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比阿六回來的還早些，沈書懿還擔心了一下午，就怕他冒冒失失的闖進來，別說正事辦不成，他倆還得各挨上一頓板子，這麽惶惶的到了晚上才算鬆口氣。
不過，也就是這口氣鬆下了，真正提心吊膽的還沒到。連續睡了兩天精神足的不行，他便一直假寐到後半夜，屋子裏靜悄悄的，沈秋睡覺時一不打鼾二不磨牙，連呼吸聲都很細微，是真睡還是假睡真真是看不出來。
按說哪有人大半夜假睡的？可這個坑他以前踩著過不少次，都是年節的時候，半夜睡不著起床想出去玩，結果他剛一動，那頭沈秋就冷不丁的問過來，“你幹嘛去？”久而久之，越是三更半夜他就越不敢亂跑。
但今晚他有不得不跑的理由，從前他有動作多數是在前半夜，這次特意等得晚些，他也想好了，如果沈秋又沒睡，他就算是跑也一定要出去。
本以為不會這麽倒黴，結果，沈秋還真沒睡，他這剛剛要起來動一動，便聽沈秋翻身下床的聲音，沈書懿被嚇了一跳，立刻開始自我催眠，呼吸速度都不敢快一點。一片黑暗中沈秋幾乎沒發出什麽稍大的聲響來，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聽著外間門關上，他才睜眼抬頭，一邊鬆一口氣，一邊也頗為好奇，昨天就是半夜出去，今天又是，那“活計”還沒忙完嗎？他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的玉片，還是隻有兩道裂痕。
這事他到也沒多想，此時不跑更待何時？當然還是正事要緊，下床快速穿好衣服便跑了出去，晚上他院前常有值夜的下人，於是連大門都沒走直接翻牆，可惜身手還不是很利索，翻了幾次才過去。
出院便直接往後門跑，路過一排排小間，熟門熟路的推開了阿六的屋門。
“六子，醒醒，東西呢？”他把阿六搖醒，幸好這屋裏隻住了一個人，不用太束手束腳。
阿六睡眼惺忪的起來，在腳下拿過來一個布包塞進他懷裏，邊打著哈欠說道：“裁縫鋪裏隻剩這一套你還能穿，簪子是偷我娘的，你將就用吧。”說完，向後栽倒，沒一會就打起鼾來。
沈書懿一樂，也不看裏麵的東西，對那已經睡得死死的阿六說了句“謝”，背在身上就跑去後門，剛到拐角，卻發現後門口也有個人正要出去。
正是一樣半夜不睡覺的沈秋，兩手空空，推開門便走了出去。
沈書懿張望了半天也沒敢動，就怕沈秋突然殺個回馬槍其不尷尬？他心中也有些奇怪，若是做什麽活計沈秋幹嘛不從正門走，而是大老遠繞道後門，身上好像也沒帶什麽家夥事，這怎麽能“幹活”呢？
等了好半天依然沒動靜，他這才小步跑過去，把門拉開一條縫，看了眼沒人，才小心翼翼的鑽出去。
出院門就一路小跑，到一處小院前站住腳，門前一輛木板拚湊的馬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他趕忙進院。
“師兄，等我！”邊跑邊喊道，裏頭幾個年輕人正忙活著裝車，手裏拿著幾個裝扮景致的木偶人，還有鑼鼓之類的物什。
屋門口有個黑色長衫的青年，見他大喊大叫的忙示意他噤聲，佯裝責罵道：“什麽時辰才來？真要等你全得耽擱了。”
沈書懿咧嘴一笑，點頭應道：“師兄久等，給我幾分鍾換個衣服，保準不會晚。”說著就往屋裏跑，青年一把將他拉住，扯開他背上的布包一看。
“你不至於吧？”他滿臉狐疑的看著他。
沈書懿扯回布包抱在懷裏，時間確實要來不及了，邊走邊道：“至於，絕對至於！”然後到屋裏，門一關就沒了動靜。
青年站在門外，麵色頗有些詭異，旁的搬東西的過來正好問他：“先生，這鑼是拿大的還是小的？還有那二胡，好像該上上油了。”
“兩個都拿，二胡先將就著吧，又不是演給活人，低點就低點，沒什麽問題。”他回道，又囑咐了幾句，“你們先裝好車，我一會就出去。”
那人應著去了，青年左右瞧了瞧，也推門進屋。
屋裏頭，沈書懿對著打開布包裏麵的衣服，也有些犯了難。這就是他昨天早上讓阿六裁縫鋪裏買的一整套女子常服，樣式舊些到無妨，可是這顏色實在磕磣了些，他到底是個男的，太過豔麗的顏色都撐不起來，可眼前這件，就是鮮亮的紫色。
青年從他身後瞧見了，憋不住一笑，問道：“你不會真打算穿上吧？這和周家得多大的恩怨，非得打扮成這樣去？”
沈書懿也揪了揪頭發，皺眉道：“怎麽就穿不得了？爺天生麗質，來，幫我換上。”邊說著，也是心裏憋了口惡氣，手腳麻利的開始換上。
他邊換，青年邊笑，到最後換好，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累的，總之一腦門的汗，正好桌上有麵鏡子，他坐在桌前把頭發散開，簡單挽了個髻，再由阿六從他娘那偷來的破銅簪插上，看著雖然寒酸了點，但也不出格。
“如何？”沈書懿側頭顯擺一番，他年紀尚輕，許多太男性化的方麵都還沒顯現出來，加上頭發比一般女子還要細軟，不細看真難瞧出有什麽貓膩，再加上夜黑風高，混進周家肯定不是問題。
不過，這是公道看法，熟人就不一樣了，老樣子看多了，估計這一扮女裝，怎麽看在呢麽不對勁。他師兄也不說話，麵色微沉，但明顯是別笑憋的。
沈書懿翻了個白眼，也懶得理他，徑自走出屋到院門口上車，那車邊的一幹人等看他都是滿臉的驚奇，青年後頭跟上來也不多說，這些人自然也不敢多問。
木板車裏黑漆漆的，也沒點燈，沈書懿靠著閉眼微憩，突然想起一事來，問道：“我師父前幾天回去了？”
青年的聲音很快傳來，“嗯，前天就回來了，這兩天正給大師兄排新戲，你怎的，要我帶兩句話？”
沈書懿輕歎一聲道：“算了吧，別再惹他老人家生氣。”他隻是突然想到，進冥陽鏡的那天晚上，四歲紅說第二天早上有話對他說，可惜這話，他當時沒法去聽，如今隻有等這一個月過去回江鎮再問了。
車行半個多小時才停下，外頭一人高喝道：“請先生——”
青年已經打理好衣裳，緩步下車，沈書懿跟在他後麵，車外站著五六個白衣服的周家下人，一個個都麵色陰沉，好像死的是自己親爹一般。
“有勞帶路。”青年拱手道。
那喊話的便是周家的管家，姓陶，年紀才不過四十歲左右，模樣倒是很精幹，沈書懿忍不住微微低頭，這位可是認得他的。
這頭七出殯的日子，沈書懿一身亮紫的衣裳當然不行，好在戲班子有多餘的白罩衫，他套了一個在外頭，隻露出下麵深色的裙底，倒也不顯眼，隻過門時候陶管家輕輕瞟了他一眼，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門是進了，但這口氣他一時半刻還是不敢鬆下，周家和陸家、沈家都不同，周家一富庶聞名，家大業大，又有太夫人坐鎮，府內規格嚴明，若是不小心還是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這第一步成了，第二步便是找到周景臣，又是一個難題，親爹將要出殯，他這時候定要侍奉在祠堂裏，這身行頭糊弄旁人還行，在周太夫人麵前恐怕就不夠看了，所以還得想法子把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叫出來，最大的問題還是，如果周景臣這時候不肯見他，那他這趟便真算白來了。
陶管家把他們領到大院裏，院中間傀儡戲台子已經大體搭好，因著時辰不能耽誤，一種人便開始忙活起來，這些工作沈書懿也知道，偶爾幫兩下忙也不算突兀。
不一會陶管家有事要離開，青年湊到他身旁問道：“你想怎麽辦？”
沈書懿正搬著木架子，分量相當不輕，他這時候可還沒好利索呢，就近扔在青年懷裏，說道：“不知道，再說唄，一會應該管飯的吧？”
青年恨鐵不成鋼的拍了他一巴掌，說道：“那點出息，一天就知道吃吃吃。”而後接過那一堆的木架放在戲台子上。
能吃是福啊……他心道，麵上咧嘴笑了笑，說道：“這不吃飽了好幹活。”
幾句閑話過去，又開始埋頭搭台子，院中都掛門透著黃光的白燈籠，沈書懿瞧著院裏，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不對，是他晚上出來之後一直都少了點什麽。
少了什麽呢？他琢磨了半天，直到看見那白晃晃的喪字突然反應過來，曲雲城裏今晚居然一隻鬼都沒有！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有活人的地方必定就死過人，有死人就必定有鬼，可現在曲雲城裏的鬼如同全被抓走了一般，竟然一個也沒有，怪他平日見不到鬼習慣了，一時竟也沒發覺，此時細想來，越發覺得詭異。
頭七的早上有這等異況，顯然不會代表什麽好兆頭。
不過，也就是這口氣鬆下了，真正提心吊膽的還沒到。連續睡了兩天精神足的不行，他便一直假寐到後半夜，屋子裏靜悄悄的，沈秋睡覺時一不打鼾二不磨牙，連呼吸聲都很細微，是真睡還是假睡真真是看不出來。
按說哪有人大半夜假睡的？可這個坑他以前踩著過不少次，都是年節的時候，半夜睡不著起床想出去玩，結果他剛一動，那頭沈秋就冷不丁的問過來，“你幹嘛去？”久而久之，越是三更半夜他就越不敢亂跑。
但今晚他有不得不跑的理由，從前他有動作多數是在前半夜，這次特意等得晚些，他也想好了，如果沈秋又沒睡，他就算是跑也一定要出去。
本以為不會這麽倒黴，結果，沈秋還真沒睡，他這剛剛要起來動一動，便聽沈秋翻身下床的聲音，沈書懿被嚇了一跳，立刻開始自我催眠，呼吸速度都不敢快一點。一片黑暗中沈秋幾乎沒發出什麽稍大的聲響來，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聽著外間門關上，他才睜眼抬頭，一邊鬆一口氣，一邊也頗為好奇，昨天就是半夜出去，今天又是，那“活計”還沒忙完嗎？他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的玉片，還是隻有兩道裂痕。
這事他到也沒多想，此時不跑更待何時？當然還是正事要緊，下床快速穿好衣服便跑了出去，晚上他院前常有值夜的下人，於是連大門都沒走直接翻牆，可惜身手還不是很利索，翻了幾次才過去。
出院便直接往後門跑，路過一排排小間，熟門熟路的推開了阿六的屋門。
“六子，醒醒，東西呢？”他把阿六搖醒，幸好這屋裏隻住了一個人，不用太束手束腳。
阿六睡眼惺忪的起來，在腳下拿過來一個布包塞進他懷裏，邊打著哈欠說道：“裁縫鋪裏隻剩這一套你還能穿，簪子是偷我娘的，你將就用吧。”說完，向後栽倒，沒一會就打起鼾來。
沈書懿一樂，也不看裏麵的東西，對那已經睡得死死的阿六說了句“謝”，背在身上就跑去後門，剛到拐角，卻發現後門口也有個人正要出去。
正是一樣半夜不睡覺的沈秋，兩手空空，推開門便走了出去。
沈書懿張望了半天也沒敢動，就怕沈秋突然殺個回馬槍其不尷尬？他心中也有些奇怪，若是做什麽活計沈秋幹嘛不從正門走，而是大老遠繞道後門，身上好像也沒帶什麽家夥事，這怎麽能“幹活”呢？
等了好半天依然沒動靜，他這才小步跑過去，把門拉開一條縫，看了眼沒人，才小心翼翼的鑽出去。
出院門就一路小跑，到一處小院前站住腳，門前一輛木板拚湊的馬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他趕忙進院。
“師兄，等我！”邊跑邊喊道，裏頭幾個年輕人正忙活著裝車，手裏拿著幾個裝扮景致的木偶人，還有鑼鼓之類的物什。
屋門口有個黑色長衫的青年，見他大喊大叫的忙示意他噤聲，佯裝責罵道：“什麽時辰才來？真要等你全得耽擱了。”
沈書懿咧嘴一笑，點頭應道：“師兄久等，給我幾分鍾換個衣服，保準不會晚。”說著就往屋裏跑，青年一把將他拉住，扯開他背上的布包一看。
“你不至於吧？”他滿臉狐疑的看著他。
沈書懿扯回布包抱在懷裏，時間確實要來不及了，邊走邊道：“至於，絕對至於！”然後到屋裏，門一關就沒了動靜。
青年站在門外，麵色頗有些詭異，旁的搬東西的過來正好問他：“先生，這鑼是拿大的還是小的？還有那二胡，好像該上上油了。”
“兩個都拿，二胡先將就著吧，又不是演給活人，低點就低點，沒什麽問題。”他回道，又囑咐了幾句，“你們先裝好車，我一會就出去。”
那人應著去了，青年左右瞧了瞧，也推門進屋。
屋裏頭，沈書懿對著打開布包裏麵的衣服，也有些犯了難。這就是他昨天早上讓阿六裁縫鋪裏買的一整套女子常服，樣式舊些到無妨，可是這顏色實在磕磣了些，他到底是個男的，太過豔麗的顏色都撐不起來，可眼前這件，就是鮮亮的紫色。
青年從他身後瞧見了，憋不住一笑，問道：“你不會真打算穿上吧？這和周家得多大的恩怨，非得打扮成這樣去？”
沈書懿也揪了揪頭發，皺眉道：“怎麽就穿不得了？爺天生麗質，來，幫我換上。”邊說著，也是心裏憋了口惡氣，手腳麻利的開始換上。
他邊換，青年邊笑，到最後換好，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累的，總之一腦門的汗，正好桌上有麵鏡子，他坐在桌前把頭發散開，簡單挽了個髻，再由阿六從他娘那偷來的破銅簪插上，看著雖然寒酸了點，但也不出格。
“如何？”沈書懿側頭顯擺一番，他年紀尚輕，許多太男性化的方麵都還沒顯現出來，加上頭發比一般女子還要細軟，不細看真難瞧出有什麽貓膩，再加上夜黑風高，混進周家肯定不是問題。
不過，這是公道看法，熟人就不一樣了，老樣子看多了，估計這一扮女裝，怎麽看在呢麽不對勁。他師兄也不說話，麵色微沉，但明顯是別笑憋的。
沈書懿翻了個白眼，也懶得理他，徑自走出屋到院門口上車，那車邊的一幹人等看他都是滿臉的驚奇，青年後頭跟上來也不多說，這些人自然也不敢多問。
木板車裏黑漆漆的，也沒點燈，沈書懿靠著閉眼微憩，突然想起一事來，問道：“我師父前幾天回去了？”
青年的聲音很快傳來，“嗯，前天就回來了，這兩天正給大師兄排新戲，你怎的，要我帶兩句話？”
沈書懿輕歎一聲道：“算了吧，別再惹他老人家生氣。”他隻是突然想到，進冥陽鏡的那天晚上，四歲紅說第二天早上有話對他說，可惜這話，他當時沒法去聽，如今隻有等這一個月過去回江鎮再問了。
車行半個多小時才停下，外頭一人高喝道：“請先生——”
青年已經打理好衣裳，緩步下車，沈書懿跟在他後麵，車外站著五六個白衣服的周家下人，一個個都麵色陰沉，好像死的是自己親爹一般。
“有勞帶路。”青年拱手道。
那喊話的便是周家的管家，姓陶，年紀才不過四十歲左右，模樣倒是很精幹，沈書懿忍不住微微低頭，這位可是認得他的。
這頭七出殯的日子，沈書懿一身亮紫的衣裳當然不行，好在戲班子有多餘的白罩衫，他套了一個在外頭，隻露出下麵深色的裙底，倒也不顯眼，隻過門時候陶管家輕輕瞟了他一眼，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門是進了，但這口氣他一時半刻還是不敢鬆下，周家和陸家、沈家都不同，周家一富庶聞名，家大業大，又有太夫人坐鎮，府內規格嚴明，若是不小心還是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這第一步成了，第二步便是找到周景臣，又是一個難題，親爹將要出殯，他這時候定要侍奉在祠堂裏，這身行頭糊弄旁人還行，在周太夫人麵前恐怕就不夠看了，所以還得想法子把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叫出來，最大的問題還是，如果周景臣這時候不肯見他，那他這趟便真算白來了。
陶管家把他們領到大院裏，院中間傀儡戲台子已經大體搭好，因著時辰不能耽誤，一種人便開始忙活起來，這些工作沈書懿也知道，偶爾幫兩下忙也不算突兀。
不一會陶管家有事要離開，青年湊到他身旁問道：“你想怎麽辦？”
沈書懿正搬著木架子，分量相當不輕，他這時候可還沒好利索呢，就近扔在青年懷裏，說道：“不知道，再說唄，一會應該管飯的吧？”
青年恨鐵不成鋼的拍了他一巴掌，說道：“那點出息，一天就知道吃吃吃。”而後接過那一堆的木架放在戲台子上。
能吃是福啊……他心道，麵上咧嘴笑了笑，說道：“這不吃飽了好幹活。”
幾句閑話過去，又開始埋頭搭台子，院中都掛門透著黃光的白燈籠，沈書懿瞧著院裏，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不對，是他晚上出來之後一直都少了點什麽。
少了什麽呢？他琢磨了半天，直到看見那白晃晃的喪字突然反應過來，曲雲城裏今晚居然一隻鬼都沒有！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有活人的地方必定就死過人，有死人就必定有鬼，可現在曲雲城裏的鬼如同全被抓走了一般，竟然一個也沒有，怪他平日見不到鬼習慣了，一時竟也沒發覺，此時細想來，越發覺得詭異。
頭七的早上有這等異況，顯然不會代表什麽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