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公冶和擒了牛三來見張謙,訛了銀兩、車駕,又一日趕著騾子便啟程南下。張謙實在氣惱,所治書院竟出了這麽個敗類,索性將這牛三趕走。


    牛三自此沒了生計,心中也生出怨來,一不做二不休,第二日便跑至衙門自告了官。


    衙門的捕快失了人頭,當真是本地的大案,知縣老爺火急火燎的尋人問話,便從牛三口中得知原委,念在牛三不過是貪財好利,將他打了二十板子,打發走了;至於這嵩陽書院的山長,倒實在落個窩藏重犯的罪名。


    知縣當即點好了人馬,往太室山去了。縣老爺心裏想著:“本官轄內的捕快丟了性命,卻因此能破刑部下來的要案,也算值了。”


    不多時,到了書院大門。知縣發了令,那班差役使著鐵鏈張牙舞爪的闖進書院,將書院自堂夫到門守一律綁了跪在院中;知道張謙與那些講書先生都是有功名的,不好帶枷,於是命人使著水火棍將其趕至先聖殿前。


    院中的學生不知發生何事,見這班差役凶神惡煞的,都不敢多言一句。隻瞧知縣老爺正了正衣冠,使人搬了把椅子,端坐在殿前,麵著張謙等人審道:“嵩陽書院山長,你可知罪!”


    圍觀的學生聽了,小聲議論起來。這些儒生大多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更不知日前那一老一小竟是朝廷重犯。


    莫看張謙年過花甲,又是個文弱書生,但卻有一股子義氣。那知縣問什麽,他便答什麽,卻也不好叫人發作,隻是問道公冶和去向的時候,張謙則閉口不言。奈何功名在身,那張謙跪都不必,更別提用刑。


    不過那知縣也有法子。雖說奈何不了這些有功名的,那院中用鐵鏈拴著,跪在地上的卻任憑他處置。於是叫差役一齊打了殺威棒,這些仆役中,大多不知情,可這大刑加身,也叫張謙不忍。


    倘若不招,瞧著無辜之人受累,是為不仁;可若張謙招了,卻又違了朋友之義。正左右為難時,門守卻熬不住板子,疼喊著:“小的知道!”


    那知縣有些得意,忙叫了停,道:“你且說來。”


    門守顫巍巍的跪著,瞄了眼張謙,小心說道:“前日山長於大門外與那犯人告別,那人與山長說了片刻,我就在那門後,離得遠聽得不清,隻記著那人提了一句‘紹興’,便走了,小的隻知道這些,還望大人開恩,饒了小的!”


    張謙心中一緊,但臉上卻不動聲色。隻聽那知縣與眾人道:“若早些說,也好免了一頓板子,何苦來哉!”


    側臉看向張謙,道:“張先生,想來今日你須同本縣往衙門走上一遭了。”


    知縣將其他人放了,拿了張謙;其餘眾人卻都沒了主意,有的學生欲聯名上告,也有的學生則說先生的確有過,一時間分了兩派,爭吵不下。


    張謙被帶回了衙門,這事自然也瞞不過錦衣衛。


    在何有道離京時,門達便派人暗中跟著,何有道的一舉一動,門達皆了如指掌。這一點,何有道心知肚明。


    待入了潼關,何有道隻稍加手段便叫這兩名錦衣衛現了真身。


    古語有言:有錢可使鬼,而況人乎?


    這二人最初還當何有道起了殺心,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何有道卻與這二人各贈了四錠黃金,又各許了五百兩白銀的好處,條件便是這一路須聽從何有道吩咐,否則這金子便叫他二人有命拿,無命花!


    這等好處不拿白不拿,兩名錦衣衛如此想著,且瞧這意思,倘若拒了何有道,反倒必死無疑。至於指揮使大人那裏,還不是怎麽說怎麽是。


    不過門達的密探遍布地方,在潼關沒兩日,何有道便接到了飛鴿傳書,得知公冶和同沈淵的去向,且於嵩陽書院發生的一切,都寫在這封密信上。


    何有道細細思慮,暗道:“既然公冶和已不在登封縣,不如給門達做個樣子。待到了登封,與那密探見了,再見機行事。”於是一行人乘船,急朝河南府駛去,到了孟津,棄了船又快馬加鞭,終在二日後到了登封縣。


    這二十餘人雷厲風行地入了城,一路橫衝直撞,直奔縣衙。以何有道為首,不顧阻攔衝了進去,那知縣老爺正在大堂理政,見了大怒,正待喚人時,那兩名錦衣衛便亮出了腰牌。


    知縣瞧了清楚,頓時癱在座上,好一會才緩了過來。起身連連請罪,同時自己又在尋思著到底何時得罪了錦衣衛。


    何有道擺了擺手,道:“知縣大人不必驚慌,我等此來皆為了那兩名在逃重犯,聽聞大人將那重犯同夥緝拿歸案,故來相問。”說罷,又對那兩名錦衣衛耳語一番,不過是叫他們再躲藏起來,免得叫此地門達的耳目識破。


    那二人其實早早的換了百毒門的衣裳,若非相識,絕無可能被認出。何有道此舉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那二人領了命,便悄悄退了出去。


    聽何有道所言,竟與自己無關,知縣頓時鬆了口氣,忙道:“回稟上官,那賊人同夥姓張名謙,乃是本地嵩陽書院之山長,如今已被下官囚在衙中,隻是此人乃進士出身,用不得刑,下官也怕有所怠慢,故而將其軟禁在後院廂房,大人可要當下提審?”


    何有道搖了搖頭,道:“不必,待需要時再來與你取人。”


    這是,衙役來報,說門外有人來見何先生。知縣問道:“哪個何先生?”


    “是來尋我,你且請他進來。”何有道說著,又命房威帶著眾弟子在院內等候。


    隨後,一個精瘦漢子進了大堂,問道:“哪位是何先生。”


    何有道與這漢子見了禮,知道他便是門達在此處的探子,道:“在下便是。”


    知縣在旁看了,還道這一身粗布衣裳的漢子是誰,沒想到眼前的上官見了這漢子也要以“在下”想稱,不由也行了個禮。殊不知,何有道這動作其實是給京城的門達瞧的。


    這密探也欠身回了禮,道:“何先生,門大人叫我與你說,若敢故意拖延,莫怪他翻臉無情。另外這張謙定知公冶和此行目的,以及他走的那條路,若你審了出來,須知會我一聲。”


    何有道目中殺機一閃而過,瞬間又平息了下去。那密探渾然不覺,在旁的知縣更是不知。


    “請回稟門大人,在下定不辱命。”何有道又行一禮。


    那密探又道:“何先生好自為之,告辭。”退了去,何有道當下定了計策,與知縣道:“那張謙是個有功名的,我有一計,不必動刑也能叫此人招了供。”


    是夜,被軟禁的張謙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裏回想著那年南宮複辟,延益公蒙冤被殺,也使得自己心灰意冷,辭官而去。不料於路上遇歹人劫持,若非巧遇公冶和,自己早已成了孤魂野鬼。


    雖說公冶和實實在在犯了王法,張謙卻知道這等江湖上的命案,官府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聽得看守閑話說連錦衣衛都上了心,說到底還是得罪了小人。


    張謙越想越惱,若非牛三起了貪心,豈會生出這多事來?


    忽然門外悶響,一道黑影鬼祟的推門進來。張謙暗驚,站起來道:“誰?”


    “噓!”那人將半個身子探出門外,左右瞧了瞧,又輕輕關上門。


    趁著月光,張謙隻瞧那人穿著夜行衣,蒙著臉看不清麵貌。那人扯下麵罩,露出的麵貌正是何有道,隻是張謙不知罷了。


    見何有道走近,張謙不由的向後退了一步,卻沒站穩,又跌坐在床上,強作鎮定道:“你是何人?”


    何有道拱一拱手,道:“先生莫慌,在下並非歹人,此番隻為相救。”


    見何有道說的誠懇,張謙也是將信將疑,遂問道:“我與兄台從未相識,你卻因何救我?”


    “不瞞先生,在下乃原錦衣衛百戶楊儀。聽聞公冶前輩同小侄沈淵被朝廷通緝,特前來相救。”何有道將自己說成了楊儀,但瞧著張謙定是不知沈鈞的事,又將端午那日大略說了一遍。


    “不成想,還有這許多變故。”張謙聽的眉頭緊蹙,原是對沈淵生出許多憐憫,不過卻又道:“那你又如何得知他二人在此?”


    “哎呀,你這夫子怎的如此多問題,時間緊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何有道故作焦急,說著便拉著張謙往外逃去。


    張謙雖不是江湖中人,卻也隻江湖險惡,不肯相去。猛地掙開何有道,退了回來,道:“我怎知你是不是誆我?再者,老夫本就沒想逃跑!”


    “罷了,我與你說清楚,”何有道心中暗想這老家夥倒是謹慎,“但你切不可與外人說,否則便多一條枉死的性命。”


    “老夫知道輕重。”


    “在下如今雖叛出錦衣衛,但那門達身邊有個親信,乃是我至交,我至今能安然無恙,多虧此人與我通風。”何有道見張謙信了八分,又道:“我於遼東也見了懸賞告示,便去信問他,這才知道我那小侄同公冶前輩到了此地。可還是來晚一步,多方打聽得知張先生在此被困,故特來相救。”


    見張謙沉默不語,似還有疑慮,便繼續故作惱怒道:“張先生,不妨與你說,那何有道率錦衣衛已然往紹興去了,”何有道頓了一下,特意瞧著張謙的神情,隻見他目光遊離,雙手卻握的緊,便又道,“公冶前輩武功蓋世,可我那侄兒卻隻有六歲,若他們調集官軍,我怕惡虎不敵群狼啊!”


    “罷了,你快去追上公冶兄,叫他不要再往紹興去了!”張謙神色肅然,道,“老夫有功名在身,諒他們也不能拿我如何,且不用管我。”


    “先生說得倒是輕巧,我去哪裏尋?往紹興去的大路便是幾十條!”


    何有道這出戲演的天衣無縫,縱是張謙再謹慎,情急之下也已打消疑慮,道:“公冶兄臨別前曾與老夫說紹興山陰縣有古劍出世,前去一觀。他們從信陽往廬州府去了,過了廬州境老夫便不知了,或許經寧國走黃花關,亦或過廣德府至紹興,總之你快去,此刻他們應還未到信陽!”


    “多謝先生相告!不過先生當真不與我走?”何有道戲沒做完,言語間盡透著赤誠。


    張謙擺了擺手,道“有勞楊義士費心。我雖為了朋友之義,卻也實實在在犯了王法,理當在此受罪。”


    “先生高義,在下以茶代酒,敬先生。”說著,何有道抄起茶壺,倒了兩碗。


    張謙接了茶,痛快吃了。隻瞧何有道手腕一番,忽將茶水灑在地上。張謙不解,便問道:“你這是?”


    “自然是敬先生。”何有道嘴角上揚,露出了白牙,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張謙似乎明白過來,麵如土色,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在下何有道!”


    “卑鄙小人!”這四個字張謙說的磨牙鑿齒,恨不得生啖了何有道,突然張謙隻覺腹部劇痛,大呼一聲“啊!”便仰了過去!原來在何有道倒茶的同時,那毒藥也入了杯中。他這使毒的功夫當真是出神入化。


    知縣大人聽了何有道的令,就在附近的配房候著。待聽了一聲慘叫,那知縣也顧不得別的,連忙帶人衝了過去。見何有道安然無事的走了出來,這知縣也鬆了口氣。他可不想錦衣衛的任何人物在他的縣衙裏出了差錯,即便對方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書生。


    待進了房間,掌了燈,卻將這知縣連同隨行的縣丞、衙役一並嚇了。隻見張謙倒在地上,七孔流血、雙目圓睜,竟落了個死不瞑目!


    知縣長籲短歎,命人將這屍身抬了出去。見了何有道,躊躇著問道:“何先生,下官鬥膽相問,還望恕罪!”


    何有道擺了擺手道:“但說無妨。”


    “此人雖有罪,卻罪不至死,如今這進士及第的死在了縣衙中,下官實在不好交代啊!”


    瞧著知縣怕的連頭也不敢抬,何有道暗暗冷嘲:“朝廷命官又如何,見了本座依舊是戰戰兢兢!”


    嘴上卻說著:“大人莫慌,這錦衣衛辦事,哪怕布政使到此,也不敢說三道四。若怕麵子上做不好,你說畏罪自殺就是。”


    次日一早,天色未明。


    何有道便去見了門達的密探。將昨夜的事與其說了。除了行蹤改成走的鳳陽府,其他全照實說了。那密探不疑,隻道:“何先生辛苦,我即刻呈稟指揮使大人。不知何先生打算什麽時候啟程?”


    何有道自然知道,這話中意思是讓他快快上路去除掉公冶和與沈淵。


    但他隻怕與公冶和見了麵,死的是自己,他可不願白白送了性命,所以他說公冶和攜沈淵走鳳陽府,也是故意為之。


    隻聽他回道:“在下本就打算即刻啟程,隻是有勞大人與門大人說,那公冶和武功絕頂,在下實在不是其對手,以防萬一,不如飛鴿傳書給紹興府,在山陰縣多遣些守軍在前埋伏,我在後率弟子追擊,布好天羅地網,前後相夾,定萬無一失。”


    “知道了。何先生請先去吧,我自會與門大人說。”那密探待何有道說完便趕人走,何有道心中不快,卻隻能隱忍,恭敬行了禮退了下去。


    另一頭公冶和充著騾夫,一路趕車搖搖緩行,走了六日,終是到了信陽。雖說此刻曉星猶在,這官道上卻已有了三兩結伴的路人,大多是行商的走販。


    才五更天,晝市未開,那信陽城門緊閉。公冶和停了車,斜靠著,沈淵這時從青蓬裏探出頭來,跳下了車,抻了抻腰腿。


    昨日黃昏時分,公冶和雇來漕船,裝了騾車一並渡了淮水,不想卻錯過了宿頭。左尋右尋才見到一間廢屋,將就了一晚。夜裏蚊蟲嗡嗡作響,攪的沈淵睡不安穩,一旁公冶和卻是大夢深沉。


    這天未亮的時候,二人又趕著車往信陽城走去。


    此時,沈淵瞧著城外已有小販生起火爐子,架起灌餅攤。他使勁聞著,肚子也愈發的不爭氣鼓出聲來。


    轉身問公冶和道:“師父,索性這城門未開,現下弟子又餓的慌,不如買兩個灌餅嚐嚐吧?您聞聞,香味兒都飄過來哩!”


    “嗯,是他娘的挺香。”公冶和抬起鼻子嗅了嗅,掏出兩、三個錢遞給沈淵,“去,給老子也來倆!”


    正當沈淵捧著新鮮烙的四張灌餅跑回來時,那信陽城門慢慢開了。待沈淵坐上了車,公冶和下來牽著騾子,嘴裏呼了一聲:“嘚兒!”就看那騾子便走了起來。


    師徒二人手裏各捧著灌餅吃著,熱乎乎香噴噴,那灌餅裏抹了醬,咬一口酥脆鮮香,渾身暢快。正吃著,沈淵抬頭一瞧,原來信陽城內也張貼了他們的通緝令,沈淵低聲道:“師父,你看。”


    公冶和才把一張灌餅吃了,舉眼瞧了瞧,嘴裏罵道:“娘的晦氣,這布告散的倒快。”再看些守衛,一個個睡眼惺忪,無精打采的,倒讓他們混進城來。雖嘴上罵著,但公冶和卻絲毫不在意,又坐上車板子,隻在街上閑逛。


    這街上的店麵才陸陸續續的開張,公冶和同沈淵尋了偏僻的客店,住了進去。隻打算明日一早開城門時便出城東去。


    閑來無事,公冶和命沈淵在房內打坐吐納了一個時辰,沈淵自小所煉的內功《混元真氣》乃是脫胎於重陽真人的《全真先天功》,由華山派開派祖師郝大通傳了下來。


    這門功法獨特,共十層,在於厚積薄發、延年益壽。初期與他派內功相斥,待境界高深又可海乃百川,深不可測,是套絕頂的心法。公冶和便是將這法門煉到了頂點,悟出了其中好處,他習得當今天下的各派劍法,經多年鑽研,以此功融會貫通,才得了如今這登峰造極的境界。


    莫看說著簡單,但除非有似公冶和這般癡心、專心,否則即便是天生神力,任、督自通,也無法企及這等境界。


    在公冶和指點之下,沈淵的內功在這些時日也頗有進益。待收了功,沈淵隻覺丹田之處暖暖的,渾身上下仿佛連毛孔都透著清爽,甚是舒服。


    公冶和點了點頭,道:“果然是個習武的好胚子,你這內功雖還在第一層轉悠,不過見你行氣時神色如常,便知這內力算得上紮實。”


    沈淵聽了,臉上忍不住的得意,道:“師父,既如此,不知這《混元真氣》的第二層口訣是否可以教我?還有那《華山劍法》和《猿公劍法》我已練的熟了,再教我些別的吧!”


    “呸!”公冶和拉起臉,朝著沈淵便是通臭罵:“他娘的,以後就不能誇,才誇兩句,狗尾巴都翹上了天!老子的話,是不是早忘得幹淨?”


    沈淵突然記起前幾日公冶和與他告誡的話:“修煉內功,當循序漸進。最忌心浮氣躁,稍有不慎,極易走火入魔,重者則有性命之憂。”


    他頓時警醒,連忙朝公冶和拜了一拜,道:“師父,徒兒知錯!”


    “哼,”見此,公冶和怒氣稍平,又嚴正說道:“趁你年幼,正是打好根基的時候,該教的時候老子必然教你;再說那劍法,你若想學別的,先將這兩套劍法練到老子滿意再說!”


    “是,徒兒謹記。”沈淵低著頭,顯然是知道錯了。


    “行了,記住便好。”說著,公冶和透著窗瞧了瞧天色,道,“倒是熱了起來,走,隨老子上街逛逛,也好過在這兒悶著。”


    “師父,我還是在屋子裏練功吧。”沈淵方才聽進了公冶和的話,便隻想內功更紮實些。


    公冶和又怎會瞧不出來,這黃口小兒雖然正是頑皮的時候,但這骨子裏卻是十分上進的,這倒讓他很是欣慰。不過公冶和卻道:“你練個屁,才被老子臭罵了一頓,你能靜下心來?這練功可急不得!走,為師給你買瓦兒糕吃去。”


    尋常人家中,爺爺大娘哄孩子使得最為順手的辦法便是拿吃食糊弄,也是應了兒童天性。沈淵自是不例外,更別說那公冶和更是個好吃的貨色,一把年紀竟是個饞鬼,這一路師徒二人當真是走一路吃一路,沈淵也將這好吃的性子學了個八分模樣。


    聽了公冶和要給他買糕,連連答應著。


    為了不惹人注目,身後背著的北冥劍早已叫公冶和用粗布捆了個嚴實,如今沈淵就像背著根棍子到處行走;公冶和倒是容易,原先隻將九柄劍緊緊捆到一起,綁在身上,後來過禹州時,太過矚目,便雇了裁縫給他製了一個劍袋子,那裁縫手巧,這袋子大小恰好裝進九柄寶劍,公冶和背著也甚為歡喜。


    師徒二人出了客店,沈淵在街上瞧著許多乞丐,有些奇怪,問道:“師父,我看著信陽城中也算是繁華,怎的這路邊倒又許多乞丐?”


    公冶和瞧著滿是厭惡,道:“這信陽自古便是丐幫的總舵,不過你要小心這些花子。”


    沈淵不解,道:“不過是乞丐而已,有甚可怕?”


    “你尚年幼,自然不知這丐幫可惡之處。”公冶和邊走邊道:“這丐幫本是天下第一大幫,也曾出了不少英雄人物。似這末宋時九指神丐洪幫主,一生行俠仗義,鋤強扶弱;還有黃幫主與郭大俠夫婦,更是為國為民,率眾於襄陽抵禦韃子南侵足足三十餘年,最後戰死沙場!當真是可悲可敬!”


    公冶和又斜眼打量著街上乞丐,道:“自三十年前丐幫當時的幫主歸了天,如今這丐幫,早已忘了本,失了俠義心腸。簡直是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當真喪盡天良。雖說老子殺人無數,也是個惡人,卻也厭極了這幫子禽獸不如的東西。前些年在嶽陽之時,老子親眼所見這群畜生竟連未及金釵年華的丫頭都不放過。老子一怒之下,將丐幫嶽陽分舵的所有的花子屠了個幹淨,這才解我心頭之恨!”


    沈淵聽了這些事,即便不知將那姑娘怎麽了,也大概能猜到定是做了禽獸不如的壞事!心中憤懣難當,也不說話,隻是攥著拳頭往前走。


    公冶和瞧了,道:“若非不想多生事端,老子非把這丐幫總舵攪個天翻地覆。罷了,跟你說這些做甚,攪了好興致。”


    正走著,正巧前方一個賣瓦兒糕的攤子,買了兩個,可沈淵卻再無心思吃了。天氣炎熱,師徒二人進了茶鋪子,叫了兩碗茶吃,那茶博士來衝了茶,特意來道:“這茶是咱們這地界雨前的毛尖,好吃的緊,二位慢用。”


    公冶和淺嚐一口,咂摸咂摸嘴,自語道:“這他娘吃著都一個味兒。”


    雖不懂茶,沈淵卻也覺得這茶水入口清香撲鼻,方才這一肚子不平倒放在了一邊,就著糕吃著茶,倒也享受。


    自古丐幫耳目遍天下,便是錦衣衛也遠不及丐幫的消息靈通,更何況在丐幫總舵的地盤上。


    就在師徒二人吃茶的時候,丐幫幫主謝大有便已然得到了消息。原來這丐幫自謝大有登了幫主位,便臭名遠揚,惡事做盡。這幾年又與何有道攀上關係,倚仗著何有道在錦衣衛權勢,也撈了不少好處,身家萬貫,所以對何有道是忠心耿耿。


    謝大有知道沈淵是誰,更知道公冶和的大名。當下朝廷懸賞,錦衣衛追拿,且華山派又於江湖上發了斬魔令共邀天下英雄同誅公冶和,簡直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他一細琢磨,暗道:“若是將這二人擒獲交與何先生,何先生定會記我一個人情,好處自然是少不了的,無非多死些弟子罷了。我丐幫弟子眾多,即便他武功再高,也總是惡虎不敵群狼,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沒長毛的小兒。”


    於是派出大量弟子,盯著師徒二人的行蹤,並欲見機先綁了沈淵。


    公冶和隻知丐幫為了銀子,什麽生意都接,就如那日他路過京城見著乞丐綁了慧覺和尚,他便以為是有人雇的。誰又成想,原來這丐幫與何有道竟然關係如此密切。


    不過,自沈淵在登封被綁了票後,公冶和就時刻加了小心。這些乞丐實在是尋不到機會,便回去稟知了謝大有。這謝大有拖著肥肥的肚子,左右踱著,片刻便道:“繼續盯著,若那師徒倆出城,出的哪個城門須即刻來報,我自有安排!另外,即刻召集所有在信陽州境內的弟子,速來總舵!”


    “是,幫主。”


    待次日一早,才開了城門,隻見師徒二人便牽著騾車從東門出了城。消息很快便傳到謝大有耳中,立刻召集了人手,分散而走,趕在城外二十裏處埋伏堵截。


    沈淵打出了城,便瞧著同路的乞丐越來越多,便道:“也不知道這群叫花子都往哪去,莫不是又幹了些傷天害理的事不成?”


    公冶和也奇怪,但卻無論也想不到這群乞丐正是衝著他們去的。


    他們趕著騾車直到了一處呂家村的地方,瞧著這村子有幾十戶人家,便尋了一家討了兩碗水吃了。待出了村子,師徒二人突然發覺這路上竟是連一個人也沒了,透著詭異。


    這一段路是夾在兩處山包之間,樹木林立,枝繁葉茂。隻這稀稀拉拉的蟬聲卻叫的煩人。公冶和眼睛微眯,喝道:“既然來了,怎偏偏要當那縮頭烏龜,還不快快現身。”


    隻見謝大有身穿醬色綢緞的直身,頭上帶著六合帽,一臉的髭須,身材矮胖,手裏還拿著一根綠玉杖,晃晃悠悠從那林間走了出來。


    公冶和一愣,嘲笑道:“老子還當是野豬竄了出來,不成想原是丐幫謝幫主!”


    沈淵一旁哈哈大笑,聽了公冶和先前所說丐幫如今惡跡,這嘴上自然也饒不了譏諷幾句:“這不就是頭野豬麽?”


    話音一落,隻見周圍密密麻麻的竟出現了二三百人,皆是蓬頭垢麵,邋裏邋遢的叫花子,將公冶和與沈淵圍了個水泄不通。


    謝大有這時開了口,道:“你這小畜生,莫隨這老不死的逞些口舌之利,就如青雲莊那幫子廢物一般,死到臨頭卻不自知。”


    聽到青雲莊三個字,沈淵一下怒意滔天,他突然想憶起來,那日何有道派人到他家中將自己與母親抓走後,那青雲莊便燒了起來,隱約中看見這其中放火殺人的正是丐幫中人。


    “你是何有道的人!”沈淵瞬間明白過來,怒喊道,“我定取你狗命!”


    “嘿嘿,”謝大有連連冷笑,又看向公冶和道,“便是劍奴,今日怕也逃不出我這五指山了!”


    公冶和雲淡風輕,似不將這二三百人放在眼裏:“哦,且試試看吧。”


    說罷,公冶和慢悠悠的將飛雪劍遞給了沈淵道:“這丐幫也算你的仇人,你拿著此劍去報仇罷。便用我教你的劍法,能殺幾個是幾個,若我覺得滿意,我另傳你一套新的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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