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燭影搖紅,殷舞那張清麗異常的臉,在燭影的搖動間,卻有些陰晴不定。


    “小姐為何要將那少年放下船。這件事宗主定然是會知道的,到時候恐怕於小姐有大大的不便。”紅姑娘看著殷舞,有些擔心的道。


    “那少年本來就是無關之人,何必將他牽連其中。”殷舞看著燭火,有些出神,“再說了,當初在孟州城,這少年明明可以殺得了我們,卻始終沒有拔劍。”


    “我也想不通,孟州城的事隻不過是一場戲,宗主怎麽會讓小姐去冒如此的奇險?幸好是遇到這個少年,若是其他心狠手辣之人,憑他修行者的手段,小姐隻怕是真的危險了。”紅姑娘的表情帶著一絲後怕,還有真切的關心。


    “宗主的心思,我們這些人哪裏能夠猜得到?”殷舞婉顏一笑,清麗的笑容卻有些哀怨,“說不定宗主早就知道那少年是個什麽樣的人,才會讓我們去呢。”


    嘴裏如此說,心中卻是大大的疑問。


    殷舞忽然又露出警惕之色,“那件事不要再提,隔牆有耳,恐怕泄露出去。”


    紅姑娘幽幽的歎了口氣,“小姐終究還是心腸軟了一些。那少年和小乞丐也就罷了,本來就不在宗主的名單上。可西門家的二小子,是宗主指名要要的人物,如今他也跟著下了船去,宗主那裏卻如何交代?”


    “西門富貴要下船,是我沒想到的,卻也不好阻攔。要不然讓其他人起了疑心,那便要真正的壞了大事。”殷舞的表情也有些幽幽,“這件事我自會向宗主稟報,想來他也不會太過責罰於我吧。”


    …………


    “沒想到居然被你這木頭,撿到這麽大的便宜,看來我醉的真不是時候。”夜涼如水,牧羊看起來已經完全清醒了,那習慣性的笑容又掛在了嘴角。


    “唉,大好的機會,就這麽讓你白白浪費了,也不知道你這木頭是怎麽想的。”一邊聽著西門富貴的講說,牧羊一邊發表著自己的感慨,“殷舞姑娘是誰,那可是名動天下的清倌人,獨處一室,你居然都沒有和她發生些什麽。”


    西門富貴費了兩斤的唾沫,終於讓牧羊弄清楚在他醉了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在替葉厲不值了半天後,他忽然收斂笑容,板起臉來,鄭重其事的問道:“你有沒有向殷舞姑娘提起過我?”


    葉厲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隻是心裏很奇怪,為什麽要和殷舞提到你?


    牧羊看著葉厲,表情有些哀怨了起來,“你居然沒有向她提到我?你居然沒有向她提到我?”


    …………


    夜霧愈濃,濃的將天上的月牙兒都完全的遮去,視線所至,皆是如同紗帳的白色。若不是那一下一下的劃水聲,讓他們知道自己還在湖麵,便真的分不清是身在何處了。


    濃霧中忽然起了風。那風很輕很柔,輕柔的便如拂過睡夢中情人臉頰的纖纖玉手。那一拂是如此的溫柔,溫柔的讓人幾乎感覺不到。


    葉厲卻感覺到了那股風。風從船尾來,吹向他的眼前。眼前便真的出現了一隻玉手,手指修長,晶瑩無瑕,動作輕輕柔柔,仿佛是個多情女子正要去觸碰心上人的臉頰。


    誰會拒絕這樣一隻手的**?


    誰也不忍心拒絕,可是葉厲卻不得不拒絕。因為在那隻玉手的前麵,還有一柄纖細的長劍。


    那柄劍實在是細的不像話。或者準確的說,那根本不能稱之為劍,隻不過是一根三尺餘長的繡花針。它被握在那隻玉手中,向前輕輕刺來,是那般的隨意,如同在縫補著歸來遊子身上有些破舊的征衣。


    這樣一柄纖細的劍,隱藏在濃霧之中,輕輕刺來,讓人根本覺察不到。所以,這樣的一劍,不管它的目標是誰,都不應該刺空。


    隻可惜,再輕柔的手,再纖細的劍,在動起來的時候,終歸是有些微氣流的變化。這變化,便是那一股輕風。


    葉厲從四歲開始練劍,在海島上砍那一山一山的柴,也不知道已經揮過多少次劍。而且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在重複那一個動作,所以他對於劍,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感知。


    輕風乍起的時候,葉厲已經感知到那柄劍。


    風未至,葉厲便有了動作。以他對劍道的領悟,這柄劍的主人境界算不是極高,也才堪堪五品,可卻是他離島一來,見過的最詭異的一劍。


    若是他的境界未失,應對這樣的一劍自然非常的輕鬆,可如今他也隻不過是個普通的武道高手。更何況,他一直背在背上的那柄長劍,早就遺失在大年夜的當陽城。


    風已至。纖細的劍尖刺破濃霧,無聲無息。


    葉厲輕輕的一頓足,就像是忽然想起某件追悔莫及的事。


    船尾輕輕下壓,一股湖水在這輕壓下向上射出,堪堪落在葉厲的麵前,瞬間散開,形成一麵水鏡。細劍便在這時刺到,正刺在那鏡麵上,離葉厲的臉不過半尺距離。


    水鏡消失,化成無數的水滴落回湖麵。


    那一劍的勢道也已用盡,自然無法再傷人。於是如同來時那般,抽回時也是無聲無息。隻是那隻握劍的手還在霧中,不知道何時又會刺出下一劍?


    葉厲抓起船尾的一支木漿,橫提在手,如同握住一把柴刀。


    …………


    “梧桐已經下船去了,是我讓她去的。”紅姑娘忽然開口道。


    殷舞將手伸出推開的小窗,正看著那繞過指間的白霧,聽到紅姑娘這沒來由的一句,臉色微微一變。


    “我始終還是不能看著小姐因為這件事而受到宗主的責罰。西門富貴是宗主要的人,所以我不能讓他離開。至於那個少年和小乞丐,既然知道了這件事,當然也不能活著離開。”紅姑娘也看向殷舞之間的白霧,眼神有些空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我們的命運是由宗主掌握。而他們,也許變成這西湖底下的一堆爛泥,就是命運。”


    殷舞看著紅姑娘,神情很是複雜。


    “那少年也許是個好人,也許真的很無辜。可對於宗主的大事,以及小姐的命運來說,這種憐憫之心來的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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