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戚遠並沒有見過傳送異空間與宇宙空間的門戶是什麽樣子的,無論是哪種傳送術,進出的時候,施術與受術者都不曾見過那門戶是什麽樣子。


    這一回,戚遠親眼見證了,那是一個與異空間毫無視覺區別的空洞,如果不是褐紅色的混亂力量將之填滿,在其中快速地進出著,他恐怕依舊不會知道這道門戶是什麽樣子的。


    戚遠死死咬著牙,指令突破號啟動空氣切割法陣,做裝甲分離,大約一秒後,能同三千個戚遠加一起的體積比比大小的突破號,一分為二!


    下半部隨著褐紅色頃刻間消失在門戶中,埃蓋馬尼果然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也或許是隔了門戶,感應不及,混亂力量沒有立刻攀附到上半部分來。


    可是隨著保護能量的消損,戚遠卻眼睜睜看著突破號上半部的外裝甲,以極快的速度化作五彩繽紛的光海,拋灑在異空間的虛無中,點點星星,有多美麗迷人,就有多絕望!


    “先驅者,可能完不成既定任務了。”曾理的眼睛下麵出現了兩個青色的眼袋,這是多年不曾有過的了。


    然而地球方麵接到戚遠最後一次傳來的警告後,他就成了這個樣子。


    施法者極其忌諱不能獲得充足睡眠,那樣會造成他們的法術位無法恢複。


    可是曾理完全睡不著,已經一周過去了,他隻要稍稍迷糊,就會看到無數堡壘級在太空中炸成碎片。


    原定計劃中,突破號和戚遠要在距離太陽大約三十光年的距離上,做一次環繞旅行,以確定周圍環境和安全的行進方向。


    但是急迫的現實催促著人類早早踏上征程,打頭的探路者從一個人變成了數千人……


    與戚遠行進方向偏差不太大的,就有十幾個,這十幾個也意味著後麵還有兩倍的堡壘級跟隨!


    每一艘堡壘級,都是百萬人口!


    曾理作為遷徙計劃的主要負責人之一,已經被龐大的壓力裹得喘不過氣了。


    “各位,我這邊還是沒有收到回複,包括那個方向附近的十七位先行者和尾隨的三十四艘堡壘級。”曾理麵前是一個分出了近兩百個小方格的大氣屏幕,上麵一個個頭像,都是參與了遷徙,又還留守在地球上的各個組織的負責人。


    “我也是。”


    “是的。”


    ……


    從地球向已經出發的艦隊發射信息,再等回複,確實非常煎熬,按理來說,堡壘級不曾應用星際探索丙型,此時距離地球還很近,一周時間,應當足夠回複信息傳至地球了。


    一天得不到回複,曾理估計自己就一天睡不著。


    “曾博士,先驅者也沒有新的消息嗎?”問話的是一名金發中年女人,印象中是歐洲一個國家的元首。


    “是的,先驅者沒有新消息。先前發來的是告別信,他要去把埃蓋馬尼引開。”曾理有氣無力地答話,在他心裏,戚遠凶多吉少,現在說不定已經死去了!


    要知道,按照戚遠告別信中發回來的坐標計算,那裏距離地球就有二十光年左右,也就是說信是大約一年前送出來的!


    最近熟人越來越少了,崔萌萌和黃子加入了開路的隊伍、顧溱被李可嘉騙進了剛剛出發的堡壘級、自己的父親和姐姐也在那裏、鍾南山、廖永健……


    九州大學已經空空蕩蕩,中國作為準備最充分的國家,離開的效率最高,除去留守的和堅持不走的,所有人都已經在路上。


    那一艘又一艘堡壘級,就是一個又一個孤島,盡是獨立的世界,他們互相之間,絕大多數人終此一生,都不會再有跨越不同航天器相見的機會了。


    那屏幕中的二百多個不同膚色、不同族類的負責人們,也同曾理一樣麵目疲憊,全球規模的遷徙逃亡,前路難以預測,無論你是哪一方麵的領袖,政治、學術、宗教、經濟抑或軍事,但凡有所擔當,都有無窮壓力加身。


    曾理雙掌平平地按在操作台上,目光透過屏幕,不知看向了哪裏,所謂的視頻會議中,有的人一刻不停地忙碌著,有的人焦躁無比地與旁人對話,似曾理這樣安靜的一個也無。


    實在是九州這裏已經度過了忙亂的時期,曾理隻需要等待,等待遠方的人,傳來消息。


    又是許久過去,曾理眼珠一動,人物卡提示他,微粒子穿刺傳送術接收到了信息。


    是那些與戚遠所去方向相近的,他們的回複開始陸續收到。


    “各位,新消息。”


    曾理開口,屏幕外的數百雙眼睛一起望了過來。


    “彼得堡號、梅裏達號、錫卡號和青州號已經按照建議坐標調整航向。”


    這是四艘堡壘級,聽到它們的名字,有幾個人明顯鬆了一口氣,曾理扯扯嘴角,算是為了好消息笑過了。


    “再有消息,我會轉告大家的。”


    還有三十艘堡壘級和十七位先行者沒有傳回消息,遠遠沒到真正可以放鬆的時候。


    曾理重新把注意力投注向自己,那個神秘而難以探究的人物卡。


    可惜這次他沒能如願地靜下來,隨著敲門聲,來人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你這裏怎麽樣了?”黃馨麵色紅潤,完全沒有精神壓力過大的現象,曾理頭一偏,故意咽口水。


    “真是羨慕你。”曾理這話不知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黃馨從表麵上絕對看不出,當最親密的人有意隱瞞的時候,往往難以防備,因為他近乎於知道對方的所有習慣。


    “你是想不開。”黃馨這段時間開導過的人絕對不在少數,越是臨近最後時刻,精神緊張從而出現問題的人越多。


    “當然,我還在乎那麽多人,他們的生死,當然沒辦法隨便想開。”曾理笑容挺難看,他在心底裏害怕黃馨孤注一擲,戚遠的“遺書”傳來,黃馨更加反常了,不是不像她自己,而是不像一個人。


    若說曾經的黃馨在人與神之間,表現的更加偏向人的話,現如今,她已經真正向著神祗靠攏過去了。


    “親愛的,有幾句話,我最近說了很多遍。”黃馨笑得很柔和,一點急迫都沒有,看起來從容無比。


    她走到操作台旁,曾理也站了起來,夫妻間的話,不想讓更多人聽到。


    “我所擔心的,一向是人們失去了自強自立的心,如果一味依賴拯救,無論我們到了哪裏,是逃難去的,還是開拓去的,都不會有什麽可期待的未來。”


    “那時是社會的不幸,在一個等靠要的社會裏,努力會被敵視,今天的善良會變成那時的邪惡,今天的秩序會變成那時的混亂,你想過嗎?”


    這就是黃馨與曾理的根本分歧了,曾理相信世界的真理是存在的,它會是那樣一個麵目,在一種固定的規律裏做著往複運動。


    而黃馨不信。


    有些事情可以預見,不是因為命運或者說規律是固定的,而是因為那些事情發生過,一切現實都可以在曆史中看到,隻要觀者有心,自然不難領悟。


    黃馨、蒯良等等喜歡預言社會變化的人,不是因為他們相信命運,僅僅是因為他們看見過!


    “我不必想,那樣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我沒有義務和他們生活在一起。”曾理的回答極富個人風格。


    黃馨笑得愈加開心,稍稍露了牙縫:“是的,是的,這正是你。”


    “可是我不用擔心啦,我看到了船上、船下,每個人都在為了幸福而努力,不管他的幸福是什麽,你看到了嗎?”


    “曉筱立誌要為生命突破壽命的枷鎖。”


    “方仁意在為了傳奇勤學苦練。”


    “尤莉斯和歐斯彭要徹底弄懂陰影。”


    “圓石和閃靈教導了一百多個弟子。”


    ……


    “還有,萌萌、子、依諾娃……那麽多人,都主動到最危險的地方去。”


    “這不就是自強嗎?我的道路,你們一直在想我的道路到底是什麽,什麽是理想,我在戚遠身上看明白了。”


    “唯有自己才能守護自己,唯有自強,才能互相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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