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扶著額頭醒來的時候天邊才朦朧透出一線亮光,院落裏的白霧正濃,落於視線裏的一切景物都隻能隱約瞧見一個輪廓。


    要死、要死、要死……我的頭!好疼啊!


    這是他的第一個想法。


    高歡努力回想了一下,依稀還能想起他朝著流星許願,然後流星就朝著他飛過來,直接撞在了他的腦門上。


    在那之後的事情,他就完全不記得了。


    摸了摸額頭,高歡隻摸到一片光潔平整的皮膚。


    他先是一愣,疑心自己昨晚見到的場景隻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畢竟,如果真的被流星給砸中腦門的話,無論從哪種角度來說,他的頭都絕對不可能完整的保存下來。


    “看來,我是真的太累了,這都已經累出幻覺了啊。”高歡搖著頭說道。


    說著,他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子。


    按理說,在又硬又冷的屋頂上躺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應該會關節酸痛才對。


    但是高歡非但沒有感覺到一丁點的酸痛,反而還覺得自己通體舒暢,身體裏就仿佛有著使不完的勁一般。


    他壓抑著自己想要大吼一聲將精力發泄出去的想法,悄悄地順著梯子回到了地麵上。


    透過窗戶看了看屋裏的鍾,這會兒連六點都還沒到,孩子們和老院長都還在安睡,看大門的趙叔叔也還處在半寐半醒的狀態裏。


    高歡輕手輕腳地走到後院,先是按著趙叔叔以前教給他的一套軍體拳獨自晨練了起來。


    薄霧之中,少年欣長的身形忽而輕靈如燕,時而又勢沉如虎。


    這套軍體拳以強身健體為主,並無多少實戰意義,招式也不稀奇。


    但若是此刻有人在一旁看著高歡打拳,必然會驚歎,這個少年竟然能將一種如此平庸的拳法給打出了氣勢磅礴的感覺來。


    一輪軍體拳打完,高歡這才覺得自己身體裏那股躁動的力量些微平靜了下來,於是長出了一口氣。


    估摸著還有半個小時孩子們就該起床了,高歡便在菜圃裏揪了幾顆白菜,又掐了一點蔥,準備到廚房去煮點麵條給大家做早餐。


    結果剛剛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便遇到了拎著一籃子雞蛋的張阿姨。


    張阿姨的眼神不大好,霧氣又沒有散,走到跟前的時候才見著正在開廚房門的高歡,不由得嚇了一跳。


    “哎呦,我說你這倒黴孩子,咋走起路來一聲不響的,可嚇死個人了。”張阿姨一手撫著自己的心口,一手提著籃子,低聲說道。


    說完,還在高歡的身上用力捶了一下。


    高歡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道:“張阿姨今天來得可真早啊,辛苦,辛苦您了。”


    張阿姨白了高歡一眼,舉了舉手裏的籃子,道:“家裏養的賊雞婆今早下了幾個蛋,我也懶得拿到早集去賣了,就拿過來給你們幾個傻娃娃開開葷。”


    高歡趁著張阿姨說話的功夫朝那籃子裏瞅了一眼,便瞧見了半籃子的青殼土雞蛋,大概有十來個,若是拿到集市上去賣的話至少也能賣三十塊錢。


    “張阿姨,我們吃不了這麽多,您還是拿些去賣吧。本來給您的工資就不高,您還老這麽倒貼我們,這叫我們怎麽好意思呢!”高歡誠懇地說道。


    他去過張阿姨的家裏,知道張阿姨總共就養了三隻雞,其中還有一隻是公雞。這十來個蛋顯然是攢了一段時間的,並非像張阿姨說的那樣是今天早上下的。


    張阿姨眉梢一挑,直接把高歡扒拉到邊上,擠進了廚房裏。


    “嘿,你這小兔崽子!平日裏看你挺機靈的!咋今個兒說話這麽遭人嫌呢!”張阿姨擼著袖子說道。


    她把手裏的籃子往廚案上那麽一放,佯怒道:“你們幾個小娃娃,誰穿開襠褲的模樣我沒見過。在老姨我的眼裏,你們就和我親生的沒區別!不就是幾個蛋麽,讓你們吃就吃,平白說這些話,叫人覺得生分!”


    張阿姨本是佯怒,可說到動情處卻真的動了氣。她看著高歡,眼裏泛起水霧來。


    高歡也沒想到張阿姨會真的生氣,正想出言安撫,卻見張阿姨擺了擺手,叫他把已經組織好的語言又給咽了回去。


    “小歡啊,老姨知道你過得苦。老姨沒什麽本事,也不會說漂亮話,能拿得出手的就隻有這點東西了。”張阿姨的語氣此時已經軟了下來,她接著說道。


    “總是要給人吃的,要是旁人吃了,再了不起也就是放個響屁。可要是給你們這些孩子吃了,我這心裏呀,總能舒服一些。”


    張阿姨抹了把眼睛,伸手從高歡的手裏把那一把小蔥給奪了過去,放在水龍頭下麵簡單洗了洗,熟練地將其切成了細末。


    高歡看著張阿姨的身影,這個體型發福的農婦令他的心裏由衷地溫暖了起來。


    他默默走到水池邊,將早上剛掐的新鮮白菜浸到水池裏,打算幫著張阿姨洗洗菜。


    沒想到他才剛一湊近了,便瞧見張阿姨的鼻頭聳了聳,立刻皺著眉頭對他嚷嚷道:“艾瑪呀,小歡你身上這是啥味兒啊!你早上往泥地裏打滾了是不!”


    “啊?”高歡退了一步,抬起袖子聞了聞。


    剛剛在室外站著的時候還好,但這會兒進了屋裏,一股子提神醒腦的汗酸味就混合著一股臭大蒜味和死魚味直往人鼻孔裏鑽。


    就連高歡自己在聞過這股味道之後,也連忙捏住鼻子,露出了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明明昨天夜裏才洗過澡的,這股味道是哪兒來的啊!


    高歡還來不及為自己辯解兩句,就被張阿姨拎著後衣領子,直接從廚房裏攆了出去,勒令他先去把洗澡了再來吃早餐。


    看著廚房的門在自己麵前“吱呀”一聲關上,高歡又摸了會兒自己的額頭,不自覺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流星來。


    難道那顆流星其實並不是幻覺,而是真的撞在了自己的腦門上,不過卻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卻沒有造成外傷?


    所以自己在房頂上躺了一夜也沒有受涼,早上起來還覺得渾身都是勁,並且不知不覺地出了一身大汗……這些情況,都是因為流星造成的?


    帶著疑問,高歡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


    少年半長不短的頭發牢牢生長在頭皮上,並沒有因為他的抓扯而掉落下來。


    “並沒有要掉頭發的跡象,所以暫時不會變強咯?”他看著自己的手掌,異常正經的自言自語道。


    話說完,他又帶著自嘲的意味笑了笑,將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拋於腦後,輕手輕腳地朝著宿舍裏走去。


    隻是簡單地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物,高歡徑直走進浴室中。


    等他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其他的孩子們也都已經起床了。他們疊好了被子,洗完臉刷了牙,整整齊齊地在飯廳裏麵等著他。


    張阿姨在大鍋裏撈著清湯麵,每一碗麵上都整整齊齊地蓋著一塊金黃色的小蔥雞蛋餅,色澤鮮亮,叫人看了就食指大動。


    這幾個孩子們也是許久都沒有吃過雞蛋了,等到高歡剛一落座,就“吸溜吸溜”地把各自碗裏的麵條吃了個底朝天。


    吃完早餐,高歡又幫著弟弟妹妹們整理好書包,再把他們一個個地送上了校車。


    一直到目送著小學的校車絕塵而去,高歡站在孤兒院的門前又看著泥地上兩道淺淺的車轍發了一會愣。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推著自己的二手自行車便準備出門。


    這時,看大門的趙叔叔喊住了高歡。


    “小歡子,你昨天和院長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嗎?就是你說你不打算上高中的那些話?”趙叔叔看著高歡,皺著眉頭問道。


    這位趙叔叔本名趙剛,他初中畢業後也是主動放棄了高中學業,而選擇參軍入伍,成為了奮戰在“迷霧戰線”的普通士兵。


    因為作戰勇猛,他本來是有晉升的機會的。


    隻可惜在一次與凶獸的交鋒中,他右腿的經絡被完全扯斷,從此變成了一個行動不便的殘疾人,這使得他不得不選擇了退役。


    或許是因為經曆過鐵與血的洗禮,趙剛在平日裏總是習慣性的擺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這令孤兒院裏的孩子們大多都很害怕他。


    但高歡知道,這位趙叔叔就和老院長、張阿姨這些人一樣,內心裏都是溫柔而善良的。


    高歡推著自行車走到趙叔叔的麵前,微笑著回答道:“當然是真的啦!趙叔叔你看我像是個喜歡說謊的孩子麽?”


    趙剛看著高歡故作輕鬆的樣子,一隻手抓著一側的褲腿,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做個普通人,以後不用上戰場,也好。”


    他的語氣低沉了一些,接著問道:“那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麽呢?”


    高歡隨即爽朗的一笑,露出整齊一口的白牙,道:“鎮上有個快遞站在招快遞員,我準備先去那裏問問看。”


    趙剛伸手拍了拍高歡的肩膀,道:“好孩子,不管你做什麽,叔叔都相信你是好樣的!”


    高歡依然是那一副笑眯眯無所謂的樣子,他也拍了拍趙叔叔的肩膀,回應道:“好啦好啦,趙叔叔把氣氛搞得這麽沉重幹嘛啊。我走啦!”


    話說完,高歡瀟灑地一擺手,跨上自行車就騎出了孤兒院的大門。


    碧空無雲,秋風瑟瑟。孤兒院門前,道路兩旁的幾株古樹已是到了落木蕭蕭的時候。


    趙剛站在門口,看著高歡騎車遠去的身影,他喉頭滾動了一下,似要呐喊,卻終究選擇了低聲呢喃。


    “加油啊。”


    他說著,直到少年孤單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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