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陳玄機帶著馬車疾馳,一路上從未停止過卜算,如今早已出了結界,羅盤卻還是沒有半點反應,眼見前方岔路,說道:“老鬼,你請個地仙上身,看看該往哪走。”


    李鬼這次倒沒有遲疑,閉目片刻,向左一指:“這邊。”


    三匹馬沿左邊小路向前行去。陳玄機心中想的盡是袁正氣能否脫困,而手中的羅盤卻不靈光了,心中反複思量:“難道是方才在陣中受到幹擾,靈力削弱之故?袁正氣啊袁正氣,你可千萬別死了,你要一死,我可實在下不了決心。”


    想著想著,身旁李鬼道:“‘青鸞鎮’到了!”


    陳玄機抬頭看處,隻見前方地上埋著一塊石碑,上書“青鸞鎮”三個大字。


    李鬼道:“‘白龍鎮’與‘青鸞鎮’兩處相距不遠,說不準‘青鸞鎮’的鎮民也已逃走,難道我們就把小主人單獨丟在那裏?”


    陳玄機神色有些遲疑,還是道:“先進鎮再說。”


    風吹梢動,落葉蕭蕭,此時的“青鸞鎮”景象和“白龍鎮”相差無幾,人影縱然一個沒有,四處還狼藉不堪,有的地方甚至連地板都被撬起,好像被大肆搜刮過一般。


    陳玄機和李鬼引馬車進鎮,見到如此光景,也在意料之中。


    李鬼問道:“怎麽辦,老鬼我聽你的。”


    陳玄機愁眉緊鎖,不住扯動馬韁,按綹緩慢而行,馬蹄“噠噠”地踏在殘破的窗格和木板石灰上,穿過兩個街道,在一個池塘旁停了下來。


    李鬼見這池塘中水已抽幹,裏邊還散落著碎石瓦礫,問道:“怎麽停下來了?難道這水下有人?”


    陳玄機注視池塘良久,歎道:“沒有,走吧。”


    他剛一轉身,身前妖氣撲麵,一狂暴至極的聲音響起:“妖王何故如此麻煩,待我先殺了這些礙事的!”


    陳玄機雙足一點,飛身立在馬背上,抽出腰間黑幡喝道:“何方妖孽,也敢口出狂言!”心中卻很是震撼:“此人能一聲不響的出現在此處,我先前竟沒有察覺,是它妖力深厚,還是我法力弱了?”


    一想到後者,陳玄機額頭沁出汗來。但見前方一團斑斕閃爍,化作一全身鎧甲的粗壯男子。


    男子身材高大,手持巨斧,站在那裏很是威猛,對陳玄機粗聲喝道:“小子!你可認得我嗎?”


    陳玄機瞧出他半步妖帥修為,著實難鬥的緊,問道:“敢問尊駕何人?”


    男子聽他言語客氣,隻道他怯了,冷哼道:“我乃虎威護法,奉妖王之命,特來擒江如意回去,識相的就乖乖讓開,免傷爾性命,若道半個‘不’字,讓你頃刻之間化為齏粉!”


    陳玄機問道:“啥粉?”


    虎威護法一愣,陳玄機已握著黑幡,身若殘影衝了過來。虎威護法待聽得幡響急勁,要躲閃時,不能措手,被他掃中一下,雖未重傷,卻也痛入骨髓,不禁怒道:“小子看斧!”


    陳玄機心想:“此妖皮糙肉厚,方才的一記‘風幡’竟被它抗了下來。”眼見虎威護法一斧劈下,迅捷無比,慌忙將幡架隔,“當”的一聲,隻震得全身酸麻,雙腳“喀拉”陷入方磚之中,急上躍撤身後退兩步,落地時見手中黑幡已被打做兩截。


    陳玄機見壞了法寶,來不及心疼,向身後喊道:“老鬼,快來幫忙!”說著,將羅盤捧在手心,大喝聲:“疾!”整個人離地而起,飄在空中。


    李鬼陰沉的聲音在身後傳來:“好說,好說。”飛身下馬,弓腰搖動鏈子錘,猛的向前甩去。


    這一錘丟出,勢若雷霆,呼嘯間帶有風雷之聲,可丟向的卻不是虎威護法,而是陳玄機後心!


    陳玄機正念“封妖訣”,但覺身後風響,回閃不及,被這一錘結結實實打中脊背,筋骨好似斷折,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中從空中墜下,伏在地上不斷嘔血。


    李鬼慢騰騰的走上前去,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對虎威護法道:“他,是我的。”


    虎威護法將巨斧扛在肩膀,指向馬車道:“那馬車裏的人我要了。”


    李鬼嘿嘿道:“你打的好算盤,功勞可不能讓你一個人都占了。”言訖,扯住胸前皮肉,用力撕開,竟是一個長著尾巴的蜥蜴!


    陳玄機見它露出本相,驚道:“你!……這一路上我就覺你古怪,卻沒感受到有絲毫的妖氣,原來……原來你披上了李鬼的皮。”


    蜥蜴妖舔了舔尖利的爪子,森然道:“那姓袁的道人道法雖高,這一路上走來,卻數你最為謹慎,可惜被我吸去了‘通天根’,現在想起,那滋味……嘖嘖,真是回味無窮。”


    陳玄機頓時記起了它舌頭曾舔過自己後頸的一幕,難怪之後再也無法啟用羅盤,原來竟是被他破了靈根!


    虎威護法大步向馬車邁去:“你慢慢和他廢話吧,我要先回去複命。”


    “等等!”陳玄機喚住他。


    虎威護法側身道:“怎麽?你也要算一份功勞嗎?”


    陳玄機翻身向上,仰頭看天,口中不斷吐血,卻咯咯笑出聲來,鮮血在他口中直打沫沫,像噴泉一樣順著他兩頰流下。


    蜥蜴妖搖著大尾巴,眼神中仍充滿無限貪婪:“此人多半傻掉了,可再傻也非凡人之軀,吃了它說不定能晉升妖帥。”


    虎威護法不屑的道:“我看你像傻掉了。”走到馬車前,大手向馬車青幔抓去。


    可臂至中途,卻不得不停了下,隻覺一股,不!……無數股強大的威壓從身後傳來,不由轉過大腦袋向身後瞧去,這一看可好,手中大斧“當啷”一聲丟到地上,身體也不住顫抖起來,眼神怔怔的道:“騙……騙人的吧。”


    蜥蜴妖的尾巴耷聳在地,更是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隻見身後鋪天蓋地的布滿群妖,其中有沒獲靈智的妖獸,有修煉神通的妖將,有修成人形的妖帥,竟然還有三隻全身金甲的妖王!


    兩妖看見周圍天上飛的、地上爬的足足有數億隻妖!自己就好比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可能傾覆在汪洋大海之中。


    陳玄機左右手各持一截斷幡,口目不斷放出精血化作的紅光,邊走邊道:“封妖師第二十八代傳人,陳玄機,為報江大人文忠知遇之恩,自斷神脈,放幡中族人千年所集之妖,守護小主,雖死無怨!”


    單單是主幡上的一隻妖王,就夠兩妖喝一壺的了,何況有三尊之多,還有數億群妖!!


    虎威護法此前曾自告奮勇前來擒拿孩童江如意,本以為會手到擒來,成此大功,哪想會惹上這樣一個硬茬。見他不惜扭斷左手拇指施展封妖師秘術,若早知他是一名封妖師,無論如何也不會自討苦吃,一時間悔得腸子都青了。


    此刻的陳玄機全身包裹在一層血色的紅光之中成了一個血人,在鋪天蓋地的妖精中間仿佛至高君王,隻要他一聲令下,上億群妖就會不惜一切代價衝向敵人。


    陳玄機沉吟片刻,說道:“還有一點,就是為死去的老鬼報仇,為繁城死去的子民報仇!”而後歎了口氣:“隻是可惜此術沒能用在妖王身上,著實遺憾,今日讓你們親身感受到封妖一族秘法,也算莫大的造化,不枉爾等修煉百年。”


    言訖,伸手向二妖一指。霎時間,上億妖獸好似沸騰一般陷入瘋狂,一齊呼嘯衝出!嘶吼聲、鳴叫聲、抓地聲、憤怒聲……形若天塌地陷!


    二妖毫無還手之力,淒厲的聲音掩蓋在了密不透風的妖群之中。


    十息過後,陳玄機再無力氣,血光消失,他也向後倒在地上。上億妖獸不甘的隨著一陣清風散去,風吹大地,不留下一點痕跡。


    陳玄機臉色慘白,毫無一點血色,此刻雖自斷拇指神脈成為廢人,頭腦卻異常清明,望著天邊朝霞,嘴角露出微笑:“天亮了,這種感覺,真好。”


    身旁鈴鐺聲響,幽香飄送,一個溫柔的聲音輕輕道:“能起來嗎?”


    陳玄機腦袋無法動彈,眼珠在灰白的眶中轉向一邊,見一妙齡女子站在身旁伸出了纖纖玉手,女子容色極美,正是金巧玲。如意也在金巧玲身後探出了小腦袋。


    陳玄機平日裏愛慕金巧玲,此刻很想伸手與她訴說衷腸,確是不能起身,慘顏笑道:“走吧,帶如意走吧,別再回來。”


    金巧玲幽幽道:“你怪我剛才不出手幫你嗎?”


    陳玄機喉嚨動了動,閉上雙目,說道:“不知為什麽,成了凡人後反而變得明白起來,此事想必你之前也有所察覺,說破無益。現在袁正氣生死未知,帶著如意走,走得越遠越好。”


    金巧玲繼而轉身,麵無表情的轉身牽著如意道:“走。”


    陳玄機見她對自己沒有絲毫情意,滿心苦澀,欲哭無淚,盡量不去看她們,心中卻如刀割一般:“難道你就這般鐵石心腸,其實我自斷神脈……是為了你啊!”


    如意回望著躺在地上的陳玄機,問金巧玲道:“鈴姐姐,我們是去找郎中嗎?”


    金巧玲對她嫣然一笑,像是盛開在冬日裏的白牡丹:“姐姐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不能走!”隻聞遠處一人道,清朗的聲音很是熟悉。


    金巧玲回頭一看,見來者正是袁正氣,他手持黑劍,衣上沾得滿是血跡,披頭散發狼狽不堪,顯是剛剛經過一場劇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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