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譴-之-決!”牡丹一字一頓地宣告這種殘酷戰鬥的名字,整個大廳都回蕩著她的聲音。


    言清澄看向下一幅畫,兩個翼族手持粗糙的石鐮相對,他們的雙翼從根部斷裂,鮮血流淌在地上匯聚成河流,匯入深淵中。那是被無窮無盡的破碎羽翼填滿的深淵,隔著畫麵都能感受到鋪天蓋地的血腥。萬年來到底有多少翼族喪命在天譴之決下,才能將這個深不見底的深淵填滿?


    “最殘酷的傳統,最嚴明的戒律麽?賭上所有勇氣與力量,向不可阻擋的死敵發起最終決鬥。”他眯起眼睛看著這幅壁畫,語氣平緩而滄桑,像是經曆過從無數次落敗,又無數次地從地獄中死而複生。


    “好鬥的基因深深刻印在翼族的靈魂中,沒有天敵,我們隻能將鐮刃轉向同族。那是一場持續了萬年的戰爭,弱小的部落被強大的族群碾碎,被俘的翼族作為祭品獻給血腥的神明。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翼族迷失了人性,建立起以欲望作為絕對主宰的帝國。”牡丹眉頭輕皺,撫摸著壁畫上那些落入深淵的羽翼,語氣淒涼。


    “三位被選舉出來的領袖呢,他們不阻止戰爭麽?”


    “早在戰爭的開始他們就被驅逐出了族群,那時的翼族和現在的人類沒什麽不同,隻要擁有足夠的力量,就會想方設法擺脫纏繞在身上的束縛,即使這些束縛是為了讓他們不被瘋狂的欲望所吞噬。”


    言清澄歎了口氣,繼續順著畫麵看下去。這一次他見到了熟悉的人類,這些人沒有背負雙翼,隻能依靠雙腿步行;眾多這樣的人類仰望著空中的翼族,張牙舞爪,麵目猙獰;畫麵背景是傾盆暴雨,陰暗的天空劃過無數道閃電,壓迫著下方的人群。


    “也許是太多的罪孽讓神明降下了天罰,翼族中有部分人在出生時失去了背後的羽翼。這種情況在剛剛出現的時候沒有得到關注,翼族以強者為尊,弱小的個體理應被無情拋棄。但是越來越多的新生兒出現了同樣的狀況,他們被嚐試性地撫養大,卻發現殘缺的不止雙翼這一點;更弱小的四肢、更愚笨的頭腦、更短暫的壽命,這些人完全就是祖先的劣化版。”牡丹微微顫抖,她將目光投向空中,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不到一千年的時間,翼族幾乎完全退化成了現在人類的樣子,而那種強大而美麗的個體,隻能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凋零。”


    言清澄點點頭,他理解了這幅壁畫的意思,空中的翼族應該是早早被驅逐出族群的領袖一脈,他們同樣受到了那種特殊情況的波及,隻不過影響不大,後代中仍可以出現背負雙翼的孩子。退化後的人類找上門來,將怒火傾瀉在這些無辜人的身上,指責他們為何不阻止戰爭;如果他們站了出來,龐大的族群也許就不會受到神明的處罰,他們依舊可以翱翔在天空中,俯瞰渺小的萬物。


    “真是,如出一轍啊。”言清澄嘖了嘖嘴。


    “人類內心的怪獸從未被馴服過,所謂道德不過是給它套上了隨時可能掙脫的枷鎖。”牡丹伸手拉住言清澄,拽著他快速前進,跳過了一副壁畫,“殘存的領袖一脈重新接納了曾經拋棄他們的族群,他們放下身段與普通人類交……交備,將翼族的血脈流傳下來。幾代過後,人類族群中翼族的出生率穩定在萬分之一,我們終究還是存活了下來。這才是真實的曆史,塵封在謊言中的破碎的進化鏈。”


    “你走這麽快幹什麽?剛剛有副畫我還沒看到。”


    “從這裏開始,就是有文字記載的人類文明的起源了。它和你學過的曆史進程沒有太大的區別,隻不過是極少數的翼族推動著它的發展。”牡丹沒有理會言清澄的問題,指向麵前的壁畫。


    言清澄回頭看向路過的地方,不過牡丹搶先一步張開雙翼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看著女孩嘟起的小嘴,知道她心中不滿,就沒再追究。


    他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畫風陡變,不再是需要意會的古圖。他仔細審閱這些近現代風格的畫作,在其中找到了不少熟悉的麵孔,都是赫赫有名的曆史人物,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背負雙翼。


    “如你所見,那些知名的文學家、藝術家、思想家、物理學家、數學家等等基本上都是翼族。人類文明絕大部分是靠翼族推動的,我們數量稀少,但是更加強壯、聰慧、長壽。所謂時勢造英雄完全是謬論,人類社會能夠發展到今天,翼族功不可沒。”說到這,牡丹飛到空中轉了個圈,語氣中滿是洋洋得意。


    這一麵牆上的壁畫已經到了盡頭,一路走來,言清澄的三觀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原來真實的曆史是這樣的麽?背負雙翼才是人類原本的模樣,祖先們依靠的是與生俱來的身體天賦才能站在食物鏈的頂端,未開化的年代人類族群間的征伐是那麽地血腥暴力,人類變成今天的模樣是因為突如其來的退化,名垂青史的人物絕大多數具備翼族的身份。言清澄還是不敢完全相信,好比有人告訴他這個世界上存在魔法,隻要高聲念出“風暴、大地與火焰,響應我的呼喚吧!”就能釋放法術;而對於這樣的人他隻會遠遠躲開,然後用看傻子的表情垂憐對方。


    可是目前的情況不一樣,他跟隨著身邊的漂亮女孩見證了太多不可思議的東西。他撫摸過她的羽翼,柔軟而光滑,那份真實的觸感不可能作假;他看著她在空中飛翔,靈動而飄逸,不是單人飛行設備能做到的;他跟著她瀏覽曆史的畫卷,古老而肅殺,隻有無盡的歲月才能沉澱出這種氣氛。


    言清澄閉上眼睛深呼吸,不斷安撫心中澎湃的情緒。


    “如果翼族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這麽久的話,為什麽到現在消失得一點痕跡都沒有了?”他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牡丹的表情重歸嚴肅,她轉過身背對言清澄,長歎一口氣,“因為一千年前的那次‘大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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