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根機械臂像蜘蛛步足一樣,從飛船的武器槽中延伸而出,用三角形的鉗子牢牢抓握住鎢棒末端,齊齊對準下方的蔚藍星球。


    隨著滴答的計算機指令聲響起,鉗子鬆開,任由鎢棒末梢的小型輔助火箭噴射火焰。


    火箭尾部的六邊形槽口中,液態燃料緩緩燃燒,在弧形的天際線外綻放出璀璨的紅色,與身後漆黑一片的深空形成鮮明對比。


    星球的重力效應準確無誤地拉扯著鎢棒向下墜落,密度逐漸提高的空氣與其表麵劇烈摩擦,粒子在高溫下震顫著,灼燒成赤紅。


    喧囂著,上帝之杖劃過人間。


    “媽媽,你看,那是流星!”


    米那斯提力斯內城中,一個穿著補丁衣服的小女孩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伸手指向狹窄陰暗的鐵欄杆窗外。


    “莉莉安快回來。”


    女孩的母親急忙衝過去,把她抱進懷裏。


    城外的戰爭喧嘩已經很久沒有響起,這些瑟縮在內城的平民們沒有聽到炮聲、槍聲,甚至是強獸人士兵那粗豪的咆哮。


    隻有那死一般的寂靜,恍若永夜。


    他們隻能等待著,像下水道裏的卑賤鼠類,屈居於陰暗潮濕的洞穴中等待危機過去。


    “流星...我能許個願麽?媽媽。”


    小女孩抱著母親的臂膀,把頭深深埋進給她無與倫比安全感的柔軟金發,感受那溫暖香甜的懷抱,輕聲囁嚅著。


    母親微微一愣,嘴角強擠出一絲笑容,“嗯。”


    小女孩展演一笑,沾了些許黑灰的鼻尖像小狐狸一樣。她閉上眼睛,兩隻肉嘟嘟的小手虔誠地合在一起,


    “我希望爸爸能夠平安地回來,我希望明天能吃到麥餅,我希望不再掉牙,我希望那些壞人都被趕得遠遠的,我希望....”


    母親憐惜地用臉頰蹭了蹭女兒的小嘴,“傻孩子,你怎麽許這麽多的願望啊?”


    “因為流星有很多很多個啊。”


    小女孩理所應當地回答道。


    整整三十跟鎢棒尖嘯著朝著魔多大軍衝來,什麽半獸人,什麽巨型猛獁,什麽流浪部落,都抬著頭,呆滯地看著滅頂之災的降臨。


    索倫在第一時間就將神識從安格瑪巫王的身體中抽回,連帶著,他竭澤而漁地抽幹了戒靈騎士的所有能量,將神識遠遁千裏,重新回到末日火山,那高懸著巨大魔眼的邪黑塔上。


    至尊魔戒還沒有重鑄完成,但這位魔君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他拋棄了軍隊,抽幹了戒靈,甚至囫圇吞棗地吞噬了至尊魔戒中寄存的力量。


    還不夠,要完全掙脫邪黑塔的禁錮,這種程度遠遠不夠。


    燃燒著洶洶魔焰的大眼珠子劇烈震顫,從世界源海中汲取出的能源奔湧著進入索倫體內,轉瞬間已經構築出純黑色的人形軀體。


    索倫雙手虛張,墨色狹長羽翼自身後砰然展開,空氣被巨量的魔力腐蝕,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他長嘯一聲,從虛無中拔出一柄破碎長劍,那是他作為神明的憑據,神權的依仗,


    長劍被灌注磅礴力量,以至於如淵如海的能源自劍身兩側逸散而出,削平了百米外崢嶸突出的碩大山岩,


    索倫毅然決然地揮劍,拔地而起高聳入雲的邪黑塔直接碎成齏粉,那些石塊還未落到地上,就被湮滅,化為虛無。


    整整三十根上帝之杖,也終於落在了他的頭頂。


    鎢棒中裝載的微型計算器清晰地運算出空氣阻力、大氣濕度、溫度等等諸多要素,通過尾翼平衡著鎢棒準確無誤地對魔君進行打擊,


    避不開,躲不掉,退無可退,唯有一戰方有生機。


    魔君索倫一震羽翼,腳下發出劇烈音爆,空氣被肉眼可見地轟出乳白色波紋,他揮舞著那柄長劍,墨色魔力自劍尖延伸,跨越千裏之距,刺破天穹,


    雲霧被攪碎,天地豁然開朗,顯露出那高居於眾生之上的半輪月牙,還有三十顆閃爍著火光的權杖。


    索倫揮劍的時候想起了很多,他想起很久以前,在世間行走時,看到的那些人那些事。


    他想起了和風吹過自己的金發,想起山穀中響起的風笛,想起篝火旁和農人們手拉手的舞蹈,想起驚濤駭浪中向自己祈求的信徒,想起某個被深埋在記憶角落,笑容很燦爛的牧羊女。


    “那是我麽?”


    魔君揮劍斬開一根又一根鎢棒,聯通源海的渠道似乎已經枯竭,滴滴答答地苦澀無聲。


    “我是誰?”


    魔君疑惑著,一拳斜斜打在鎢棒的中央,任由其橫飛出去,深深鑿入岩層之中,升騰起形狀可怖的蘑菇雲。


    “我是索倫。”


    鎢棒貫穿了他的甲胄,創口中噴湧出無邊墨色,在天地間勾勒出名為屠神的畫卷。


    一根又一根,上帝權杖爭先恐後地鑿透魔君軀體,用磅礴動能,將他釘入塵埃。


    震耳欲聾的巨響回蕩在末日火山,灼熱岩漿從大地的裂縫中噴湧橫流,硫磺的味道滲入四野。


    當漫天塵埃隨烈風散去,索倫躺在由鎢棒塑造的天坑當中,極為諷刺。


    這位魔王甲胄盡碎,原本蒼莽雄渾的頭盔也裂開了縫隙,長劍就這麽插在一旁,黯然失色,不複光華。


    墨色魔力逐漸升起,然後又頹然消散,神明的本質已經破滅,以此為憑的魔王正在死去。


    他吃力地斜倚岩石半坐起來,也不管胸口處那豁開口子裏燃燒的神火逐漸黯淡,抬起雙手,直愣愣地盯著。


    驀然,他摘下頭盔,借著長劍上的反光,看到一張清秀的金發少年麵孔。


    隻是,索倫的赤紅瞳孔中燃燒著火焰,而那火焰上,沾染了幾株盤踞扭捏、張牙舞爪的黑色絲線。


    為什麽馬爾寇會背叛眾神,為什麽索倫自己會沉淪於力量,為什麽在這個時候他會連接上世界源海,


    所有的謎團都已經解開,


    錯愕、驚恐、憤怒、憎惡、悔恨、愧疚,索倫臉色幾變,仰天高喊道:


    “等等,我知道了,源海裏麵藏著.....”


    蒼穹下再次響起了倏倏破空聲,最後一根鎢棒砸了下來,將魔王最後的話語淹沒在無盡塵埃中,連同他的秘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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