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多年前,雲星上人將“氣慣雲海,以達凝脈”的辦法公之於眾後,凝脈,不再是修行者不易攻克的難題。一千五百年後的今天,千折葉飛鳥橫空出世,金丹之下修為的修行者,竟也可以輕鬆的翱翔天際。


    不過半個月的時間,蒼中、涼州、連雲山、迷霧穀、三川、振陽湖、萬竹林、雲江、落煙山——蒼涼九地,蒼穹盡飛鳥!


    緊接著,緊鄰蒼涼域的翡翠域,也開始出現飛鳥……


    能讓不足金丹的修真者飛行的法寶不是沒有,也不是無法煉製。可問題是,這樣的法寶,煉製所需的材料,都極為昂貴,而且極難煉製。甚至有一些,如同陸紫煙之前送給陸媛鳳的玉蝴蝶一般,是一次性的東西,根本無法使用第二次。


    千折葉不同。


    不僅製作簡單,而且所需的東西也很廉價不說,還可以反複使用,直到千折葉損壞。這種好東西,絕對是修為不高的修真者所喜愛的。


    近日來,大前門的門檻兒已經被人踩破了。充滿了好奇之心的落煙山修真者們,爭相詢問著這千折葉飛鳥,到底是誰發明的。


    鴻翔來到陸野家裏,詢問陸野是否要把他發明千折葉飛鳥的事情告訴旁人。


    陸野說:“千折葉飛鳥的發明者,當然是咱們偉大的師尊淩絕上人,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陸野回答的斬釘截鐵,已經知道從來就沒有什麽淩絕上人的鴻翔卻是一臉的哭笑不得。再次得到陸野的確認之後,鴻翔啐了一口,道,“美名都讓咱偉大的師尊背了,是不是有些不合適?下次你再搗鼓出來什麽,幹脆就說是咱們師祖弄的吧。”


    “也行。”陸野道。


    鴻翔原本隻是開玩笑,見陸野回答的很是認真,不由啞然失笑。陸野為什麽一直如此低調,竟然連名揚萬古的好事兒都不要,鴻翔並不是很清楚,也懶得去問。跟陸野在一起的時間不短了,鴻翔心裏明白,這個師兄,很不簡單。他這麽做,總是有他的道理吧。


    看了看陸野,鴻翔又道,“我們與飛雲宗聯手的事情,天罡宗極度震怒。他們的慶典要結束了,元嬰高手幾個瞬移,就能抵達我們這裏。估計,三天之後,就是咱們大前門大難臨頭之際了。師兄可有什麽計較?單靠琴師姐一人,怕是……我和元生都認為,天罡宗阮智,未必會親自來,但一定會派出兩名元嬰高手過來。”


    “不怕,我們也有兩名元嬰高手。”陸野笑道。“縱然隻有一名,琴師姐,也不是好相與的。”


    鴻翔當然知道龍末的存在,也知道他的實力。不過,他冷靜的想了想,又道,“不過……冤家宜解不宜結。阮智是元嬰後期,又有地器法寶在手,十分難纏。天罡宗的天罡陣法,更有元嬰墓場之譽,真打起來,縱然不會吃虧,怕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而且……阮智與蒼中城主關係不錯……”


    陸野道,“師弟可有良策?”


    “良策沒有,拙計一條。”鴻翔道,“我落煙山,不算我大前門,亦不算飛雲宗宗主沈源,尚有落煙宗的紫煙上人和逍遙宗的逍遙上人。若是能得到他們的支持,哪怕是口頭上的支持,激起一下落煙民憤,天罡宗應該會投鼠忌器。畢竟,天罡宗縱然強悍,也斷然不敢無視整個落煙山。更何況,飛雲宗沈源,也不是好相與的。一下子得罪這麽多門派?天罡宗有這個膽子嗎?”


    鴻翔的分析不無道理。


    天罡宗不同於飛雲宗。飛雲宗雖然很少參與落煙事務,但到底算是落煙山宗門,當初飛雲宗和落煙宗的紛爭,並不會引起落煙山修真者的反感。而天罡宗是真正的雲江門派,口口聲聲的要滅掉落煙山的門派,實在是太過囂張。若是有人登高一呼,“欺我落煙無人乎?”一定會讓落煙山的門派凝聚在一起。這樣的話,莫說天罡宗,就算是蒼中城主,也不敢亂來。


    陸野想了想,點頭道,“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你去辦吧。”


    鴻翔一愣,道,“這麽大的事兒……你……你依然當甩手掌櫃啊?”


    陸野笑了一聲,看著鴻翔,道,“落煙山門派真能如此團結,促成此事,固然極好,但是……師弟有沒有想過?阮智是個瑕疵必報之輩。若是不給他出氣的機會,他極有可能會暗地裏搞什麽動作。那樣,吃虧的必然是我們。畢竟,咱們的弟子,修為都太低了,若被偷襲,必死無疑。與其如此,反倒不如跟天罡宗正麵交鋒。直接告訴他阮智,我大前門,不是好欺負的。我想,隻要我們不去滅了天罡宗,作為蒼涼話事人的蒼中城主,應該不會明目張膽的偏袒阮智來欺辱我們。”說到此,陸野沉吟片刻,“也許……有時候,計謀,反倒不如實打實的幹一場!讓天罡宗對我們生出忌憚之心,縱然是背地裏,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了!當然,你若是想要使用計謀,我也不攔著。畢竟,治理門派,你比我有經驗。”


    鴻翔凝眉苦思片刻,點點頭,苦笑道,“師兄過謙了,你的說法,很有道理。那……咱們就等著了?”


    “等著。”陸野輕聲笑了笑。


    送走了鴻翔,陸野想到剛才鴻翔提到的逍遙宗的逍遙上人,不由的想到了被林再殺死的那個叫許金東的逍遙門弟子。


    至今,陸野的儲物戒指裏,還存放著許金東的那把飛劍。取出飛劍,看著上麵刻著的“許金東”三個字,陸野不禁歎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林再從房間裏走出來,看到陸野手裏的飛劍,再看看陸野臉上的神情,林再到了嘴邊的話,生生的憋了回去。


    陸野斜眼看了看林再,手裏把玩著飛劍,道,“想說什麽就說,怎麽又憋回去了?”


    林再嘴角一抽,道,“我還以為你要罵我。”


    陸野苦笑,“人都死了,罵你有用嗎?更何況,魔族本性,能罵改嗎?”說著,陸野也不嫌髒,直接在院門的門檻上坐下來,看著外麵的雪景,怔怔出神。


    林再鬆了一口氣,在陸野身邊蹲下來,道,“要不要我把龍末叫來?他給了我一個紙符,隻要捏碎了,他就會趕過來了。”之前鴻翔的話,林再自然是聽到了。


    陸野遲疑了片刻,道,“暫時不用。龍末是元嬰高手,一個瞬移,就能抵達大前門。等天罡宗的麻煩來了,再喚他也不遲。”


    林再應了一聲,又道,“夫君,你現在是什麽修為了?”


    “怎麽?”


    “好奇,問一下。”


    “凝脈二層。”陸野道,“可能要不了幾天,就能突破三層了。”


    “哦,那還好。我凝脈四層了。”林再笑道,“修為比我低,我就放心了。”


    陸野苦笑,“看出來了。”說罷,又低頭看了看許金東的飛劍,道,“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家人存活於世。等天罡宗的麻煩過去了,我打算去一趟逍遙門。”


    林再看了陸野一眼,問,“要不要把我五花大綁的送過去?”


    “不用了。”陸野道,“帶著你的人頭過去就行了。”


    “嘁。”林再滿臉的不屑,心裏卻有些不安。她不知道陸野是在開玩笑,還是在拿真心話當假話說。


    陸野笑著伸手按著林再的腦袋,使勁的晃了兩下,這才拿林再的腦袋當支撐點,站起身來,看著漫天飛雪,道,“有了死氣,你已經不再特別需要晶石。以後……也就不要隨便殺人了。”說著,陸野回了房間裏修煉《探花訣》。


    林再回頭看了一眼陸野的背影,暗地裏撇嘴,心裏冷笑不止。


    原來……


    原來死氣足夠濃鬱,是可以阻礙天魔眼的窺探的!


    夫君啊夫君!


    你竟然沒有看出,其實我已經有凝脈五層的修為了!


    很好!


    讓你看不透本尊的實力,絕對是很有必要的!


    萬一哪天你抽風要殺本尊的時候,忽然發現本尊的修為比你認為的更高,一定會大吃一驚吧?


    說起來,這天棺死氣,還真是神奇,竟然可以讓修為進境變得如此之快!照著這般速度,要不了太久,自己應該就能恢複當年的巔峰修為。到時候,殺進聖域,一定要芊羽那個小賤人好看!


    隻是……


    隨著修為飛快的提升,林再心底還隱隱有些不安。


    修為越高,對於死氣的控製也就越是精準,魔氣竟然也逐漸被死氣同化……這意料之外的變故,讓林再對於死氣,總是有種不放心。


    ……


    房間裏。


    陸野運行了一番《探花訣》,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


    終於突破了凝脈四層。


    修為進度比想象中快了很多。


    或許……


    這就是為什麽當年自己能夠以不佳的資質,用了短短二十年的時間就達到了金丹修為的原因吧。那個時候,自己應該就是直接修煉的星光。


    讓陸野有些意外的是,星光越來越濃鬱,反而越來越失去了它原本的特質。那些散碎的星光,似乎在“融化”,不知不覺間,竟然越來越像是普通的靈力,但又比普通的靈力——更強悍。


    與此同時,陸野還發現,星光雖然越來越強,可是,與自己元神融為一體的那些死氣,並沒有因為星光的強悍而被抹殺或是自行散去。


    再想想當初因為死氣的存在,潛伏在林再魔心之上的星光,竟然不敢有絲毫異動。等到林再擁有了天棺,那一點星光,竟然乖乖的又一次隱藏了下來……


    又想到天棺曾經鎮壓天劍的可能,陸野心底十分不安。


    他很懷疑,死氣可能是天劍星光的克星!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擁有天棺的林再,極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克星。


    所以……


    對林再有所隱瞞,讓她不知道自己的修為進境很快,讓她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跟她一樣是凝脈四層,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沒有自己“追趕”,或許林再修煉的速度會稍微放慢一些。那樣的話,自己再偷偷的加緊修煉,盡可能的比她修為更高。那樣的話,縱然死氣是星光的克星,隻要自己修為夠高,應該也不至於輕易被她暗算。


    縱然自己死了,對林再並沒有任何好處,甚至還有壞處,陸野依然對林再不放心。


    這個天性狡詐狠毒的小魔頭,一定不會想一輩子都“保護”自己,也一定會很想在不影響她自己的情況下除掉自己。萬一被她找到了辦法,自己可就真的要完蛋了。


    可即便如此……


    想到自己竟然沒有把林再這個心頭大患“送”給龍末,陸野就覺得好笑。


    僅僅是因為麵子亦或是男人尊嚴的問題嗎?


    還是說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覺間對林再這個小魔頭有了什麽感情?


    以最悲觀的態度來計劃未來,以最樂觀的態度來活著——這是陸野的人生準則。所以,陸野覺得,悲觀而言,如果自己真的喜歡上了林再這個惡毒的小魔頭,那一定是一件很悲催的事情。


    畢竟——


    沒有人敢指望一個魔頭會對任何人動什麽感情!所以,對一個魔頭動感情,是極為愚蠢的一件事!


    想到這裏,陸野心中愈發不安。


    或許,趁著自己還保持著一份理智,真的應該把龍末那頭色龍喊過來,把林再這個小魔頭送給他!


    陸野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如果自己真的已經喜歡上了林再,那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


    一開始的時候,若是有機會,自己會毫不猶豫的幹掉林再!後來,在波瀾城有了機會,自己卻遲疑了很久,最終沒有下手。再後來,林再因為救治自己而受了重傷,自己沒有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反而還救了她。直到前一段時間,自己跟林再一起在幻境裏對付琴。


    等到龍末跟自己討要林再的時候,自己竟然……


    好吧,也許不僅僅是麵子或是尊嚴的問題。


    還有一些舍不得……


    陸野不想承認!


    但是,一個男人,應該需要有勇氣正視自己的感情和本心吧。


    喜歡上一個小魔頭,絕對不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再一次看著手裏許金東的飛劍,想起林再殺人不眨眼的本性,陸野從儲物戒指裏取出了之前寫好的那一封休書。


    為什麽?你為什麽是個魔族呢?


    如果你是一個修真者……


    不不不!


    你可能還是個男人變的!


    魔族就罷了,男人絕不能接受!


    可是……


    紛亂而糾結的思緒,讓陸野有些煩亂不堪。


    他有些恨自己,恨自己愚蠢透頂,竟然喜歡上……


    陸野一怔,一隻手狠狠的抓住了胸口。


    天劍引起的悲傷與憤怒,忽然襲來……


    淚水不停的湧出來,極度的憤怒,扭曲了容顏。


    真是莫名其妙的悲傷與憤怒。


    陸野想不通,自己為何會悲傷?又為何會憤怒?


    因為林再嗎?


    對!


    就是因為她!


    陸野有些怨恨起來。


    這一絲怨恨,越來越重,最後讓陸野的臉都變得猙獰起來。


    林再!


    你為什麽是一個魔族!


    而不是一個普通的修真者?!


    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是紅色的還是黑色的!


    據說,因為魔氣的熏染,魔族的心是黑的!


    黑心的魔族!


    都該死!


    陸野咬著牙,緊緊攥著拳頭,猛然起身,伸手去拉房門。


    “夫君!”院落裏,忽然傳來林再的喊聲,“看!我堆了個雪人!比你之前弄的那個漂亮多了!”


    陸野心神猛然一顫,硬生生止住了想要開門的手……


    ……


    天剛亮的時候,一夜未眠的陸野來到廚房門口,看著正在廚房裏忙碌的林再,想了想,說道,“小天,跟你商量一件事。”


    “說。”林再掀開鍋蓋,蒸汽撲在臉上,猶如身處雲霧之中。伸手捏了捏裏麵的饅頭,又把鍋蓋蓋上,趕走蒸汽,林再一臉狐疑的看著陸野。


    陸野道,“我讓琴幫你解除縛心索,你……走吧。”


    林再挑了一下眉頭,道,“你又發什麽神經呢?”


    “我很認真的。”陸野說道,“你放心,我會好好活著,不會讓天劍找你的麻煩的。”


    林再眉頭深鎖,看著陸野,沒有吱聲。


    陸野有些自嘲的笑了一聲,又道,“實話跟你說吧,我擔心,再跟你待的久了,我會喜歡上你。”


    “啊?”這個借口,林再十分意外,也有些哭笑不得。


    陸野歎一口氣,道,“你之前說的沒錯,我可能真的是吃醋了。但是我明白,喜歡上一個魔頭,是個極大的錯誤。想過把你直接‘送給’龍末,但是……我很擔心龍末會對你動粗……”陸野停頓了一下,看著林再,訕笑道,“你大概也不會想要跟我一直待在一起吧?”


    林再依然凝眉不語。


    “我不會允許自己喜歡上一個魔族!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還是個一直都沒有盡妻子義務的魔族!趁著我還沒有狠下心來殺你……你趕緊走吧。”陸野說著,有些輕蔑的笑道,“不要再沒臉沒皮的賴在這裏了。不要以為我打不過你,真是那樣的話……我不介意讓龍末把你帶走。那頭色龍,大概不會像我這樣對你這麽客氣吧。”


    林再哼聲冷笑,卻依然什麽也沒有說。


    陸野把休書取出來,放在了灶台上。“咱們……好聚好散吧。”回到房間裏,關上門,陸野忽然一手抓著心口,痛苦的蹲在了地上。


    天劍引起的悲傷與憤怒,在昨夜襲來之後,竟然又一次突然出現。


    一晚上的思考,做出來的決定,是對是錯?


    自己不該把這個小魔頭留在身邊,不讓她為禍人間嗎?!


    這個小魔頭,剛才為什麽一句話都不說?甚至還冷笑出聲?


    她是在嘲笑我嗎?


    嗬……


    任何人都有資格嘲笑一個喜歡上了一個魔族的蠢貨!


    但是!


    她沒有!


    陸野很生氣,憤怒的情緒充斥著腦海。


    那無盡的悲傷和憤怒,終於變成了仇恨……


    陸野一臉猙獰的站起身來,右手中,莫名多了一把劍。


    一把漆黑的劍。


    劍柄之處,刻著一個古體字:天!


    他一劍劈開了房門,徑直走向廚房。


    廚房裏,已經空無一人。


    唯有滿地熱騰騰的饅頭,和傾倒了一地的青菜……


    陸野怔了好大一會兒,手中的黑劍,莫名消失無蹤。


    他頹然跪倒在廚房門口。


    痛苦的抓著腦袋。


    走了……


    就別再回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背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


    一隻玉手,拍了拍陸野的肩膀。


    片刻,一張紙遞到了陸野麵前。


    “她來找我,說要走了,我幫她解除了縛心索。”


    陸野深吸了一口氣,在紙上寫道,“你為什麽沒有殺她?”


    “到底還有同門之誼。虎毒不食子,魔族狠辣甚於虎,但也並非真的沒有感情。隻是……”琴拿著筆,似乎是言猶未盡,還想再寫什麽,但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收起了筆,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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