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何有道失蹤已久,為了報仇,他一直等待著機會可以接近門達,眼看著機會來了,結果卻忽然得知門達已死!


    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直接轟打在沈淵頭頂,叫他實在難以相信,也無法接受!


    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三年如白駒過隙,可如今仇人何在?


    沈淵看著被自己一掌轟得七零八落的桌子,心中忽然想起:“對!還有袁彬!若非此人,我亦不會落得如此!”


    一腔怒火無處發泄,他將所有的仇恨,全部都積壓在袁彬一人身上,暗暗祈禱:“袁彬匹夫,但願你還活著,等著我來殺你!”


    衝動之後,沈淵自覺失態,與汪直拱手道:“方才是草民魯莽,乍聞仇人不在,心中憤怒實在無處釋懷,還望大人見諒!”


    汪直站起身道:“沈兄哪裏話,咱家替皇上辦事,又見沈兄似有所謀,無奈之下,不得不過問清楚,還請沈兄莫要責怪才是。”


    沈淵抬頭看了看,隻見對麵這少年笑容憨厚,無害他人。


    但與他方才這短暫交鋒,沈淵心中明白,這笑容背後暗藏了不知多少陷阱殺機,城府之深完全不似這般年紀的人物!


    可這少年現下這言語間,透著的坦蕩爽快,又不得不叫沈淵有些佩服。


    千般思緒在他腦中匯成一句話:“這個汪直,不簡單!”


    沈淵又一拱手,倒是不卑不亢:“大人職責所在,草民不敢怪罪。草民鬥膽問一句,門達如何死的?何時死的?”


    先前汪直執意要以朋友相稱,沈淵也不好逾越,隻將這比他還小四五歲的少年稱兄。並非沈淵奉承畏權,而是以禮相待罷了。可現下卻不同,方才錦衣衛已露出獠牙,汪直自身亦擺出官架,沈淵可不是那死皮賴臉的諂媚小人,本來就不願意與朝廷牽扯太多,自然也將稱呼改回“大人”、“草民”!


    畢竟,無論是不是太監,汪直總歸為朝廷任命的官員!


    “看來沈兄應是十二年沒來過京城了,先皇大行,當今陛下登基,第一件事兒便是將這禍亂朝綱的奸佞發配至廣西充軍,沒多久便死了。”


    汪直這話裏話外盡是在說陛下英明神武,沈淵瞧著他對皇帝當真一片丹心。


    又聽汪直言道:“不過,我進宮較晚,沒趕上處置佞臣,這些也都是宮中老人們與我說的。”


    沈淵點點頭,又陷入沉思:“現下門達已死,亦不知袁彬如今在朝在野?這少年心思深沉,絕不可叫他知曉我還欲殺袁彬,要想打聽消息,看來還要換個方法……”


    汪直見沈淵不語,還當是他一時無法接受,於是寬慰道:“辛虧此人已死,倘若他現下還在朝堂,此刻沈兄的處境定然是朝不保夕,凶險無比。”


    “哦?此話怎講?”


    沈淵聽得此言,雖不以為然,但也有些好奇汪直為何如此一說。


    禾南絮也很好奇,對於錦衣衛的可怖之處,她同沈淵一樣都是不知深淺的。


    汪直嘴角輕笑:“沈兄不妨與我出去走走,咱們邊走邊說,”又對禾南絮道:“姐姐可要同行?”


    禾南絮點點頭,又看向沈淵,隻聽他道:“也好。汪大人,請。”


    沈淵不失禮,將汪直讓到前邊。禾南絮跟在沈淵身側,三人錯落出了祥福客棧。


    那些在門外圍觀的百姓早早便被順天府的差役哄散,自己管轄的地方出了命案,雖是交給汪直審理,但這順天府也不能當這甩手掌櫃,全然不理。


    自當該出人出人,該出力出力,否則順天府尹的烏紗也就戴不了幾日了。


    方才客棧內的一幕幕,外邊的百姓自然是看不見的,所以見著三人出來,自然也猜不出這小帽布衣的少年是何身份。


    三人一出客棧大門,也不用吩咐,韋英便抽調出兩個校尉遠遠跟著。


    沈淵雖早已察覺,不過也不在意,任由他們跟著便是。


    他與禾南絮隨著汪直一路溜溜達達,見今日天色澄明,蔚藍高遠。


    北風拂勁草,卻非徹骨寒。


    沈淵深深吸了口氣,上下涼得通透,很是清爽,清爽的同時還有他的腦子。


    接著先前的話頭,汪直問道:“沈兄武功可是到了登峰造極,天下第一的境界?”


    不知汪直為何有此一問,沈淵隻搖頭道:“自然沒有。”


    “倘若門達未死,還在做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相必沈兄也不會硬闖錦衣衛吧?我猜定會先探得清楚門達府邸,再伺機下手。”


    汪直猜得不錯,沈淵原本正是如此想的。


    見沈淵不否認,汪直又道:“沈兄,即便門達還在,你想得手,也並非易事。”


    不待沈淵相問,隻聽汪直又道:“錦衣衛指揮使是個得罪人的活計,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江湖之中,欲置指揮使大人於死地的數不勝數,先不說曆代指揮使不乏武功高絕之人,且他們身邊哪個沒有幾個絕頂高手護衛?”


    汪直看了看沈淵:“敢問沈兄,當真有把握?”


    沈淵也笑了笑,隻是這笑容中滿是自信,倒讓汪直愕然。


    “汪大人或許是小瞧沈某了。”


    汪直聽言,眼前一亮,暗忖:“此人自信十足,難道還真是深藏不漏的人物。隻他這年紀也不過比我稍長幾歲,實在難以叫人相信。,若此人武功不差,將來不知能否為我所用?”


    計上心頭,隻聽汪直道:“哦?看來沈兄一身本領定得於名師!”


    又問道:“恕直唐突,敢問門達這奸賊為何滅你滿門?難道你們沈家原也是朝中之人?得罪了門達?”


    “先父隻是一介江湖人士,不過先皇被擄漠北,家父曾前往搭救,後在草原遭人暗害,幸得袁大人相救得以活命。”


    這些事沈淵本不知道,而在當年沈鈞往京城搭救袁彬,離開青雲莊後,沈淵娘親與他說過。


    汪直有些驚訝:“哦?還有這一段緣分?袁大人,莫非是袁彬,袁大人?”


    沈淵點點頭,故作驚訝:“怎麽汪兄識得此人?當初他不是被門達構陷入獄了麽?”


    “先皇念及舊情,入獄月餘,便放了出來,不過聽聞出了詔獄,不死也被扒層皮!”汪直連連搖頭,對著詔獄也有些談之色變。


    “咱家都是聽說的,那時候想來還沒我呢。”汪直輕笑,突然好像想起什麽,驚道:“我曾聽聞,當年有個青雲莊莊主沈鈞欲闖詔獄搭救袁大人,莫非你便是……”


    沈淵眼中悲憤,抬頭看著天上,長籲一口氣,沉聲道:“正是,我便是沈鈞之後。當年門達以何有道為爪牙,將我青雲莊付之一炬,上下幾十口人,獨剩我一人。此仇不報,一生難安!”


    轉頭看向汪直,道:“如今門達已死,何有道不知所蹤,在下心中憤懣難釋!故而才有方才無禮莽撞之舉。”


    汪直心歎:“隻是聽說,這沈鈞當真義士,隻是死的不值啊!”同時也對沈淵另眼相待,心中免不了惋惜同情。


    更想將沈淵拉攏至麾下,也瞬間有了主意。


    隻聽他道:“沈兄,門達死了不要緊,至於何有道的行蹤,咱家定會鼎力助你尋之!”


    沈淵趕忙拱手說道:“怎敢勞煩大人?”


    見汪直此刻眼中誠懇切切,竟有些感動!


    隻見汪直躬身回禮,言辭懇切道:“咱家雖是殘廢之人,但最敬的便是重情重義的好漢義士,這一禮乃是衝著青雲莊的忠義之士!”


    沈淵連忙拖起汪直雙臂:“大人折煞草民了!”


    他沒想到,這小太監倒是稱得上好漢,雖說城府深沉,心思多變;但僅這爽快坦誠,便叫沈淵覺得此人可交!


    “沈兄,莫要在叫咱家大人,若瞧得起在下,稱一聲汪直兄弟便好!”


    沈淵見汪直如此,更不好扭捏,隻得應道:“如此,我便托大,稱一聲兄弟。不過,外人在時,我依舊要叫一聲大人,不能亂了禮數,否則於汪兄弟不利!”


    誰說太監無情,雖然二人還是各有心思,但此刻,卻都是真心實意的!


    自進宮以來,處處凶險,稍有不慎,那便是萬劫不複!


    從未有人對他如此說話,替他著想,不由得心頭亦是一暖!


    “好!如此說定了!”汪直喜形於色,並非作假。


    隻是禾南絮在一旁看不明白,沈淵怎麽突然與個太監稱兄道弟起來?


    這時汪直接著話說:“沈兄方才問咱家,可識得袁大人?”


    說話間,幾人便由汪直引著竟來到了錦衣衛衙門前,沈淵抬頭見著那“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的大匾,心中想著當年端午風雨中的一幕一幕!


    接著又聽汪直有些欣喜道:“實不相瞞,袁老大人與咱家關係不錯,如今他老人家正是錦衣衛指揮使!此時當正在衙門中,我來帶沈兄見他,袁老大人看著沈兄定然欣喜!”


    沈淵一聽,耳中又生出轟鳴,心下不由激動起來:“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我還未提,汪直便將我引來見他,當真是天助我也!”


    突然感受到禾南絮一臉擔憂之色,回頭看去,隻見禾南絮輕輕搖頭,因為禾南絮是知道沈淵欲殺袁彬,可在這高手如雲錦衣衛衙門裏動手,實在不知,故而搖頭相勸!


    沈淵自然明白,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叫禾南絮鬆了口氣。


    其實汪直亦有其他打算,領沈淵見袁彬不過是順水人情,畢竟,袁彬也算沈淵的故人。


    可他不知道沈淵竟是想殺袁彬!


    就在這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大人緩緩出了衙門,抬眼見到汪直一身布衣小帽,打趣道:“汪公公這是去哪頑耍了?”


    汪直笑道:“袁老大人可走穩了,我領了您老的一個故人來見!”


    沈淵忽然暗暗吃驚:“原來他便是袁彬?怎麽這般老態龍鍾?”


    “故人?”這時袁彬才瞧見沈淵二人。


    袁彬老眼昏花,稍稍湊近仔細去瞧,忽然眼睛圓睜:“你!你是……沈鈞?”


    汪直大聲道:“老大人想是昏頭了,他是青雲莊沈鈞之後!”


    袁彬更是震驚,雙手顫抖不已,抓住沈淵雙臂:“淵兒!你是淵兒!長這麽大了!好,好啊!”


    說著,竟是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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