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紮捋了捋光禿禿的腦門,一手搭在啤酒肚上,不說話了。


    獵人們也都沉默著,悶悶地喝酒。萊茵阿茲之殤是他們不願提起的事情,但這令人痛心的回憶被蘭拜的一席話再次勾起。


    洛恩雖然沒有經曆過,卻也感到些許悲傷,同時從獵人們的談話中或多或少了解到他們的一些過往。洛恩偷偷瞄向尤格希雅,隻見她咬著嘴唇,眼中流淌著光。


    雷納斯歎了口氣,打破沉默的氛圍。他把銀幣抵在拇指尖,彈起,落回手背時蓋住,喃喃自語:“獅子,還是獅子……”隨後他感到無趣,揭開手心,露出銀幣上的雄獅。


    諾克馬爾銀幣,在萊茵哈德王族掌權後開始流通,兩麵都是雕刻的雄獅。


    “真懷念能花錢的時候。”雷納斯把銀幣收回。


    在海妖之角,這家酒館是為數不多還願意收取流通幣的地方,城鎮其他個人商鋪都選擇使用等價物交換,食物換取布料,布料換取燃料,錢幣的價值在那些人眼中已經黯淡了。


    這家酒館是年輕小夥父親開的,是一位傳統的漢子,就算在這個黑暗的時代,也依然堅持用錢幣交易。錢幣上的雄獅仿佛令他感到無上榮耀。


    但那位自願注射血清,成為獵人的漢子,在兩個月前的一次失地收複中被魔物襲擊,整個小隊全軍覆滅,留下年輕的獨子。


    為了悼念父親,小夥依然延續錢幣交易的傳統,同時也心懷希望,有朝一日能將王國從魔物手中奪回。


    尤格希雅喝了一口酒,指尖輕輕點擊木桌。見大家都沒有說話的欲望,她覺得自己是時候宣布一些事情了:“雷納斯,不用懷念太久了。”


    “殿下,這是什麽意思?”獵人們都稍稍坐正。


    尤格希雅將放在長椅角落的皮筒拿上木桌,抽出一卷泛黃的紙,在桌上展開。黃紙質地稍硬,約有手臂長短,漸漸昏暗的天光讓人有些看不清上麵的內容。


    巴爾紮讓年輕小夥拿來蒸汽提燈,照亮了那張黃紙,同時映亮了紙張上端用金色花體寫成的近古文字:suro·mara。


    紙張右側和下方都是暗藍色的,有些翻卷的波紋。中間一大塊是土黃色的,形似陸地,陸地上繪製著山脈、丘陵、城鎮的縮影,每一塊旁邊都有王國近古文字注名。


    諾克馬爾王國地圖,不過是很早之前的版本,那時候還叫殊羅馬爾。


    “殿下……”百夫長愣住了,“你從哪裏弄來的這份地圖?”


    “從中部回來經過奇岩城的博物館,敲碎了展櫃玻璃,順手拿回來的。”尤格希雅說得輕描淡寫,“荊棘聖曆一百二十九年,殊羅加倫大帝死後九十二年,由其後代王儲繪製。”


    她說著,手指遊向地圖右下角,那裏用花體標注了時間和製圖人:凱茵加倫·衫薩拉。


    “這不是唯一一份當時的地圖,但至少這一份是由凱茵加倫親手繪製的。在我們萊茵哈德掌權,立徽更名之際,我曾祖父的爺爺找到了這份獨藏,吩咐下屬將它在奇岩城博物館展出。”尤格希雅說。


    “諾克瑟斯·馮·萊茵哈德。”尤格希雅眼中透露出崇敬的光,倒映在火焰跳動的蒸汽燈罩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張地圖上,那些熟悉的地方配上悠遠的古名,透著一絲年代感,讓人仿佛感覺回到那個榮光普照的年代,祖輩的榮耀與獅心同在。


    “我已經製定了一些計劃,路線也大概選好了。”尤格希雅說,“等前往北部收複的小隊回來,我們就可以準備踏上歸途了。”


    踏上歸途。


    這番話讓所有獵人都為之一振,那些美好的回憶在這六個月裏漸漸斑駁,如今終於是時候將這些碎片重新拾起,拚湊完整了。


    “殿下,我們什麽時候上路?”鐵匠雷納斯眼中放出激動的光。


    “再等等吧,算了算他們這個星期也該回來了。”尤格希雅默默呼了口氣,“希望一切安好。”


    雷納斯點點頭:“他一定能平安回來的,畢竟那家夥和其他貴族騎士不一樣啊。”


    尤格希雅點點頭,手指滑到地圖下方,船帆飄蕩的海洋邊繪製了一個大風車的圖案:“我們現在在這裏,南部的白帆角。下麵說說我計劃的路線。”


    “西北方的伍德鎮我們已經進行肅清,隻是因為瘟疫爆發,居民們都變成了魔物。但幾天前薩穆爾小隊回歸,已經將沿途魔物大致清除完畢,我也是從那邊回來的,所以如果出發,就往西北走。”


    尤格希雅手指又旁邊挪了挪:“伍德鎮外的海心教堂我們還是避開,一來那裏沒有什麽補給物,而且沒有進行肅清。我們抵達伍德鎮後,繼續往西北迂回,繞開教堂領地再往東北方向前進。”


    洛恩有些醉意,聽尤格希雅提到教堂,忽然想起那個黃昏在伍德鎮見到的教堂尖頂,不禁有些後怕。還好當時選擇了跟隨車轍,而不是前往教堂。


    百夫長忽然提問:“可是殿下,伍德鎮的物資已經所剩不多,如果要經過那裏再繞行,恐怕我們的儲存物資也撐不了那麽久。”


    尤格希雅思考片刻,點點頭:“你有什麽建議?”


    “不如打開白帆鎮北部的警戒網,我們直接向北前進,正好也可以避開教堂領地,而且省了不少時間。”百夫長提議。


    還沒等尤格希雅給出答複,雷納斯就果斷地搖搖頭:“我覺得不行。頭兒,北部還沒有完全肅清,而且大多都是密林山路,很少有城鎮可以歇腳。如果遇到陰雨天,連個駐紮的地方都沒。”


    百夫長用食指指節抵著下巴,沉默不言。司各特和巴爾紮也附和雷納斯的看法,蘭拜和古勒卻覺得百夫長所言有理。


    尤格希雅說:“收複小隊回來後,應該會帶不少補給,足以支撐我們通過伍德鎮繞行。”


    出發路線的規劃意見兩邊不同,一時沒有定論。尤格希雅轉過頭:“洛恩,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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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二章下午兩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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