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不觸犯底線,兄弟沒有隔夜的仇。


    在一番親熱交談中,我聽出老帕奇早已把當年的誤會放下,他之所以沒回維奇堡,隻是因為習慣了普通百姓的生活。


    朝九晚五的作息,早已印刻在骨子裏,而街坊鄉鄰的友善,更是讓他感動。


    比起趨利避害的皇族與貴族,他更加舍不得那些平民親朋。


    若不是達賽城風雲有變,老帕奇才舍不得離開鄉親,搬到這兒來。


    老帕奇說的情真意切,杜威大師聽得歎息連連。


    多年之前的一場誤會,竟以這種方式宣告終結,實在令人膛目結舌。


    翠西嬸嬸顯然是沒休息好,她接連打了幾個哈氣,最後實在睜不開眼睛了,才歉意的向杜威大師告辭,先一步回了房間休息。


    直到關門聲響起,老帕奇突然臉色一變,冷冽的目光如針芒般射出,刺的杜威大師渾身不自在。


    “你......你怎麽了,帕爾裏奇?”杜威大師顫聲問道。


    “你應該知道的,我和翠西之所以會被驅逐出境,根本不是什麽刺殺事件所導致的,而是因為家父與皇貴圈子不和的緣故!”


    老帕奇雙眼微眯,緊緊盯著杜威大師,一字一頓道:“還有,我叫帕奇,不叫帕爾裏奇,那個名字,早已在當年的驅逐中死去。”


    “帕爾裏......帕奇”杜威大師神色微黯,失落道:“原來你還耿耿於懷......”


    “哼”老帕奇冷哼一聲,冷笑道:“我憑什麽不能耿耿於懷?當年才十幾歲的我,卻不得不成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被同未婚妻一起,流放至千裏之外,隨後,還派來刺客,對我倆展開瘋狂的追殺。”


    深吸口氣,老帕奇再度開口,語氣依舊冰冷:“要不是我們最忠誠的侍衛舍命相護,嗬嗬,你永遠都不會再見到我。”


    “這......怎麽可能!”杜威大師一臉驚詫:“文獻上不是這麽記載的,上麵不是說......”


    “你啊你,還是那麽天真”老帕奇冷笑道:“你難道忘了嗎,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


    杜威大師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老帕奇語氣不變,一字一頓道:“曆史文獻上的記載,都是放屁!”


    杜威大師身子一顫,原本放在桌上的手,緩緩落了下來,他低下頭,沉默許久,喃喃道:“帕奇,難道我們之間,就不能重新來過嗎?”


    “可以啊。”


    “你說......什麽?”


    杜威大師貌似一個字也沒聽清,一臉懵然的問道。


    “我說——可以。”


    驚喜之色,瞬間躍到他臉上,杜威大師急切追問:“要如何做?你告訴我要如何做?隻要我能,就一定做到!”


    老帕奇輕哼一聲,臉上露出揶揄的怪笑:“我的條件,你應該知道。”


    “我應該知道?我......”


    突然間,他麵色大變,聲音也更加驚懼,抬起枯瘦的右手,杜威大師指著老帕奇,顫聲道:“你......你難道是要我......不!這不可能!我不能這麽做!”


    杜威大師右手攥拳,猛顫幾下,道:“帕奇,我知道你恨,但我不能殺他們,你應該知道,他們現在的身份......以及在維奇堡的地位,殺了他們,會動搖國家根基的!維奇堡,那可是你的故鄉,你不能這樣!”


    “嗬,故鄉?”老帕奇笑了起來,笑容沒有任何溫度:“我曾愛戴過它,維護過它,為了強大維奇堡,我甚至選擇了最厭惡的鐵匠工作,一心一意想要成為大師,為維奇堡貢獻一份力量,可是它,又是如何回報我的?”


    “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啊,被逼迫到不得不偷偷鑽進商船,藏進貨倉裏魚目混珠,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痕跡,被追殺過來的同胞殺死!”


    老帕奇的笑容愈發淒慘:“而且那些貨船,還不是正規的大船,是一些走私用的中等商船,你比我更清楚,這種商船在海上的存活率,哼哼,恐怕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深吸口氣,老帕奇稍稍平靜了心情,繼續道:“我知道你很難做,也不想為難你,隻要出了這個門,你就當我和翠西死了,就當一切從未發生過,你,繼續做你的杜威大師,我,繼續做我的鐵匠帕奇,從此井水河水,互不再犯,如何?”


    杜威大師沒有回答,但他此刻的表情告訴我,他快要崩潰了。


    多年未見的摯友,多年積累的友誼,又豈是說放棄,就能放棄?


    可維奇堡的穩定與發展,在他心裏,同樣重要。


    是要選擇友誼?還是大義?


    不,這算不上什麽大義,隻是從頭到尾都在維護皇族與貴族的權益,但是,維奇堡最重要的構架單位,不正是皇族與貴族嗎?


    杜威大師在糾結,在掙紮。


    他渴望兩全其美的辦法,卻求不得。


    隻能像一條被炎炎烈日暴曬的,躍上岸邊的魚,不斷渴求著呼吸,卻又一點一點陷入絕望。


    “要如何去做......要怎麽去做......”


    杜威大師垂著頭,喃喃道。


    老帕奇站起身,背著手,來到我跟前,低聲道:“等他想通了,帶他去房間休息。”


    他指了指僅剩的一個房間。


    “那我呢?”


    “你睡客廳。”


    “......”


    關上房門,大廳裏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我靠在沙發上,考慮著今夜要挑哪個沙發當床,正苦惱間,耳畔傳來杜威大師的聲音:“孩子,幫幫我。”


    猛抬起頭,就見杜威大師一臉憔悴的望著我。


    “您......沒事吧?”


    杜威大師搖搖頭:“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小毅啊,你說,我該怎麽辦?”


    他雙手抱頭,痛苦不已,這是我頭一次見他如此的脆弱無助。


    “還能怎麽辦?”我道:“如果您想留住友誼,就按照叔父說的做。”


    “可是......維奇堡會......”


    抬起食指,輕輕搖了搖,我微笑道:“義父,您過濾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皇貴都死幹淨了,維奇堡,仍舊是維奇堡。”


    “它並不屬於任何一個皇族成員與貴族成員,它甚至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因為,它屬於所有地精與矮人......就像這塊和風大陸,它並不屬於某一個種族,而是屬於,全體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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