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斯紀年117年9月30日雪落城


    吳零和哈羅德坐在山坡上,遙望著不遠處色彩斑斕,燈火如晝的帳篷群,充滿激情的一路狂奔之後陷入到無從下手的困境,著實讓兩人唏噓不已。


    哈羅德對著山腳下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帳篷歎了口氣,仰麵躺在草地上,語氣憂愁的說道:“這次出來怎麽就這麽背,就被一個丫頭片子擺了一道,搞的現在連個安穩睡覺的地方都沒有,身上的錢還是賒來的。按照這個倒黴勁,納新測試上指不定還有什麽幺蛾子。”


    “閉上你的烏鴉嘴,沒有幺蛾子也被你這張嘴催出來了。”吳零蹬了哈羅德一腳。


    哈羅德不甘示弱,蹬了回去,反駁道:“呸呸呸,是誰說納新測試事關重大,這一次絕對不仗義出手,結果還不是沒忍住,這才造成了今天的悲劇。”


    “好吧,我承認是我的原因行了吧。”吳零主動服軟,嘴裏叼著根草,試圖再反抗一下這殘酷的現實,對哈羅德說道,“你確定你那未卜先知的爹沒有告訴你帳篷大概的模樣?或者說上麵有什麽標記之類的,你再好好想想啊?”


    哈羅德一下子就從地上坐了起來,對於遭到質疑明顯十分不滿,沒好氣的說道:“真不是我說你吳零,我的記憶力好成什麽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樣懷疑的話,可就是往內訌這條路上走了,雪落城三十五村的兩大天才絕對不能再出現內部裂縫,要不然這一趟就真的是太尷尬了。”


    吳零從地上拔了根草扔給哈羅德,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有沒有可能你經常在家裏念叨的話,被你媽秀到了帳篷上也不一定呢,總歸是有這種可能吧。”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就隻能是‘雪落七十天才’了,我怎麽也在家裏念叨了十年了。”


    “說不定帳篷上就繡了‘雪落七十天才’這六個字,找找去吧,即便找不到領略一下這個帳篷集會的熱鬧也不錯啊,你爹都千方百計讓你來參加了,身臨其境一定別有一番韻味。”


    “我爹才不會把咱們這麽響亮的名號繡在上麵呢,不過下去溜達溜達也不是壞事,就憑我這張嘴,咱們今晚有地方住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哈哈哈。”


    兩人都是行動派,即刻動身下到山坡下,一頭紮進了帳篷群。如果說從山坡上俯視,領略到的是一副絢麗的油彩,身臨其境之後,才會真正領會到光怪陸離、奇思妙想、鬼斧神工這類詞語的真實展現,很快就會詞窮到恨不能立刻拿來一本詞典,多誦讀一些詞匯來描述這奇妙的景象。在帳篷間穿梭的遊客、帳篷愛好者或是來參加測試的少男少女,無一不被歡聚的氣氛感染,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興奮和喜悅。


    在來到這裏之前,吳零總覺得帳篷的形狀特別像是一座墳包,看起來並不吉利,內心對帳篷多少還是有些排斥的。此刻,吳零身在其中,各式各樣的帳篷完全顛覆了吳零的認知,一路走一路驚歎,穿行了許久,吳零停在了一頂綴滿細碎水晶的半球形帳篷跟前,裏麵純白色的燈光透過密集的水晶,將帳篷點綴的如同一顆璀璨的亟待挖掘的鑽石;在這顆璀璨鑽石旁邊,有兩個幾乎連在一起的帳篷,兩個半球形帳篷上繡著黑色的蕾絲花邊,覆蓋著鏤空的黑色絲線,最奇怪的是,兩個帳篷頂部都有一個顏色略深的凸起,吳零還在猜測這兩頂帳篷要表達什麽的時候,哈羅德已經在旁邊忍不住笑出了聲,看著吳零迷茫的眼神,哈羅德伸手托了托胸,忍不住又笑噴。吳零這才意識到這是如此露骨的一個作品,也忍不住笑彎了腰。


    在帳篷群裏很難辨認方向,更不要說是在晚上第一次踏入如此絢麗的光彩之中,吳零和哈羅德邊走邊看邊評論,不知不覺走出了帳篷群的核心區域,走入到一片鬆樹林裏。相對於核心區域的帳篷而言,這裏的帳篷數量稀少且造型也較為簡單,多數是普通的宿營帳篷,這麽晚了林間還有不少人正在練習招式,不必說在這裏安營紮寨的,一定都是來參見納新測試的家庭。


    哈羅德身形較吳零健碩許多,在帳篷群裏轉了許久,練功服的前胸後背已然被汗水浸透,緊緊附著在哈羅德膨脹的肌肉塊上,如果哈羅德不說話不搞怪,足以為哈羅德平添幾分霸氣,可惜哈羅德的嘴永遠也閑不住,活脫脫是一門帶著小醜塗裝的連弩。


    “嘖嘖嘖,這裏的燈光不夠明亮啊,在加上樹林在晚上獨有的陰森氣息,冥冥之中我似乎有一種十分不祥感覺,就是那種似有似無被跟蹤的感覺,就好像有人一直在我們背後直勾勾的盯著我們,但是一回頭卻發現並沒有人。”


    哈羅德剛開始說了不到兩句話,剛好迎麵走來三個模樣尚可的女孩,哈羅德話鋒一轉,一驚一乍的表情和故作神秘的語氣,立即營造出陰森恐怖的氣氛。嚇得迎麵走來的三個女孩緊緊的靠在了一起,急匆匆走進了一頂綠色的帳篷裏,進去之前三個人無不滿懷敵意的看了哈羅德一眼。哈羅德對這種充滿敵意的目光很是滿足,搓了搓手,準備找機會再嚇唬一波其他女孩。


    吳零對於哈羅德描述倒是感同身受,自踏進這片鬆樹林,吳零就覺得似乎有人一直在盯著自己和哈羅德,假裝不經意的回頭,卻始終無法鎖定一個值得懷疑的對象。


    “你是真感受到了還是純粹在騙那幾個女孩。”


    哈羅德嫌棄的撇撇嘴,說道:“沒默契沒默契,聽第一句你就應該知道我是在胡扯。咱倆可是常年在村外石頭堆裏撒丫子跑的人,方向感好的出奇,但是在剛才那帳篷群裏隨便轉了一圈咱們就丟了方向,跟蹤我們?早就不知道身在何處了吧!再說了,誰能跟蹤我們呐,沒錢沒貨沒姿色。吳零你不要緊張兮兮的,這還沒開始測試呢。”


    吳零惡狠狠的瞪了哈羅德一眼,表示自己是很認真的在說問題。哈羅德一邊嘴裏嘟囔著是是是,一邊搖晃著腦袋表示自己並不想聽下去,腦袋轉了一圈,就生硬的停止了轉動。


    “左側第五棵,樹冠裏有個人影。”哈羅德假意扭到了脖子,伸手捏了捏後脖頸,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輕聲對吳零說道。


    吳零對於哈羅德的眼力沒有疑問,沒有抬頭去核實,生怕打草驚蛇,若無其事的走著,輕聲回應。


    “性別?武器?”


    “袍子!沒武器!”


    “穿袍子上樹?”吳零對哈羅德的回答有些詫異,按道理,刺客行刺痘會使用短小的匕首,一擊必殺的時候才會亮出匕首,在遠處看不到匕首很正常,但是出於對這職業的尊重和應用的職業操守,最起碼的標配也應該是一身緊身夜行黑衣,沒道理穿個袍子,而且穿著袍子爬樹是多麽狼狽的一件事情,被樹枝刮破袍子是小事,萬一袍子質量過好,掛在樹上下不來也是有可能的。和傭兵一起的紅袍男子沒道理跟蹤,那麽現在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白衣女孩,但是那女孩那麽狡猾,應該不會蠢到穿著袍子上樹。但又說不通了,如果是不相幹的人,不會一直盯著自己和哈羅德的,這上樹的袍子人一定和自己或者是哈羅德有關聯。


    哈羅德在吳零思考的時候一般不會去打斷,以避免遭受不必要肉體打擊,看吳零遲遲沒有結論,不禁又嘟囔了一句,“狗急了還跳牆呢,人逼急了穿著袍子上樹很奇怪?”


    哈羅德做夢也不會想到隨意的一句話竟破解了吳零的疑惑,吳零心中猛然一驚,急急的說道:“穿袍子上樹確實不合理,德雷克老師說過,任何看似不合理的存在,一定有著最合理的解釋。你剛才無意中已經點明問題關鍵了,樹上的應該就是那個白衣女孩,她一定是迫不得已才上樹的!那幫傭兵和那個紅袍男肯定就在附近,咱們得把他們引開。”


    “、你怎麽還要幫她啊,你就沒有一種她是慣偷,偷了人家的劍一路被追過來的想法?再說了,對麵七個人,怎麽打?”哈羅德一聽又是那白衣女孩,氣就不打一處來,眼睛瞪得滴溜圓,聲音立馬高了起來。


    此時的吳零全神貫注,儼然一副戰備狀態,視線飛快在鬆樹林的遊走,試圖找到那幾個傭兵的身影,語氣強硬的的回答了哈羅德,“德雷克老師說過,氣質是裝不出來的!她肯定不是小偷,你見過慣偷,你見過哪個慣偷穿一身白,穿的那麽招人注目?”


    “知道你打架厲害,但是咱們不知道那些傭兵什麽實力,智取智取!一定得智取!”多年的相處經驗讓哈羅德放棄了反駁,不想先被吳零打個鼻青臉腫,語氣委婉的提醒著戰備狀態的吳零。


    吳零抖了抖手中的墨鋼劍,冷哼一聲,回答道:“廢話!肯定是不能動手!這幫傭兵並沒有見過我們,當天晚上唯一可能看到的就是我們的劍,那女孩騎著機械機車肯定是被看到了,隨機應變吧。”


    哈羅德對吳零的這聲冷哼再熟悉不過了,每周兩次的對戰訓練,當吳零下一擊是製勝一擊的時候,吳零總會冷哼一聲,然後十分囂張的贏下對戰。當哈羅德看到吳零這個表情就知道這次是穩操勝券了,但是吳零最後一句的隨機應變,讓哈羅德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吳零忽略掉哈羅德的反應,邊走邊尋找傭兵和紅袍男子,眼看快走出鬆樹林了,哈羅德突然拉住了吳零,遞上了個眼神,指了指右手邊的一個帳篷。吳零抬頭順著哈羅德的指引看過去,灰色的帳篷上有繡著極為浮誇的六個夜光大字——雪落七十天才,帳篷前,紅袍男正在把帳篷口的拉鏈拉開。


    吳零計上心來,蹲到地上抓了一把鬆針雜草撒在身上,拉著哈羅德衝了過去,哈羅德此時恨不能從來沒見過不認識吳零,如此胸有成竹的自投羅網還不忘拉一個墊背的,恐怕也隻有吳零能做出來了。


    兩個人跑過去的時候,紅袍男子正撅著屁股往帳篷裏鑽,吳零拉著哈羅德,對著紅袍男的屁股猛地撞了過去,把紅袍男撞了個人仰馬翻,直接滾進了帳篷裏,紅跑男頭上扣著的長袍帽子也被掀了下來。


    六個傭兵似乎是很樂於看到雇主倒黴,每個傭兵的臉上都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微笑,聽著帳篷裏紅袍男的呻吟,再看看吳零和哈羅德,誰都沒有動。


    倒在帳篷裏的紅袍男金發碧眼,麵容光潔,領口上別著一個火焰形狀的金屬徽記,製作精良,紋路十分精致,隻可惜材質是黃銅的,和整個人高貴不可一世的姿態有些不契合。紅袍男被撞的不輕,光潔的臉上明顯有了怒意,竄出帳篷,揪著吳零的衣領,大罵道:“沒教養的野孩子!找死啊!”


    吳零倒是不慫,一把推開紅袍男,佯裝生氣,大聲喊道:“這是我們的帳篷!我們還沒說你進去偷東西呢!路上遇到一個穿白衣服的強盜女孩就夠慘了,在這裏又遇上你這樣的偽君子,這一趟走的真是倒黴!”


    領頭的刀疤臉聽到吳零的話,臉立刻陰了下來,盤問道:“穿白衣服的強盜女孩?在哪裏搶的你們!搶了你們什麽!怎麽搶的!”


    哈羅德發揮演技,裝出一副都快被嚇尿了的樣子,支支吾吾回答道:“是……是在雪落城二十……四村,大哥。”


    刀疤臉聽到哈羅德說到雪落二十四村時眯起了眼睛,不耐煩的催促道:“說詳細點!”


    哈羅德點點頭,貓著腰弓著背,一副害怕極了的樣子,小心翼翼說道:“這就說,這就說,我們在雪落城二十四村迷了路,天色也晚了,剛好在一個路口看到有一輛篷車,決定去問下路看看到底怎麽走能最快到這裏。”哈羅德說道這裏哽咽一聲,裝出一副特別憋屈的樣子,“唉,誰能想到啊,在那裏遇到了一個穿白色衣服的女孩,我們問她路,誰知道她上來一腳就把我倆從車上踹了下來,我倆不服,拿劍想把車奪回來,結果被她把劍都打飛了。最可氣的是,我們的車鬥裏行李一件都沒給我們留,全給順走了。要不是篷車司機好心,我們都來不了了……”


    紅袍男打斷了幾乎聲淚俱下的哈羅德,冷冰冰的說道:“你們被搶和這帳篷有什麽關係!我們也在找她!”


    哈羅德一哆嗦,趕緊走上前,不管紅袍男子願不願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眼淚汪汪的說道:“我們沒錢住旅館,我們其中一個包裹裏裝的就是這個頂帳篷,聽說這裏有集會,想來找找看,結果,就看到大哥你進了帳篷,以為你和那蠻橫無理的強盜女孩是一夥的,這才跑過來把你給撞了。”


    刀疤臉冷笑一聲,抽出馬刀,橫掃揮出,架到了哈羅德的脖子上。


    “逗我們呢!我看你倆這也不像是身無分文的樣子,嘴裏一股大蒜味,吃醬牛肉的沒少吃蒜吧?說!那女孩現在在哪裏?”


    哈羅德被問的明顯已經僵住了,直在那打哆嗦,吳零裝出了一副被冤枉的哭臉,站到了哈羅德身前,“大哥大哥,我們的確在剛剛又遇到那丫頭片子了,結果有被她打了一頓,你看我倆這一身塵土和樹葉,那丫頭片子追著我倆打了一路,突然就改道跑開了。”


    紅袍男子明顯想到了什麽,對著刀疤臉喊道:“她打得過這兩個兔崽子她跑什麽!她肯定是看的我們了!”衝刀疤臉喊完,紅袍男再次揪住了吳零的衣領,嘶吼著“一堆廢話!那女孩往哪個方向跑了!快說!”


    吳零佯裝膽怯,哆哆嗦嗦抖個不停,顫顫巍巍指了指更遠處的幾片鬆樹林。


    紅袍男和刀疤臉對視了一眼,帶著手下五個傭兵,迅速奔向了吳零手指的方向。


    看著急匆匆離開的七個人,吳零和哈羅德一起冷哼了一聲,相視一笑,對著樹上的人影招了招手,默契的開始拆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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