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發剃度,放下煩惱執著,這些被放下的煩惱最終去了哪裏?


    一把火燒了。


    而善仁談到泓燁的頭發時,卻讓他打開佛堂下麵某口箱子,這不禁讓泓燁產生了某種懷疑。等他將那口散發著一股濃鬱的木材發酵味,似乎十多年未曾有人開啟過的箱子拖到了善仁跟前打開時,這個猜想便得到了印證。


    果然,這口箱子中裝著本該被燒掉的頭發,它們被分成兩捆放在兩個奇怪的側開窗膠囊形盒子裏麵。那即使塵封十四年仍舊鮮豔奪目的顏色,看得泓燁額頭突突直跳。


    七彩的頭發,就像瑪麗蘇一樣!


    泓燁皺著眉頭看著箱子裏奇葩的頭發,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麽也沒說,看向善仁等著他的解釋。


    “泓燁,這是你的頭發。”善仁指了指左邊的那個膠囊形盒子:“它們本來就是這個顏色,不是被誰染成那樣的……”


    本來就是如此?怎麽可能!他印象裏自己因為頭發顏色被人嘲笑的時間可沒有那麽長,它不可能是生來如此的——而且剃度後又不是不長新的頭發了,他如今的發茬可全是自然的烏黑色。


    泓燁幾次想開口,不過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有說。不管他師父說的是否正確,也隻是頭發而已。哪怕真的有一頭被設計成七彩的奇葩頭發,他大不了染掉它,或者做局部基因改造,要麽幹脆還是留個光頭都行,這些都不重要。


    善仁自顧自地說著:“在你五歲時的某一天,一夜之間,你的頭發就變成了那樣。”


    “起初為師也以為這不過某位同門的惡作劇,但自那以後,你新長出來的頭發也還是那個顏色,根根分明,毫無差錯。”


    泓燁聽得眼皮一跳,這可就邪門了……不過還是那句話,頭發而已,哪怕跟屎一個顏色又能說明什麽?


    “到了後來,為師還發現你的眼睛也在向著七色轉變,這可嚇壞了為師。”


    七色虹膜?這特麽就是瑪麗蘇啊!泓燁嘴角微微抽搐,完全不願相信,而且他現在可是地地道道的褐色虹膜。不過師父按道理不會騙他,這裏麵到底有什麽問題呢……


    “你那奇怪的樣子擾得不少沙彌整日談論,為師不得已,帶著你去到山下伏虎寺,讓妙玉暫為照看。可是沒想到,你才去不久……”


    善仁指了指右邊那個大膠囊:“明璣便也變得和你一個樣子了,那裏麵,便是明璣剃度時的頭發。”


    泓燁:“??!”


    這特麽的,還能傳染?那為什麽沒傳染別人呢?泓燁看了看善仁手指的那個大膠囊,起初他還在奇怪為什麽要把頭發分成兩份,卻原來本就是屬於兩人的。


    “泓燁啊……”善仁歎息搖頭:“關於你的頭發,為師也不知道它為何最終變回了黑色,但那個時候,它實在太好辨認了。”


    “二十年前,這兩個繈褓被丟在我們華藏寺的象塔之下,為師雖然不知道你們的具體來曆,但想來總有不被送入外界的理由……”


    “頭發如此容易被發現的特征,我隻要幫你們剔除了便可,小孩子個子矮,眼睛本來不仔細看的話倒也不容易發現,隻是沒想到後來你們的眼睛自然就變回了原色。”


    “……”


    泓燁呆呆地聽著,心裏反複回蕩著四個字:“兩個繈褓”。


    這大膠囊一般,看起來很有科幻感的東西,是繈褓?包裹嬰兒用的?不不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師父!”泓燁緊蹙眉頭,隱隱有個可怕的猜測,聲音有些顫抖地打斷了善仁的講述:“您是說,我是被裝在這個繈褓裏放到象塔下麵的?”


    善仁點了點頭。


    “那……”泓燁眉頭蹙得更深,嗓子有些發幹,手指似乎有些害怕地指向了右側:“那……”


    善仁仍舊點了點頭,說出了泓燁沒說出口的話語:“明璣的。”


    泓燁覺得腦中一陣眩暈,強自鎮定,不死心地說:“師父,我和明璣隻是一起被送來的對吧,我們,我們……”


    他心裏慌亂,思路不是十分清晰,不過還是很快找到了一處破綻:“我們既然同歲,又不是同一天生日,差著一個月左右,那肯定沒有別的關係。”


    “總不至於,她會是我同父異母的雙胞胎妹妹吧,哈,哈……”


    他似乎想講個笑話緩和下自己緊張的情緒,不過這笑話顯得很冷。


    善仁搖了搖頭,有些不忍多說,指了指繈褓的方向:“上麵有字,自己看吧。”


    泓燁的心很亂,但此刻卻沒有逃避,反而是想要盡量找出能夠說服自己的破綻。善仁說繈褓有字,他便立刻有些激動地撲上前去,從木箱中抱起那個屬於他的繈褓,細細打量起來。


    整個繈褓就是個膠囊形,在大約嬰兒頭部的位置有扇小窗戶。外殼十分堅硬,不過卻很輕,有些像用來裝快遞的甲殼素快遞盒,上麵布滿了具備防滑作用的細密花紋。


    繈褓內鋪設著保暖凝膠,凝膠下便大約是自適應變形平台。與泓燁買的自適應床同理,是由柵格化可控製升降的子模塊拚合而成,頂部蒙上堅韌的表皮,能夠改變頂部曲麵的形狀去適應人體,是最舒適的坐具與臥具。


    泓燁沒有見過聯邦醫院裏的繈褓,不知道這種物品是不是製式的。他仔細探查著這件物品的每個細節,最終又把蓋子合上,看向了他最初查看的地方。


    那是張標簽一般的卡片,整個繈褓上隻有那裏有字,不過之前泓燁以為還能找到更加重要的線索——那個標簽上的內容實在太簡短了,連名字都沒有給他起。


    標簽上印著:男,生產日期:2477年·10月·22日。


    他又看向右側那一隻繈褓:女,生產日期:2477年·10月·22日。


    “哐當~”泓燁手中的繈褓掉進了木箱,而他則跌坐在了地上,雙目怔怔,麵色蒼白,內心一片空虛。


    他不是自欺欺人的人,如此殘酷的現實擺在麵前,他沒想過逃避,不過一時之間卻有些接受不能。


    他和明璣的生產日期是同一天,被裝進同一種盒子裏同時丟進了同一個地方,這也就幾乎能夠斷定他們是被同樣的人丟進來的。同樣的人是誰?泓燁想不到其他,隻有他們共同的父母。


    除了他們之外,還能有誰?出眾的體能,曾經怪異的頭發,這兩個不屬於舊人類的繈褓,這無不述說著一個事實:泓燁與明璣,都是新人類。


    而且,現在想起來,泓燁也不得不承認,他與明璣實在太像了——不止同樣的容貌出眾、頭腦聰明、身體強大,他所具備的幾種在新人類中也鮮有的特殊能力,明璣統統都有!


    按照新人類近乎透明的生產程序,是沒有可能產下雙胞胎的,這似乎說明了泓燁與明璣不是雙胞胎,不是雙胞胎又是同一天出生那麽他們應該反而能夠確定沒有任何關係才對。


    但這是指正常生產的新人類。而正常生產的新人類子女如果失蹤,因為基因檔案的存在,是斷沒有可能在聯邦中變成另一個人的。泓燁與明璣到如今還是舊人類的身份,隻能說明他們並不是來自計生委規劃的正常生產人類。


    泓燁和明璣可以進入新人類的社會,像其他新人類一樣生活,並不會因為計劃之外的出生而受到任何區別對待。但這很可能會暴露出非法生育他們的父母——如果他們並非逃犯,而是還在社會中正常生活的話,這會是個很大的麻煩。


    這麻煩再大泓燁也不想去管,可真心相愛之人就在即將修成正果之時突然變成了自己的雙胞胎妹妹,這打擊實在有些大,大到泓燁很心痛,心痛到想要仰天怒吼,怒吼這天意為何如此弄人!


    “唉~”看到泓燁雙目赤紅的樣子,善仁心下微微歎息,起身從佛堂取下隻木槌,輕敲帝鍾,低聲唱偈。


    “叮~”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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