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安目送那少女出林遠去,回頭望著陳修遠,目光之中甚是古怪,盡是似笑非笑、深諳內情的神色。陳修遠被他看的心中尷尬,口中不打自招道:“沒……沒什麽,就是陸……陸掌門……托她帶了句話來……”劉寶安大手一擺,低聲笑道:“甚好,甚好,愚兄也代你歡喜!”陳修遠不便再問他甚好什麽、歡喜什麽,趕忙轉過話頭,說道:“大哥,接下來咱們如何打算?”劉寶安微一沉吟,招呼福安鏢局一眾人等俱都聚攏到火堆之旁,安排了善後事宜。


    隻因除了吳、冷二位鏢頭之外,其餘諸人都已是身受重傷、行走不便,便吩咐韋、李二位鏢頭領頭,帶領他們先行扶棺轉回福安鏢局,一是可令死者早歸故土、入土為安,二來也便於諸人養傷。至於如何撫恤、補償過世鏢師的家屬,留待劉寶安返回福安鏢局之後再行親自與家屬商榷、辦理。還特別的細細叮囑了韋、李二位鏢頭,如若家屬不依、鬧事,權且多加忍讓,善言安撫,隻待自己日後返回再行處理,萬萬不可再生出事端、惹出官司,韋、李二位鏢頭一齊點頭,鄭重答應了,還說了些請總鏢頭放心的話。而劉寶安自己則帶同吳、冷二位鏢頭繼續上路,直至將鏢車平安送到為止。安排停當之後,見眾人並無異議,劉寶安便寬慰各人幾句,吩咐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便即分手,各自趕路。


    其時已是將近黎明,劉寶安見陳修遠頗有些輾轉反側,心中暗暗好笑,便問起陳修遠明日的行止,陳修遠答道:“小弟雖是身有要事,可那天機令所到之處必是是非之處,大哥你這裏我又怎能放心的下,離你而去?”劉寶安心中感動,脫口問道:“不知賢弟有何要事?”陳修遠心想恩師所交代下來的事有關我少林清譽,此時不便相告,便將下山後如何遇到了張大俠、而後張大俠如何讬孤寄命、自己又如何應承了去找尋朱紈遺女之事一一說了,劉寶安尚自躊躇未答,韋鏢頭突然插口道:“陳相公,你說的便是那位朱進士的遺孤朱家小姐麽?”陳修遠心中驀地一亮,急忙接口道:“正是!正是朱紈朱進士的遺女,這位大哥你識得她麽?你可知她現在何處?她還好麽?”陳修遠心中一急,口中一連三句問話,雙眼緊緊的盯在韋鏢頭的臉上,目光之中盡是懇切、焦急的神色,生怕從他口中說出不認識之類的話亦或是搖頭不知,就連一顆心也是登時便懸了起來、砰砰急跳個不停。


    隻聽得韋鏢頭說道:“小人並不識得她……”陳修遠一聽,“哎呦”一聲,心下好生失望。卻聽得韋鏢頭趕忙續道:“不是,不是……小人有一個姑表親在鄉下與朱家小姐的舅舅是鄰居!前幾個月小人前去探望姑母,卻是曾聽姑母說起過朱進士的遺孤正暫且寄住在舅舅家裏的事……隻是此事並非小人親眼所見,至於她過的如何這個小人實是不知了。”陳修遠再一聽到他的這幾句話,頓時大喜,顫聲道:“韋大哥,這可真是多謝你啦!那就勞煩你給我帶路,我想去看望朱家小姐。”隨即又道:“嗯,既然已探得朱家小姐的住處,那倒也不忙於一時。大哥,我先陪你走完這趟鏢,待到將這趟鏢安全送到了之後,再請韋大哥帶同我去吧!否則我委實是放心不下!”這後半句話卻是同時對著劉寶安和韋鏢頭說的。


    劉寶安知道自己這位義弟雖是今日才與自己初次相識,但他卻著實是待自己甚好,可說是義氣深重、親逾骨肉。自己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相聚日短,也是頗為不願就此和他分別。本來鏢行規矩鏢隊之中不得夾帶外人,但他是自己的結義兄弟,且大有助益於鏢隊,自是不同。當下也不推辭,說道:“好,那就有勞你再陪我走一程了。”轉頭對著韋鏢頭說道:“你回到鏢局之後,鏢局之事一切交與李鏢頭主理,待你傷愈後便先行去探訪朱家小姐之事吧,要能將她接到咱們鏢局中那就更好了!”頓了頓又正色道:“我素知你辦事穩妥,但我這位結義兄弟受了好朋友的重托,此事非同小可,倘若有甚閃失,他要是以死相謝,那我也不能獨活了,你可聽明白了?”陳修遠聽了義兄的這幾句話,隻覺十分的合自己的心意,心中暗暗感激。心想倘若這忠良之後真有什麽閃失,非但自己日後再無麵目去見張大俠,更加是對不起死去的朱進士了……說不得真得以死相謝了。韋鏢頭被他一讚,心中歡喜,鄭重道:“總鏢頭和陳相公請放心,我一回去稍作安頓後便去探訪朱家小姐!”劉寶安點了點頭,陳修遠又是再三道謝。


    接著劉寶安又對著陳修遠低聲商議道:“賢弟,我本想就近再到別處鏢局中借幾個鏢師一同上路,隻是這天機令事關重大,泛泛之交又怎敢輕信於人。萬幸有陸掌門答應暗中主持此事,又有峨眉派一眾女俠相助,可我這心中還是十分不安。”陳修遠微一猶豫,附耳在劉寶安耳邊輕聲道:“此時不能逞強,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弟倒有個計較,若是由吳、冷二位鏢頭去借人,然後押著鏢車上路。咱倆卻改妝易容扮作過往客商或是別的什麽的,隻需越不惹人注目越好。帶著天機令日夜兼程,輕裝上路,如此便金蟬脫殼,將那天機令早一日送到事主手上,咱們也好早一日脫了幹係、離了是非險境。嗯,隻是這樣一來倒是有些對不住吳、冷二位,但他兩位既不再沾了天機令的邊兒,想來倒可安然無事了。”接著又補上了一句:“就算是真的遇上了什麽凶險,大哥盡可讓他們直言相告,就說天機令已經先行一步了,既是為了天機令而來,想來也不至於再如何為難他們了。”


    劉寶安沉思半晌,沉吟道:“此計倒也可行!”陳修遠卻忽道:“大哥,你可有什麽厲害的仇家、對頭麽?”劉寶安一怔,愕然道:“賢弟你……為何突然這麽問?”陳修遠道:“沒什麽,或許是我異想天開,太多慮了。”


    原來不知為何這時陳修遠心中卻還有一個可怖的念頭,他隻覺此事隻怕並沒有那麽簡單,如果這整件事原本就是個大陰謀,萬一等到了地方卻找不到接收天機令之人……以劉寶安的性子,這天機令這輩子就算是賴在他頭上了,那才真是夏長贏所說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了。


    不過陳修遠自知以劉寶安的江湖經驗勝過自己百倍,況且自己不過是初出茅廬、少不經事,對於自己的判斷也是全無信心可言,這時也不再說出口,免得令劉寶安徒增煩惱。倘若真如自己所料,此刻也已然遲了,其實從劉寶安接鏢的那一刻起就已然不能回頭了。


    陳修遠正獨自怔怔的出神,這時是陳修遠平生第一次揣測人心鬼域,想到人心的險惡之處不禁後背一涼。但就在這時,陳修遠的心中、眼前卻不知為何忽然浮現起了陸掌門那紗裙曳地、窈窕婀娜的身影來,再想到她臉上帶著的觀音菩薩麵具,口中說的“得道多助”,心中頓時便生出一陣溫暖、慰藉之意,隻覺十分的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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