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子之選來的快去的也快,在倍受尊重的目光中,季言一行人離開了巫妖,折返阿蠻,一路上眾人顯得有些沉悶,蠻子選出這本是值得高興的事,何況還是阿蠻部落的蠻子,,但此時眾人的臉色看上去遠沒有來時的激昂,與喜悅。


    那些拉蘇們多多少少有些慚愧,蠻子夢自幼就存於他們心中了,可以說平時努力的修煉就是為了能成為蠻子,可是現在成為蠻子的不是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人,而是那個一直默默無非看上去瘦弱的季言,這讓他們心裏覺得十分不能接受,哪怕換做在座的任何一人,也好過現在的季言。


    但蠻子就是蠻子,盡管季言平日十分懦弱讓他們看不起,但成為了蠻子的他,拉蘇們不敢不尊重,何況此時季言身上散發的氣質,就如同阿公一樣威嚴側漏,仿佛不能讓人生起忤逆之心,更加無法生起辯駁之意。


    那是蠻子的血脈,那是曆代的信仰,這是根深蒂固與血脈之中的壓製,盡管這些拉蘇再怎麽心裏不平衡,該是怎麽就是什麽,容不得他們半點質疑。


    回去的路仿佛更加遙遠了,季言心思複雜,一路上也沒人跟他說話,就連一直對他帶有情感的硯玥,也明顯的有躲避他的意思,這讓季言的茫然越發的加重了。


    “阿公,成為蠻子好麽?”


    在歇息間,季言漫步走到阿公身前,帶著無比複雜的心情問向阿公,他想從阿公口中得知些什麽,他想知道大家為什麽都變了。


    阿公嗬嗬的笑了兩聲,寵愛的看著季言,“蠻子啊,說好呢也好,不好呢也不好,好的是你在成為蠻子後將會被族人尊重,視如神靈,不好則是,你在成為蠻子後,將會失去原有情感和羈絆。”


    阿公目光深邃,似有追憶的看著朗朗晴空,靠在樹根的身體顯得有些佝僂,他用手輕輕撫摸著季言的腦袋,再次道:“人呢一生都是幻境,幻境中的情感其實都是多餘的,你慢慢適應,這些情感對你來說將會毫無作用,阿公老了,此生也無法到達冥休境了,我就將希望寄托與你,當我離去的那天,你將我焚化,用我的骨灰鑄成木船扔向位岸海,這樣,今後你路過有水的地方,阿公都能看見你。”


    季言眼中有些紅潤,仿佛阿公說的事不久就會發生一般,他心中很在意阿公,不想讓阿公離開人世,更加不忍親手焚化阿公的身體,可繞是這樣季言還是乖巧的點著頭,那眼中的淚水克製不住的留著,看的阿公欣慰的點著頭。


    歇息片刻後眾人再次動身,天色逐漸黯淡時才回到了阿蠻,此時的阿蠻燈火通明,祭壇處更是搭起了篝火,其上烤著各種野味,老遠季言就聞見了肉香,不知是是先看見了季言等人,吼了一聲後,族人立即都跑了出去。


    “阿公回來了!”


    族人打著招呼,可是眼睛卻盯著身披黑色風衣的季言,顯然,他們也感覺到了季言的變化,和血脈中那絲淡淡的呼應,你看我我看你的眼中似乎都明白了怎麽回事。


    阿公擺著手,笑嗬嗬的對著族人道:“這次的蠻子,你們猜猜是哪個部落,又是誰?”


    眾人搖頭,看向季言的眼睛卻是半刻也沒有離去,疑惑中帶著驚異,似不太肯定自己的察覺。


    阿公神秘的一笑,枯骨般的手指,指向平靜的季言道:“蠻子是我燭龍族,是我阿蠻部落,是我言兒季言。”


    這消息仿若天雷般,一出,族人停止了吵雜,一下子寂靜的可怕,此時隻能聽見篝火幹木燒裂聲,和那野獸烤出油的滋滋聲。


    季言掃視了一下族人的表情,果然,都是質疑,都是不可置信,都是排斥!隨後仿佛認定了般,改為尊敬,那平日裏的冷眼一下子轉為熱切,紛紛的向著季言雙手交叉拜了下去。


    “蠻子~”


    季言心中沒有任何激動,那本就平靜的表情,此刻看去平靜的可怕,仿佛這些族人拜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虛名蠻子的身份。


    阿安伯今夜沒有看守坪山入口,當知道季言就是蠻子時,他內心中微感意外,隨後驚喜萬分的拍了拍季言的肩膀,朝著季言豎了豎大拇指道:“我果然沒看錯你小子,你成為蠻子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他說的斬釘截鐵,看向季言的眼神還和以往一樣,沒有陌生的尊敬,也沒有對待蠻子的莊嚴,這多多少少讓季言好過了許多,許久不見的笑意又在他的臉上浮現,可是笑意還沒散開就凝固了,因為阿安的表現仿佛遭到了族人的不快,他們看著阿安,使阿安不得不對季言露出尊敬之色,拜了下去。


    如在巫妖一樣,季言被圍繞在族人中心,聽著那些低念的信仰之語,季言覺得自己特別的厭惡這些曾感受神聖的信仰,他內心開始反感,他甚至開始後悔去參加蠻子之選了,他想回到原來,哪怕一直都無法修煉。


    心中頭一次變得躁動無比,他起身離開了被包圍的篝火,推開了那擋在身前一直默默看著他的蠻海,季言徹底失控了般跑了出去。


    “我不想這樣,我要的不是這些,這一切我都不想要。”


    心裏一直回蕩著這個聲音,季言飛快的跑出了部落,連身後追趕的阿公他也都沒有主意到,就這樣,不知不覺中他又來到了竹林山,來到了他無數次心情煩悶時總會來的地方。


    坐在習慣的位置,季言看著無比接近地麵的星空,一時間出神,他在想在神坑時看到的那些畫麵,阿公對自己說話,蠻海的請求,自己阿娘,硯玥的允諾,和那個隻見一麵的少女。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看見這些,他也不明白其中意味著什麽,難道真如燭龍說的那樣,隻有離開才不會發生?


    “小言哥。”


    明亮的月色下,硯玥拘謹的站在遠處,動人的桃花瞳盯著躺在草坪上的季言,幾欲想看上前走來可還是停下了腳步。


    季言聞聲望去,像是找到了解答疑惑的門檻一般,連忙起身一把抓住不知用怎樣心情去待季言的硯玥,“玥兒妹,你能告訴我大家都怎麽了麽?”


    硯玥不自覺的退了一步,可是在季言的眼中卻猶如身墜冰窟,徹底斬斷了唯一的希望,他淒厲的慘笑著,雙手瘋狂的砸著自己的腦袋,眼淚和鼻子都落入了唇角,那一直平靜的模樣此刻淡然無存,有的隻是悲傷到了極點的模樣。


    “什麽狗屁蠻子,什麽恭維恭敬,什麽荒氣荒決,什麽燭龍傳承,這些老子不稀罕,快點讓我醒過來!老子不要當蠻子,我隻要阿公和硯玥!快點醒過來啊!”


    季言嘶喊著,那聲音攝人心神,聲音格外之大,使他的喉嚨瞬間破裂,絲絲血跡至他口中留出,他悲涼的盯著接近地麵的星空,仿佛此刻的夜無色,此刻的夜血紅!


    身體傳來柔感,柔感之下是溫熱,硯玥閉起了眼睛輕輕的用嘴堵住了季言嘶叫的嘴,這仿佛是治愈的良藥般,使季言瞪大了眼睛立即沒了動作,呆呆的看著月色下的硯玥。


    一個吻輕柔,一個吻長存,一個吻遏抑,一個吻釋然,這個吻,吻了很久,久到季言聽見了彼此呼吸不順,久到他聽見了硯玥的心跳聲。


    硯玥放開了唇,緩緩的抱住了季言,雙手輕挽他的腰,腦袋依偎在他的懷裏,享受般的聽著季言的心跳聲,一絲笑意至她臉上呈現。


    “玥兒。”


    “嗯?”


    “你剛剛親了我?”


    “嗯。”


    “那你記得你說的話麽?”


    “嗯?”


    “你說你要做我的革妻!”


    兩人依偎在一起,季言聲帶破裂,帶有沙啞的聲音問著懷中的人,而懷中的人卻是羞澀的輕嗯著。


    “那你那天在我耳邊說的話,是真的麽?”硯玥抬起頭,看著自己看了十四年的俊顏,一副嬌羞模樣。


    季言愣了楞,隨後點著頭,他知道自己當時說了什麽,他說,“以後我會娶你。”


    有時人的滿足就是這麽簡單,季言隻是接受不了現有的一切,他不想失去硯玥和阿公,更加的不喜族人將冷眼改為尊重,這雖然都是他一直想得到的,可是如今真的發生了,反而讓他變得恐慌起來。


    硯玥見到季言點頭,心中被一種甜蜜感充滿,她想說他願意成為季言的革妻,可是就在要張口時,爺爺的聲音落入了她的耳中。


    “玥兒,你不要給他無謂的允諾,他不是你的。”


    甜蜜感還不存三息,就被這聲音所打破,硯玥身子僵了僵,她止住了抖動不定的薄唇,她不敢在看向季言,她掙脫了季言溫暖的懷抱,在季言疑惑的目光裏,她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蕪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諺語檳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諺語檳榔並收藏蕪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