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見到時常串門作客的老友般,狄瑞吉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猩紅的舌頭探入火中,卷起一塊個頭較大的骨片,緩緩送入口中。


    在這一伸一縮過程中,倦怠的如同耋耄老婦般的篝火,陡然間,仿佛重獲新生,雀躍而歡愉的跳動著,簇擁懷抱著狄瑞吉猩紅的長舌。


    滋滋聲響個不停,我很擔心,這熊熊不滅的火焰,會否灼傷了它的舌頭,不過看它緩慢地動作如同公園裏打太極的老爺爺老奶奶般,我這顆擔憂的心,也逐漸平複下來。


    除非是沒有知覺,否則誰也不會在痛苦難熬之時,還能表現得如此淡然。


    相顧無言片刻,我率先拉開話題:“你似乎隨時隨地都能把我的意識拉來這裏?”


    “不能”狄瑞吉搖搖頭:“隻有精神倦怠的時候,我才能把你拉來這裏。”


    點了點頭,我環顧四周,仔細打量周圍的一草一木,仿佛第一次來到這裏般。


    但其實,像這樣打量周圍環境,我還真是第一次做。


    以往來到這裏,要麽被驚恐束縛,要麽被疲倦纏繞,要麽被煩惱糾纏,要麽就是表現得好像臨門的新客,拘謹而謹慎,絲毫沒有像今天這般淡然且悠閑的表現。


    環視一周,我的目光最終落在一副散落的骸骨上麵,沉思數秒,我問:“你一直呆在這裏?從沒出去過?”


    “去哪裏?”狄瑞吉反問道。


    “呃......離開意識世界以後,回歸的地方應該是......你的本體吧?”我不自信的喃喃道。


    “嗯,離開意識世界,是回歸本體。”


    “為什麽不回去呢?”我追問道:“你的身體應該已經處於無意識狀態很久了吧,你難道就不擔心它遭到破壞?”


    “破壞?誰來破壞?”狄瑞吉停止咀嚼的動作,轉過頭,那雙猩紅的眸子一動不動凝視我,似在向我詢問,又似在答複我的疑惑。


    “蟲子......之類的。”


    “哼,如果能有蟲子作客,我就不會孤單到把意識分離出去了”狄瑞吉道:“我的身軀所在的位置,就在你曾經居住過的那座城鎮的一個村落之下。”


    “我曾經居住過的城鎮?艾瑞城?達賽城?還是月光城?”我蹙眉想道。


    “那為什麽不出來?”我問:“難道是埋得太深了嗎?”


    狄瑞吉的眼神陡然一變,看白癡似的盯了我半晌,喃喃道:“你就是這樣看我們使徒的嗎?”


    自知說話傷到對方,我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其實我的意思是說,既然深坑和泥土都擋不住你,為何你不出來透透氣呢?”


    “隻是為了透透氣?”狄瑞吉再次問道。


    “也可以占島為王,畢竟茫茫大海上有那麽多孤島,隨便挑選一座物資豐饒的島嶼當做領地,你也可以過上像安圖恩一樣的愜意生活。”


    “不可能”狄瑞吉道:“我的體內流淌著邪惡之血,我的存在就是災厄,即便在故土,那些原住民也對我避而遠之。”


    “你還真有夠慘的,這麽一來,你怕是連個朋友也沒有吧?”


    “慘?不,你想多了,我並不打算與弱小之輩牽扯上關係”狄瑞吉喃喃自語,道:“至於朋友,還是有的。”


    “你就沒想過回到朋友身邊嗎?”我又問道:“這麽多年不見,他們都不會擔心你嗎?”


    “如我們使徒般的存在,即便遠隔千裏萬裏,也是可以取得聯係的,所以不需要你來擔心。”


    “抱歉,是我多慮了。”


    狄瑞吉沒有吱聲,繼續咯吱咯吱嚼起來。


    吃著吃著,它突然停下了動作,低聲道:“如果隻是被簡單的埋入地底,我的力量依舊會通過土壤擴散出去,汙染土地,殺死生靈,可那並不是簡單地埋葬,而是用融化的精金秘銀打造出一方囚籠,再輔以神之文字,用以壓製我的軀體,封閉我的力量。”


    它抬起頭,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喃喃道:“那個女人,竟然掌握了神之文字的使用方法......她所能達到的層次,怕是已經遠超一般的使徒了吧。”


    “神之文字?”我摘下左臂護手,伸出胳膊給它看:“是這種嗎?”


    狄瑞吉看也沒看,直接回應我道:“就是那個。”


    “如果你能解讀的話,我可以在這兒多待一會兒,由著你把這些鬼畫符統統畫下來。”


    “神之文字豈是那麽容易就能掌握的?”狄瑞吉冷笑兩聲:“那個女人為了掌握神之文字的使用方法,想必也是窮盡心思,說不定還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換來的,卻隻有隻言片語的應用。”


    它冷哼一聲,又道:“我還沒瘋狂到那種地步,還沒做好為了掌握不屬於自己的力量而拚著付出一切的代價。”


    “說起來,她也是個苦命的人,不是嗎?”


    一個略顯尖銳的女聲響起,希洛克步履如蓮,搖曳而來。


    她的精神狀況依舊略顯亢奮,眼神也不時迸發出幾縷不可遏製的瘋狂。


    “苦命又如何?”狄瑞吉冷冷道:“為了實現她的目的,不斷迫害昔日的同胞,羅特斯,巴卡爾,你,我,安圖恩......”


    “不要和我提那隻大烏龜!”希洛克突然厲聲打斷它,恨恨道:“那隻愚蠢的烏龜,除了隻知道不斷和我爭奪能源以外,還能做些什麽?在麵對愚蠢的人類冒險家的攻勢時,它竟然放棄所有優勢,主動打開通往心髒的通道!它以為死去就能得到安寧了?它可是使徒!和我們一樣的使徒!那股深埋體內的奇異力量,會在我們身死的同時,激發出前所未有的潛能,將我們再度從死亡的邊緣拉扯回來!”


    “真正的使徒,又怎麽可能會輕易死去?而複生的使徒,又將麵臨何種悲慘的未來?”希洛克突然爆發出陣陣刺耳尖笑:“它以為死過一次,那股力量就會消弭,就會被收回故土?哈哈哈!怎麽可能!回歸的力量隻有一部分,而另一部分,以及殘存在它的軀體之中,待軀體成熟,實力恢複以後,它又會再度竄出,再一次吸引那個女人的注意!”


    笑聲戛然而止,希洛克的表情變得陰暗且瘋狂:“除非......殺了她,殺了那個女人,我們就會重獲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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