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道人終於回憶起了那個名字的時候,忽然覺得腳下一拌,整個人猛地朝前飛了出去。向來對騎馭之術引以為傲的“鐵鶴道人”周問鶴,竟然讓胯下的坐騎失了前蹄,一腳踩在了石礫上。在道人撲出去的的那一瞬,他已經明白了是這麽一回事。


    在很多年以後,周問鶴回想起那一天的情景,他任然很肯定在他淩空的那幾個呼吸中,時間明顯變慢了。道人覺得自己似乎通曉了漂浮的能力,就這樣忽忽悠悠地在天上畫出了一道弧線。


    在酒精的發酵下,包括嶙峋的路麵在內,一切都變得友善了起來,有那麽一刹那,道人甚至覺得就算直接摔在地上也沒關係。然後,就在他調整好姿勢落地之前,那布滿石礫的堅硬地麵已經迎麵撞在了他身上。如果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過,周問鶴的樣子就像一隻破布娃娃被拋到空中,然後打著跟頭重重栽到地上,牽著四肢在地上翻滾了幾下,然後以一個極扭曲的姿勢停了下來。


    這一次和藏劍山莊的情況完全不同,那時候承載自己的是清晨柔軟的濕泥,而這一次,則是如岩石般堅硬而又凹凸不平的沙礫,所以,落地時周問鶴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然而盡管如此,當他聽到自己身體裏發出一連串骨頭折斷的聲音時,他還是大吃了一驚。緊接著,頭部的一次重擊讓他天地為之一黑,險些昏死過去,再然後,刺眼的天空和肮髒的路麵就在他的眼前快速切換起來,他聽到自己身體在地上打滾的聲音,就像是半截風幹的木頭。就在這幾個須臾裏,道人渾身上下被磕了不下千次,他覺得自己就像被放進了一個骰盅,被人蒙搖一樣。這是他最後的意識,然後他就昏了過去。


    當周問鶴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仰麵躺在了地上。其實他並沒有昏迷多久,可能隻是兩三個呼吸的時間。正午的陽光如同糊在他身上的一層濕牛皮,讓道人一陣窒息。耳蝸深處尖銳的蜂鳴聲,像是匕首直插入腦。周問鶴艱難地轉動頭頸,他看見自己的左臂正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他忽然很想笑,但是嘴剛咧開,臉上立刻浮現出一個痛苦至極的表情。大腦的閘門已經打開了,無數痛楚的訊號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道人原先想咬緊牙關抵擋一下,但很快就放棄了,他決定什麽防禦也不設,就在地上躺著,放任痛楚去做它們想做的事,等痛楚心滿意足之後,他再重新拿回身體的控製權。於是,這個腳蹬紅靴的純陽道士,就在這空無一人的荒原上,痛苦地痙攣起來。


    劇烈的疼痛讓周問鶴在灼熱的空氣中不停地發抖,冷汗轉眼間已經****了他的發際和眉際,他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相信這個遭受重創的身體不是自己的。痛楚就像滔天巨浪一樣,一次次把道人淹沒,每一次的痛楚襲來,都比上一次更瘋狂。他覺得自己幾乎就要溺斃在這不見天日的劇痛中。全身好像有無數根鋼釺正在攪動著他的筋骨,自己的每一根神經末梢都被放在鐵氈上鍛打,耗盡全天下的墨也寫不完這個痛字啊。


    不知過了多久,肆虐的疼痛終於給了道人喘息的機會。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頓時,肋下的劇痛像是兩隻磨盤大的拳頭重重輪在他頭上,疼得他眼冒金星。他知道自己的肋骨斷了,所幸隻斷了一根,而且心肺也沒有挫傷。接著他動了動左手,毫無反應,他意識問題的嚴重性,他的左手顯然脫臼了。自己的一身功夫都在左手上,現在的自己就像草原上的一隻兔子那樣的無助。腰椎和雙腿的傷勢並不重,然而並不重是相對而言的,他的雙腿僅僅是勉強能走兩步的程度。


    在大略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傷勢後,周問鶴試圖坐起來,然而他剛一抬頭,一股難以言喻的暈眩立刻捕獲了他,他驚恐地意識到他忽略了身上可能是最嚴重端的一種傷勢:腦震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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