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也都知道任天白此行乃是受了柴正的指點,雖說是歡宴相送,也不敢太過久留,手頭闊綽的,便打點起銀子來,送給任天白做路上花銷,王川會自然不與眾人一起,另有自己一份送上,也顯得自己跟任天白情分深重,一兩天下來,便有一千多兩。


    任天白拿了三百兩,將二百兩換做金子,帶著方便,隻留一百兩在身上散碎使用,剩餘所有,盡數給了自家那位近鄰胡大哥,胡大哥這些日子以來,已經知道華州城裏有位任公子,乃是當年任總捕的兒子,隻是納悶任天白何以回來卻不家裏來住,直到兩處賊匪落網,任天白的名聲在華州城裏傳的神乎其神,又當麵見著,才知今天的任天白,早已不是往日裏那個窮任兒,自是喜不自勝!


    城中歡宴三天,任天白也不要人相送,便起身上路,程捕頭也早是備了兩匹良駒,供任天白一路換乘,隻是上路以來,任天白卻是取道乾州,專程繞路乾陵而來,等到看見那甬道,任天白已是心裏有些酸楚,及至上了陵來,到了當日自己跟柴影若練功的樹林所在,樹木依依,仍如當日,故人已失,不知所蹤,那裏還忍得住心裏苦楚,自己對柴影若一片癡心,雖是從未當麵提起,可當真物是人非之際,往日裏一幕幕電閃而過,不料想今日隻剩自己孑然一身,眼中淚水如何能止得住,總是自己一人,索性坐在這樹林之中,嚎啕大哭,一直哭的天色垂暮,月色漸起,這才緩緩收住!


    “這裏怎麽好像有人住過……”一場悲慟過後,任天白仍是心思沉重,牽著馬匹到了火燒禪師當日住著的那個小院,伸手一推院門,卻是頗為有些詫異,這院門並未鎖住,這也倒罷了,奇的是這院子裏,一切井井有條,地上也像是掃過一般,再往屋裏來,桌椅板凳也都一塵不染,分明是有人打掃過,隱約還有一點煙火氣,像是有人曾生火煮飯來!


    “你是做什麽的?闖到俺家裏來?”任天白正在屋裏探頭探腦,忽的覺出院內有人,一閃身出來,就見院門口站著一個老嫗,也說不上多少年紀,聲音沙啞,臉上褶皺也愣愣層層的,看的人極不舒服,借著月光瞧時,這兩隻眼睛好似害病一般,露著一點紅色,拄著一根拐杖,有些怒意道:“如今人都不講禮數了,問都不問一聲,就往別人家裏闖?”


    “老婆婆……”任天白也有幾分尷尬,趕忙一作揖道:“我是路過此地的,以前有個高僧曾住在這裏,不知婆婆可曾知道麽?”


    “要尋高僧,你不去廟裏,來俺家裏做什麽?”老嫗拐杖篤篤點地道:“俺是這乾陵守山的人,不知道什麽高僧,快走快走,如今天色都晚了,讓別人知道你一個男人家,來俺老太婆家裏,成什麽體統?快走快走,再不走,俺打斷你的腿!”


    任天白當真也是有點理虧,見這老嫗揮著拐杖,腳下都有幾分站不穩,心裏卻也有點真怕,再看看這屋裏也沒有別人,想必是火燒禪師走了之後,山下的孤寡老人住了這個小院,趕緊一牽馬匹,從這老嫗身邊閃了過去,連聲道歉不迭,急匆匆就走,老嫗也不追趕,隻等他出門,便將院門緊緊關起!


    “也不知道師父跟師叔祖如今都在那裏?”任天白到了樹林邊,這才緩下腳步,看看天上月色,歎了一聲,忽的瞧見樹林之中兩塊大青石,這乃是當日他跟柴影若兩人坐著聽不在和尚行功運氣法門的座椅,登時有些睹物思人,坐在上麵良久,心中思緒萬千,但覺千言萬語,可又說不出一個字來,直在這樹林裏坐了一夜,眼見東方天色露出魚肚白來,這才起身,看著柴影若曾坐過的那一塊青石,緩緩點了點頭,力貫手臂,以指為筆,寫的卻是當日不在和尚所吟誦的那一闋詞的最後一句“此景堪常伴!”


    “師妹……影若……你若在天有靈……”任天白寫完這幾個字,仰天長舒一口氣,口中喃喃道:“我自知配不上你,可在我心裏,此生再無第二人能及得上你,等你大仇得報,了卻諸事,我便跟師叔祖一般,剃度出家,在此伴你一生罷!”


    他話音一落,隱約聽見一點嗚咽聲音,極輕極細,似是風過樹林,又似有人壓低聲音一般,還未來得及細想,山下一聲雄雞高唱,便有別的地方看家狗吠叫起來,那一點聲音便再也不聞,隻得苦笑一聲,就此牽馬下山!


    程捕頭這一次也是有心奉承任天白,所選的這兩匹馬,都是華州府裏的上等的好馬,跑起來耐力極佳,任天白自離了乾陵,這一路再無耽擱,直奔昆侖而來,隻是這一路走來,愈走愈冷,算著離昆侖山還有三四百裏地,天氣已經大寒起來,沿路也荒涼許多,一旦錯過宿頭,這一夜便再無著落,就是第二天,走上大半天,也未必能尋見住處,跟中原地方,截然不同,任天白自己倒還罷了,可這兩匹馬豈能長久如此?吃了一兩回虧,便學的乖了,跟著一個行商的駝隊同行,一來省了路上孤單,二來也省的自己琢磨路途!


    再走些日子,昆侖山勢已然巍巍可見,算起來再有兩三日就趕到,這天正巧也到了一處大市鎮,說是市鎮,其實不過是一個半路歇腳之地,來往的都是些客商、使節、或是發配的犯人,返程的差役,有些心思活絡當地人,便在這裏蓋了幾間房子,開了個酒家、雞毛店之類,久而久之,倒也繁盛起來!


    “小二哥,抬兩甕酒!宰一隻羊來!”任天白這些日子以來,跟駝隊裏的這些漢子也都相處的不錯,眼見到了分別之際,便在這集市上尋了一家看著還算門麵大些的酒家,跟這些漢子飽醉一場,算是就此別過,這些漢子也都覺著任天白是個豪爽漢子,呼呼啦啦坐在店裏,忙的小二哥前後跑來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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