛,正和船老大氣呼呼地吵著架!


    “璿懷!陸璿懷!”


    南淩失聲驚叫,無不驚喜地衝過去,高興地將陸璿懷抱起轉了個圈兒。陸璿懷臉蛋紅通通:“該死的臭呆瓜!放開我!人家是女孩子!”


    “你竟然沒有死!哈哈哈!”南淩高興地一把抱住她,陸璿懷掙紮不脫,隻得紅著臉被他抱在懷裏。


    混蛋….人家可是女孩子啊……


    “你才死了!我陸小仙女怎麽可能死!”


    南淩粲然一笑:“嗯…..對!陸小仙女!哈哈哈!你演戲可真太厲害了!我都被你騙到啦!哈哈哈哈!”


    南淩有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和喜悅感,他把陸璿懷放下,蹲下來仔細打量著她,仿佛是她會再度消失一般。陸璿懷臉紅紅地抱著胳膊噘著嘴,眼神遊弋:“切……竟然被發現了。”


    南淩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眼神帶著說不出的溫柔和笑意。一陣說不出的溫暖充斥著他的胸腔。


    這種感覺,直至多年以後南淩才明白,是最致命的毒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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