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這雪便停了。不過一夜無風,天還是陰沉沉的。


    沈淵依舊如常,每日拂曉時分,正是陰陽交泰之時,他定會打坐練功。幾個周天之後,隻覺神清氣爽,疲勞不再。


    洗了臉,沈淵正了正衣裳,剛要拿了行李往前庭去,突然發現那尊金佛卻找不見了!定一定神,沈淵自己嘀咕道:“昨夜南絮姐姐為圖安穩,明明將金佛交於我保管,現下又怎會不翼而飛?”


    沈淵將這屋子又翻了一個底朝天,心道:“壞了,這是遭了賊了!且這銀兩還在,卻唯獨失了金佛!這賊倒不是無的放矢!”


    隻聽“咚咚咚”三記門響,就聽門外禾南絮道:“沈淵,我進來啦!”


    禾南絮一推門,見屋裏被翻得亂七八糟,又見沈淵麵色凝重,遂問道:“你這房裏遭賊啦?”


    “嗯,金佛被盜了!”


    禾南絮眨眨眼睛,好似沒聽清一般又問了一遍:“你方才說什麽?”


    “昨夜應是有人趁我睡熟,進了屋將金佛盜走了!”沈淵臉上現出一絲慚愧。


    “啊!”禾南絮的這一聲尖叫徹底的打破了雪後客棧的怡靜。這店中其他客人紛紛出來瞧,引起一陣騷亂。凡是看熱鬧的,總有好事的問道:“這是出了什麽事嗎?”


    禾南絮杏眼一瞪,氣呼呼的喊道:“出了什麽事?這家客棧莫非是黑店不成?隻住了一晚,我們這財物便被人盜了去!”又衝著這些個看官道,“本姑娘也勸諸位,趕緊回房仔細查點一番,否則丟了東西也不知找誰問!”


    “啊?快回去瞧瞧!”世間之人,大多數皆聽風就是雨,禾南絮隻是氣得隨口一說,這些人便急忙回房查點。


    隻是慌了客棧掌櫃。這掌櫃本就有些肚腩,聞聲匆忙趕來,即便是前庭後堂的距離也叫他有些氣喘,才到此處,恰好聽得禾南絮說出氣話。


    “姑娘,可不敢亂說哩!”掌櫃慌張說道,“小店雖不大,可是這客棧上下皆是老實本分的百姓,決計不會做出此等偷雞摸狗、盜人財物之事!”


    禾南絮還想爭辯一番,卻被沈淵止住,隻聽他緩緩說道:“南絮姐姐,想來偷金佛之人定不是這店家,莫要難為掌櫃了。”


    “金......金佛?”掌櫃的一聽竟是這般貴重的物什,嚇得目瞪口呆,“少俠明鑒,偷盜佛像可是造了大孽,小店定然不敢!”


    見著掌櫃的神情,禾南絮也清楚金佛被盜之事定與這掌櫃無關,不過還是氣鼓鼓的說道:“即便不是你們幹的,那在你這店中失竊,也是免不了失察之罪!”


    掌櫃的擦了擦冷汗,暗想:“哪裏來的刁蠻丫頭,真真是不好惹的角色!”嘴上卻道:“是了,是了,在下這就去縣衙報官,給二位一個交代!”


    沈淵知道這尊金佛來曆不好說明,若報了官,反倒會生出許多麻煩,於是叫住了掌櫃。突然靈光一閃,他腦子裏映出了昨日那厚氈帽、貂皮敞的漢子。


    連忙問道掌櫃:“昨日我等在前庭用飯時,進來一個三十歲左右光景的精壯漢子,身上穿的是貂皮大氅,裏麵是箭衣,掌櫃的可還記得?”


    掌櫃稍稍回憶,忙答道:“記得,記得!怎麽少俠懷疑是他?”


    禾南絮亦抬眼看著沈淵,又聽沈淵答非所問,道:“我也隻是懷疑。並非我自吹自擂,這些年在山中,為提防那些個虎豹豺狼,煉出了一雙好耳力。哪怕在熟睡時,隻要有一絲風吹草動我便能聽得一清二楚,若在我跟前神不知鬼不覺的拿走一樣東西,絕非常人所能做到!而昨日那漢子,我見他腳步輕盈卻不虛浮,定是絕頂的輕功高手,故而才有此一問!”


    “這人可還在?”禾南絮急忙問了掌櫃。


    可掌櫃卻道:“在,此刻在前庭正進朝食。”


    沈淵與禾南絮相視一眼,心下不約而同的想著:“若是此人所盜,怎還敢在此堂而皇之?莫非是想錯了?”


    隨即沈淵道:“南絮姐姐,既然也沒個頭緒,不如我們也去用些早飯罷。”


    禾南絮隻稍一思量,便對沈淵的想法了然於心。二人隨著掌櫃來到前庭,赫然見那漢子坐在靠牆的桌子前,慢條斯理的吃著。


    沈淵不動聲色,叫了幾個羊肉包子,兩碗粥,走到那人鄰桌前入了座。未用盞茶工夫,包子、粥全然上齊,還多給了兩小碟醃菜。


    此刻這客棧的前庭,就這兩桌人,卻靜得隻能聽到他們吃飯的聲響。掌櫃的在旁忐忑不安,生怕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其實按著掌櫃的心裏所想,砸壞了桌椅倒也無妨,唯獨擔心砸壞西牆根那才從杏花村運來的十大壇子汾酒,這可是他這小店特色,且這芮城的客棧中,亦是獨此一家有賣汾酒的。


    這酒壇子若被砸爛,當真算是砸了他這客棧招牌了!


    雖然沈淵默不作聲,與禾南絮自顧喝粥吃包子,但那漢子的一舉一動卻都在沈淵眼中。這時那漢子一抹嘴,正是吃完了起身要走。


    沈淵坐在那裏伸手攔住,忽道:“老兄這是要往哪裏去?”


    這漢子低眼瞧了瞧,輕哼一聲道:“老弟,你我素不相識,還是莫要多問的好,煩請相讓。”


    “在下不過是見老兄你似有武功在身,”沈淵起身走到漢子麵前,“一時手癢,相與老兄切磋切磋!”


    “不必了,在下尚有要事,告辭。”說完硬是繞開沈淵,便要往後堂客房去。


    沈淵本來是想試他一試,倘若此人武功了得、輕功絕頂,那盜竊金佛之人,八成就是此人;反之他如武功差強人意的話,則八成不是此人。可誰知這漢子油鹽不進,讓沈淵吃了憋,倒是沒了法子。沈淵心道:“總不能強拉著他打一架吧!”


    有的時候,似這類問題,江湖女子反倒比男人直接。突然隻瞧禾南絮暴起,抬手便是以迷花拳向那漢子臉上招呼!


    那漢子見著粉拳來襲,滿臉的驚嚇,拔腿就跑!邊跑邊叫喊道:“你這姑娘怎還打起人來?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這人繞著前庭晃晃悠悠的,一會子磕下頭,一會子撞下桌子,大男人竟逃的這般狼狽,被一個小女子追著打。


    沈淵呆了,心道:“這哪裏是武功絕頂之人,要說此人不會武功想來也有人信!


    他在前頭跑,禾南絮在後邊追,每當快要抓住此人之時,就見他又突然竄出些距離來。正該沈淵觀察到這一細微之處時,隻見此人突然踉蹌了一下,才一側頭,禾南絮這記拳頭便恰好打在他的臉上。


    此刻這漢子捂著臉,這一拳吃痛,“哎喲、哎呦”的叫喚。站在一旁的沈淵心中暗道:“難道是我猜測錯了?此人竟不懂武功!”


    禾南絮也瞧了出來,停了手大聲問道:“原來你不會武功!”


    “哼!我何時說過我會武功!”這漢子捂著臉,含糊說著,“你這姑娘怎麽這般刁蠻?一言不合便動手,全然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成何體統!”


    禾南絮見他還敢數落自己,立刻罵道:“你這廝,不會武功倒穿了套箭衣,這是什麽狗屁愛好!還有本姑娘愛什麽樣就什麽樣,哪裏輪得到你來管!哼!”


    “簡直是不可理喻!”那漢子大聲喊道,轉身邊走!


    禾南絮好似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沈淵製住,道:“看來是咱們誤會了!此人還真不似那盜佛之人!”


    少刻,那人拎著包袱,與掌櫃結了錢,抬腳便出了客棧。忽然沈淵意識到,昨日此人來的時候,可沒有他這肩上掮著的包袱!


    頓時,沈淵又回想起方才禾南絮追著他打的時候,那人的速度竟是躲的恰到好處;同時,無論他磕磕碰碰,便是一個筷子筒也沒倒,可見這力量也是拿捏的極為精準。


    此刻,沈淵心中隻冒出來兩個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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