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悶響,從水下竄出的人天靈蓋像是紙糊的一樣被“鬼和尚”一掌撕開。一簇泥漿般的流質從那人腦內飛濺出來,劉給給一偏身,半點都沒有沾上他那件新僧袍。


    變故突生,四人目光都停在劉給給身上,此時再抬頭看屋頂,那個身罩灰袍的人已然蹤跡全無。忽聽鬼和尚大喝一聲:“五爺小心……。”


    “腳下”兩個字還未出口,已被一陣水聲蓋過,又一道灰影從水下斜斜竄向葉凡。電光火石之間,那葉老五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派頭,單手拔劍出鞘,那長劍在身前隨意揮了兩下,看上去既無章法也無氣勢,如同尋常巷尾,市井之徒拿著筷子趕蒼蠅一般稀鬆平常。但就是這看似笨拙的兩劍,卻以極刁鑽的角度切入,幹淨利落地將來人一分為二。一股夾雜著腐敗泥沙氣味的濁流頓時向周問鶴飛射過去。周問鶴也學鬼和尚將身子一偏。泥沙落入水中,腐敗味道卻縈繞在水麵上遲遲不散。道人一陣惡心,抬頭問劉給給:“這是什麽人?”


    鬼和尚矗立在水中,看著道人露出一個詭譎的微笑:“塗家人。”


    說話間又有兩個灰影竄上了水麵,周問鶴這才看清,來人身形隻有四五歲孩童的大小,四肢軀幹與普通人大同小異。頭上卻頂著一雙大得嚇人的魚眼,怒目圓睜,既不眨眼也不轉動,死灰色的臉皮如同泡久了的浮殍一樣,掛滿了一層層的皺褶,腦門處密密麻麻布滿了小孔,此時還有一些湖水正從小孔中潺潺流出。道人隻覺得胃裏麵一陣陣的痙攣,提起劍手腕一抖,一招“佛光萬裏”將左側怪物半個腦袋削去。此時另一個怪物也已倒斃在無漏和尚的金剛杵下,周問鶴抬頭遠眺,隻見遠處濃霧與水麵的交界處,十來個腦袋如同倒扣水中的木瓢一樣浮沉著,往這裏迅速圍攏過來。


    鬼和尚哈哈大笑:“‘鐵鶴劍法’名不虛傳,和尚開眼了。”


    葉凡望向劉給給:“他們是衝著你來的?”


    和尚搖搖頭:“是衝著剛才那個人來的。”


    話音未落,四人身後又傳來水聲,霧靄飄渺中,又有十來個木瓢乘著水流漂了過來。這時眾人才發現,中庭前後兩個出口都已被堵死,他們已成甕中之鱉。


    “阿彌陀佛,”鬼和尚雙手合十,閉起眼睛,連搖了兩次頭,口裏喃喃說:“可憐,可憐。”


    “可憐什麽,”薛煮劍沉著臉說,“我們才可憐呢。”


    “如果是你,被打入龍宮成了見不得人的怪物,生,生不得;死,死不能。終日隻能潛藏於西湖湖底的泥沙之中,世世代代為主人看守物品。終於有一天主人回來了,原以為可以重見天日,不料主人拿走他所要東西之後,竟將你棄如敝履,你說,你可不可憐?”


    “他們的主人是誰?”無漏僧摸著光腦袋問。


    濃霧裏鬼和尚臉上忽然爬上了一個如同望水村死難者一樣猙獰的笑容,然後發出了一聲夜梟般的怪叫:“大——贇——”說話間劉給給整個人如同一隻大鳥一般騰空而起,直朝前方那些木瓢飛掠過去,半空中隻留下了一連串“磕喇喇”的骨節聲。一片氤氳中,隻見鬼和尚一雙手掌如同水鳥拍水一般,在每一個木瓢上都轟了一掌,兩隻腳如同點水蜻蜓,點上那些還沒有沉的木瓢,就像一隻雪白的魚鷹盤旋在湖麵之上。就這樣足點手拍,轉瞬間就已經在那些水怪頭頂上轉了好幾圈。忽然又是一聲長嘯,他人已衝天飛起,幾個呼吸間落到了後麵那些木瓢頂上,如法炮製,轉了幾個圈又是一聲長嘯,人在水麵如疾箭射出,穩穩落在了剛才灰衣人所站的瓦片上。回頭朝那如今一片死寂水域雙手合十,高頌佛號:“阿彌陀佛,汝等諸業已消,超生去吧。”


    周問鶴這才緩過神來,回頭看看薛煮劍,無漏僧還有葉凡,一個個都是一副震驚的表情。這是什麽武功啊?謝淵王遺風也未必有這樣的武功啊;花秋空楊煙也不會有這樣的武功啊!就算公孫大娘,奇男子方乾乃至拓跋劍聖也施展不出這樣的武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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