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見沈淵似有不懂,公冶和張口便將莊子的《逍遙遊》背了幾句,再瞧沈淵滿是不敢相信,又道,“別看老子這般模樣,那些個道典經文幾十年前便倒背如流!讀書明理,聖賢們所言總歸有些道理,能悟幾分還要靠你自己。”


    沈淵點了點頭,道:“徒兒明白了。”


    “你明白個屁!”公冶和詳怒,“快點吃,吃完飯我們便離開此地。”


    “師父,我們將往何處?”


    “先去紹興,聽聞此地有古劍出世,不知真假,總要前去看一看;順道往那嵩陽書院走一遭,那裏山長幾年前曾受我恩惠,如今從他處與你討幾本書來,也好叫他於學問上指點你一二;待入冬前,便往終南山去。”


    正說著,就聽門外一陣嘈雜,師徒二人出來瞧去,隻見兩個青衣捕頭挎著腰刀,帶著一班衙役,持著水火棍,如狼似虎地用鐵鏈壓著一個五十歲光景的婦人往城外走去。


    那婦人右腿受傷,雖經簡單包紮,但仍有鮮血滲出,拖了一路。


    沈淵見此,有些不忍,舉眼瞧了瞧公冶和,卻被其當作沒瞧見一樣,轉身便欲進屋。


    沈淵微微歎了口氣,忽然聽得公冶和“咦”的一聲,順著公冶和的目光瞧去,隻見一個比沈淵稍大一兩歲的小姑娘順著血跡悄悄的跟在衙役後麵。


    公冶和與沈淵輕道:“在此等著。”說罷,身影一晃便出現在那姑娘身後,伸手輕輕一拍肩膀,那小姑娘“啊!”的一聲,嚇得跌坐在地上,轉過頭來,滿是驚慌。


    公冶和瞧著,這小丫頭年紀不大,卻是機靈得很,雖然臉上慌張,但眼珠子卻轉個不停,似是想法子脫身。


    咧嘴一笑,單手便將這丫頭提了起來,任由這丫頭掙紮,卻怎麽也無濟於事。一晃的功夫便回到酒樓。招呼著沈淵,同回了客棧。


    客棧房內,這小姑娘瞧著抓她的老頭,心道:“這老頭怪裏怪氣的,不似好人,倒是旁邊的小子濃眉大眼,應是老實人家的孩子。莫不也是同我一般被這老頭抓來的?”


    想到此處,突然聽到公冶和那老鴰般的聲音說道:“丫頭,你叫個啥?”


    這聲音瘮人,這小姑娘嚇得直退到牆角,不敢答話。


    沈淵笑道:“看你比我大個一兩歲,我便稱你姐姐。小姐姐,你不用怕,我師父就是說話難聽,見你偷偷跟著那群衙役,一時奇怪,故而想問問你為何跟隨他們,或許我們能幫忙。”


    “原來是師徒。”那姑娘如此想著,她看了看公冶和,又瞧了瞧沈淵,眼珠打轉,隨即便哭了起來,那眼淚止不住的流,哼哼唧唧的哭聲叫沈淵抓耳撓腮,也叫公冶和煩躁不堪。


    公冶和平常瘋瘋癲癲,心思卻是細的。


    別看這丫頭灰頭土臉的,但仔細端詳倒是個白璧無瑕的美人胚子,杏眼靈動、唇紅齒白,自有一股子可愛。此刻雖梨花帶雨,可這哭聲中卻是半真半假,故而公冶和也不做聲,隻是一旁瞧著。


    沈淵見著哭了,心下急的也不知說些什麽好,慌慌張張的道:“小姐姐,你莫要哭了,有什麽且委屈盡管道來,我師父武功了得,若有難處定會相助!”說完,沈淵看向公冶和,“是吧,師父?”


    “沒出息!”公冶和翻了個白眼,心中暗罵。嘴上卻道:“莫要哭了,丫頭你先說你叫個啥,為何要跟著那班衙役?”


    “阿公,可會幫我救出婆婆?”那小姑娘止了哭,小心地問道。


    見公冶和不做聲,隻好繼續說道:“我叫禾南絮,家住華陰縣北趙家村,那抓走的婆婆本是家母的乳娘,自家道中落、父母離世,家中隻剩下我與婆婆相依為命,隻因昨日婆婆在趙相公家做工,失手打碎了一件瓷瓶,那趙相公不依不饒,還打傷了婆婆的腿,又叫我們賠三百兩銀子才算作罷,若是拿不出錢來便叫我去趙家給他家小公子作個童養媳,否則就報官抓人!”


    說著,又抽泣起來。


    公冶和聽了這姑娘的姓名,若有所思,隻是沈淵在旁氣憤不過。


    接著禾南絮邊哭邊道:“婆婆怎肯讓我受此委屈,回來後便要帶我連夜逃離此地,剛出了關,不想便被這班捕快衙役堵在渡口,婆婆拚了命讓我逃了出來,不想婆婆自己卻被抓了去!嗚嗚嗚!”


    公冶和忽然問了句不相幹的話,道:“丫頭,你是雲南來的?”


    禾南絮一呆,輕輕點了點頭,公冶和似是明白了什麽,轉而問道:“他們是往華陰去了?”


    “是,”禾南絮見公冶和沒再追問別的,連忙稱是,“還請阿公相救。”說罷,連忙朝公冶和拜了下去。公冶和受了一拜,便叫她起身。


    公冶和道:“事不宜遲,臭小子,你與這丫頭日落之前在城外渡口等我。”


    “不,我要同去!”禾南絮急道。可沈淵拉著她,安慰道:“南絮姐姐,我師父定會將你婆婆救出來,我們若跟去隻會礙手礙腳,拖累師父。”


    公冶和冷哼一聲,“倒不是怕你們兩個拖累,隻是你們走的太慢,久了隻怕會害了你那婆婆。”


    聽得如此,禾南絮也就不再堅持。備了幹糧,待公冶和走後,沈淵與禾南絮也出了客棧,往渡口而去。


    從客棧至渡口這一路上,禾南絮心事重重,也不說話。


    沈淵一路開解,好叫禾南絮放心,隻是她好似沒聽見一般,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沈淵也覺沒趣,便不再說話。


    直到黃河渡口,沈淵遠遠瞧著那附近有一處密林,鬱鬱蔥蔥,青石綠樹相互掩映,是個絕好的藏身處。


    沈淵指著一塊大青石對禾南絮道:“不如我們躲在那巨石後麵,免得叫官府的人發現,等我師父救了你婆婆來此後,我們再出來。”


    “好罷!”禾南絮瞧了瞧那地方確實不錯,應了下來。


    二人躲在巨石後麵席地而坐,沈淵掏出一張麵餅,遞給禾南絮,早就饑餓難耐的禾南絮有些害羞,接過餅來側過身慢條斯理的吃著。


    沈淵在旁看的入神,癡癡的笑著,道:“南絮姐姐,你吃餅吃的真好看!”


    這丫頭臉一紅,轉過頭便罵道:“呸,登徒子!”


    “什麽登徒子?”沈淵不知何意,“南絮姐姐,我說的是句句屬實,你確實生得好看,我都看不夠哩!”


    六歲稚童又哪裏懂得禮儀,尤其這男女之間,不過是見著什麽說什麽罷了,倒是單純的很。


    不過女孩子便不同了,禾南絮似江湖漂泊的早,懂得也就早些。


    此刻她早已在客棧時將臉頰洗淨,肌膚如凝脂白玉,叫沈淵看得癡了,這才不由自主的說些孟浪話來。不過也叫禾南絮臉上發燙,白裏透紅的模樣更顯可愛。


    沈淵還不知所以,又問道:“姐姐,怎麽臉變成了紅棗?”


    “呸呸呸!”禾南絮羞惱,揪住沈淵的耳朵訓道,“你再這般輕佻,我…我便不理你了!”


    一時間她也沒想好要怎麽說,畢竟是個八九歲的姑娘,說破天的狠話,也隻如此罷了。不過這對沈淵卻是極為有效。


    隻聽沈淵連忙道:“我不誇你了還不行嗎?你別不理我!”


    禾南絮瞧著沈淵著急的樣子,“噗”的笑出聲來:“你真是個傻子!”


    沈淵撓了撓頭,隻憨憨的笑著。畢竟似這般開心,已是好久沒有過了;其實禾南絮又何嚐不是呢?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如此天真無邪,亦是實屬難得。


    兒童之間熟絡起來很是容易。


    禾南絮問道:“你怎麽拜了這麽一個怪老頭做師父?”


    “師父他老人家武功極高,”沈淵說的認真,“別人總說他是殺人魔頭,可我偏不以為然。”


    “那你父母呢?”禾南絮又問道。


    隻聽沈淵長歎了口氣,道:“都死了!”


    談到此處,二人不約而同露出一絲苦澀,又相視而笑,竟生出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之感。聊著聊著,眼看紅日西斜,二人探出頭來望去,隻見那婦人果然跟著公冶和往渡口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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