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白熾燈投射下一片光影,桌子兩端端坐,陸逐虎感覺很像是審批囚犯的場景。


    “我沒有想到叫我過來的是你。我還說程大使照理不會這麽‘禮賢下士’呢。“程天放已經到奧運村去了,陸逐虎自然沒有辦法看到他。看著眼前令人意外的人物,還是不知道對方的意圖。


    他倒是設想過與他見麵,但沒想到是現在這情景。


    陸逐虎也沒有那麽傻,在車上過來時查看所謂程大使的手信,覺得語義含混,沒有明著說是什麽事,“程大使”派來的司機也語焉不明,旁敲側擊也避而不答。此中必有蹊蹺!


    可是想要下車卻沒有辦法,這黑色轎車明顯是經過改造的,連玻璃都是防彈的,敲都敲不開。隻能硬著頭皮走一趟了。


    “我的身份在柏林不方便大張旗鼓地做事,隻能假借他程天放的名頭了。”對方開口就是日語,讓陸逐虎稍微一愣,對方又晃了晃所謂程大使的簽名信,顯然之前是用在別處的,對方略施小計而已。


    “如果直說的話,我未必不來啊。“陸逐虎很自然地,也用日語回答道。


    “不,讓你事先知道的話,你早有準備,有的事情說不定不好問出來。“對方笑了:“不給你反應時間,想編造謊言也一時間編不圓乎。”到這句時,他換成了中文。


    陸逐虎苦笑一聲:“您有什麽想問的就直接說吧,又何必事先要恫嚇一下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呢,戴……院長。”


    ……


    陸逐虎在車上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法脫身,不過最終小汽車還是駛入了中國的使館,讓他擔心有人要暗殺他的心稍微放下。在中國的大使館應該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傷害他吧?


    直到見到了找他來的正主,戴季陶戴院長。戴院長其人對陸逐虎來說也是如雷貫耳了,比如他早期受布爾什維克影響後來卻成了最反動的人的經曆。之前陸逐虎在公共場合也已經幾次見過戴院長了,如果不是知道曆史上他的真實脾性,溫和平易的樣子似乎還很能給人好感呢。


    今天是第一次一對一麵談。


    “不用緊張,我不當什麽勞什子政府要員,也就是一個普通人。陸破虜無所不精,無所不能,連總裁知道了都連聲稱讚的。我也不例外,隻是難免會因為不可思議,而感到好奇。剛剛試了下,感覺你的日語說得很流利,很不錯,口音也很準,明顯是好好學過的,在日本讀任何一間學校也不難_那為什麽還要說謊,稱自己是他日本帝國大學畢業的呢?”


    戴季陶說話慢斯調理,不過陸逐虎卻心裏暗罵陰險老賊!上來先誇得天花亂墜,馬上就質問到“假冒學曆”上來了,而且根本不是問問“畢業帝大“是真是假,語氣分明就是你已經是造假了,說說為什麽要造假吧?


    這就是如今中國的這些大人物們慣用的“權術“麽?


    不過以戴院長的權勢,他還是考試院的院長,主管全國大學院與中小學教育,想摸清任何人的學曆都是易如反掌,對於自己沒有留洋記錄的底細一清二楚是再正常沒有的了,陸逐虎也不會想在這上麵蒙混對方,實話實說道:“我確實不是東京帝大畢業的。“


    “哦。“


    “這麽說隻是為了顯得有麵子,不讓國內的朋友覺得我年齡挺大,一事無成。“


    戴季陶笑了,對於陸逐虎這麽“坦白“表示肯定:”就像我說的,你的底子很好,想去上任何學校其實也不難……“


    陸逐虎歎了口氣:“原本我也是這麽想的,大學我雖然沒上,日本我還是去了的,隻是剛開始要讀語言的預科,我自以為聰明,三心二意,學習之餘就流連於‘風俗店’……”


    “風俗店?“戴院長皺起了眉頭。


    “就是……那種地方。“陸逐虎一臉不好意思出的樣子。


    戴院長哈哈大笑:“你說那個風俗店,我懂的。“陸逐虎心想:你怎麽可能不懂!繼續道:“年輕時不是不懂事麽,學習又不緊,時間、精力和錢財都花在上麵了,其餘時間就在東京遊樂、玩耍,不是蹴鞠,就是鬥雞,去看相撲,圍棋,累了就去湯室泡溫泉,男女共浴,好不自在……“


    聽得戴院長都有些感慨了,似乎回想起了留學時那無憂無慮的青春年代,忽然問道:“你在東京的時候,喜歡去哪家湯室?”


    陸逐虎如此這般地一描述,戴院長喜道:“是嗎?我在東瀛時也喜歡去那家。那家的好處是,水溫比別處的燙,初下去挺難受,但堅持下來……”陸逐虎嘴一咧,我靠,院長你好像很會玩的樣子嘛!但一想到自己常去的那家溫泉館,戴季陶這些“作古”的人也常去泡,那裏泡過的“死人”都不知凡幾了,以後再也不要去了。


    想一想,幾十年不換的洗澡水……


    其實陸逐虎也不是很喜歡泡澡,他喜歡冰水,隻不過和賓迪在東大的時間,這巴西小夥非常喜歡,而且是一定要去哪種水看起來都滾開的,外國人們似乎都不怎麽怕燙,蒸桑拿時也是……


    陸逐虎說幾句,戴院長補幾句,兩人聊得似乎還挺投機。


    “那時候,我在尾花汀認得一個叫桃穀繪裏香的,哎呀,就忘了自己誰是誰了,那段歲月,嘖嘖……“眼看陸逐虎越說越不著邊際,戴院長咳嗽一聲,打斷他的美好回憶,陸逐虎報女優的名字還沒過癮,隻能腳踏刹車:”然葬我就一貧如洗了,書也不想讀了,在日本玩了幾年級回國了。舊日的朋友隻能騙他們說我學成歸來。心裏是很虛的,在隻敢教人踢球,校長讓我教算數、洋文我也不敢……“連連搖頭,悔恨莫及。


    他自曝其醜,反而令戴院長看他親切了不少,誰年輕的時候沒有過混帳的事情!基本上相信了個七七八八。


    陸逐虎還是知道一些策略的,這種小節上的缺陷,在這些大人物的眼裏根本都不叫事。越是醜陋不堪,反倒令他們越放心,很有道德上的優越感。就是來到這個時代之後,越來越會說謊了,坐下來就是一屁股謊言。也沒辦法,畢竟是一個黑戶啊!


    陸逐虎大潑髒水也不是沒有根據,那時節的留日學生,風流倜儻的不在少數,如著名的文學家鬱達夫同誌就流連於東京的風月場所而忘返_原本似乎隻是想從睡日本女人中尋找救國、治學的想法什麽狗屁邏輯,到最後才發現,還是睡女人比較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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