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紛紛折斷,大地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坑,雷擊、火燒、水衝、風切,土動的痕跡遍布這一大片區域,一塌糊塗的場麵顯得頗為誇張,顯示了角都與再不斬決戰的激烈程度。


    但最後誰也贏了呢?


    白看著眼前的景象,以他的觀察力,答案呼之欲出,但他一聲不吭的,找著再不斬。


    沒有誰比白更熟悉再不斬,一舉一動,一聲一息,他可以憑著一切窮極人們想象的手段,尋找到他的再不斬先生。


    真的!


    很快,白就找到了再不斬,快到就仿佛再不斬的亡魂親自在呼喚著白,引著白找到了他一般。


    再不斬被埋在一個坑洞內,上麵是埋上去不久的新鮮泥土,挖來泥土之後,露出了一具傷痕累累,支離破碎的屍體,甚至心髒都已經消失無蹤。


    從這具屍體上,不難想象再不斬當時與角都進行了何種程度的死戰,一點傷不算什麽,兩點傷不算什麽…乃至受到了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傷,對鬼人來說,依舊還沒有輸,還可以再戰!


    直到,魔物給了鬼人最後的致命一擊,鬼人戰鬥不息的生命,才戛然而止。


    如此之鬼人,即使是見慣了生生死死,根本不會有一丟丟在意的角都,也給予了尊重。


    在奪走了再不斬的心髒之後,角都以一個土遁術,將再不斬埋葬了,而不是隨意的丟棄在路邊喂野獸!


    “再不斬先生……”


    一句深深的呼喚,沒有得到回應,白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哀傷的淚水在臉上滑落。


    他默默的俯下身,抱起了再不斬已經失去體溫的殘破身體,就這樣靜靜的,毫無生氣的走著。


    俄而,流水潺潺。


    這條河,與剛才白木為白療傷洗血的河是同一條河,隻是這兒是河流更下遊的那一段,直通向大海。


    白,走到河邊停下。


    他蹲下身,將再不斬的殘軀放進了水裏,查克拉流出。


    清澈的水流受到了控製,就像一隻素手,無比溫柔的撫在了再不斬的臉上,凶惡舒展了,驚駭平靜了,殺機消失了,收緊的神情都鬆懈了下來。


    接著,水流結晶,形成了一具晶瑩剔透的冰棺,再不斬平靜安詳的躺在其中,在這最終逝去的時候,鬼變成了人。


    就像,白心目中的那個真正再不斬的形象,即使被人們稱作鬼人而去畏懼,但其實再不斬很單純,總有意想不到的溫柔……


    白默默的看著再不斬,輕輕一推,冰棺飄到了河流中央。


    天空陰沉沉的,勁風吹來,吹掉了發絲上的絲帶,絲帶隨風起舞,與再不斬同行。


    白站起身來,邁入了河流之中,一步一步,朝著冰棺的方向走去,任河水越來越深,湮沒了他的頭頂。


    失去約束的烏黑發絲,聽憑水流擾動,形成了不規則的圖案。


    整幅畫卷,淒美而哀婉,如果沒有白木存在的話。


    白木,就好像整幅畫卷唯一不和諧的敗筆,又好像是畫家為這幅畫卷添上了充滿無窮想象的一筆。


    白木盡管看不到這幅畫卷,但他的心不是瞎子,他可以感受到白那浸入骨髓的哀傷,他沒有資格進入這幅畫卷,改變就是破壞,他隻要靜靜的站在這裏,讓白來結束一切,就夠了。


    但是,當白木‘看’到,白的黑邊形象開始了形變,當白停止了遠去,卻從腳上開始,有什麽東西開始向上蔓延。


    他,本能的動了。


    撲通一聲,跳入水中,白木遊向了那一抹浸入水流的身影。


    指尖率先觸到了白冰涼的身體,白木一擺腿,身體前進半米,他將白一把抱在了懷裏。


    不像許多落水者那樣瘋狂亂動,恨不得把大象都一起拖下水,白沒有掙紮,安安靜靜的,仿佛水中的精靈。


    也因此,白木得以一手抱著白,一手劃水,順利的浮出水麵,先把白送到岸上,然後是自己爬上了岸。


    白就這樣靜靜的躺著,一動不動。


    該不會是溺水了吧?溺水的人該怎麽急救?人工呼吸嗎?他記得自己在某個科普節目中看過人工呼吸的做法。


    想到這,白木深深吸了口氣:“白?”


    白那變得空洞的眼神動了動,看著白木,有了一絲實質的光芒,盡管遠遠無法比擬那巨大空洞。


    “白木…為什麽要帶我上來……”


    呼~白木鬆掉了深吸的那口氣,還好沒溺水,白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不對啊,有種東西還在白的腳上蔓延,並沒有停止,都已經沒過膝蓋了。


    心中不好的預感,讓他立刻蹲下身,抓住了白的腳,一感覺。


    堅硬無比,冰涼徹骨!


    這兩種觸感同時傳來,白木立刻知道了,那是冰。


    晶瑩剔透的冰,從足尖開始,直到膝蓋,將白的雙腿冰封了起來,並且冰還不斷的往上湧。


    白,要冰封自己!


    “很久很久以前,再不斬先生跟我說過一次,說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那一定是因為他不再滿足於做地上的鬼人了,鬼人是不會死的,他要去征服更大的世界……”


    白幽幽的聲音響起,她忽然坐了起來,目光看向河流的遠方。


    “我想,大海那麽寬廣,就是那個更大的世界吧,所以我將再不斬先生,送進了大海之中。”


    冰棺漸沉於水中,順著水流的方向漂流向遠方,在那個盡頭,就是寬廣無垠的大海,可在那寬廣無垠之大海的盡頭又是什麽呢?


    白,想陪伴著再不斬,去看看!


    “白木,你能幫我一個忙嗎?”白似乎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某些美好,但給人的感覺總是那麽的哀傷,“我現在不能動了,你能送我去水裏嗎?再不斬先生已經走遠了,我再不趕緊跟上的話,就來不及了。”


    寒冰的蔓延速度一瞬間提高了,白正渴求著將自己冰封,去往與再不斬同樣的世界。


    “停下來,快停下來啊,白!”


    白木蒼白的言語無法阻止白,冰封很快就沒過了腰部,身體,脖子,還在不斷的往腦袋上的蔓延。


    當冰封結束的時候,白也將追隨再不斬而去,他的神情蒼白而坦然,甚至還帶著一絲解脫的喜悅。


    “我是再不斬先生的工具,再不斬先生需要我,在那個更大的世界裏,我也想要一直陪伴著再不斬先生……”


    難道,他所渴望的前進,前進途中的經曆,就隻是這樣看著朋友逐漸逝去,而無力改變嗎?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仿佛想起了執行任務那一日,三代目的歎息,那是經曆過太多悲傷,想要歸於平靜的歎息。


    他,也要這樣嗎?


    不,他絕不要這樣!


    堅冰,給我融化啊!


    白木的手,按在白的身上,氣海中氣流瘋狂暴動,雙手眨眼間變得炙熱,寒冰蔓延的速度減慢了下來。


    白平靜的臉上,有了些微的變化。


    有效果!


    但是,還不夠!


    白木不止雙手炙熱,渾身也同樣的炙熱,他想也不想的,一把就將白抱在了懷裏。


    以炙熱,對抗冰冷!


    白木奇異的發現,有了冰敷,那令他難受的炙熱變得不那麽難受起來,似乎他還可以承受更多的炙熱,而越是炙熱,就代表著他的攻擊越強,一拳超神的極限,就源於他對炙熱忍耐力的極限。


    寒冰漸漸的融化。


    “白木,再不斬先生已經走遠了,我必須趕過去追隨再不斬先生,送我過去,好嗎?”


    “再不斬已經死了,白!”白木大聲告訴白這個現實,“你這麽做,不是追隨再不斬,就隻是在尋死,單純的死而已!”


    白的臉,像寒冰一樣蒼白,希望的幻像被戳破了,何其之殘忍!


    “為什麽要尋死?”白木大聲質問,“難道你忘了,再不斬之前是怎樣過分的對你嗎?”


    “之前那些啊,沒關係的,不用在意,因為……”白蒼白的臉上終於恢複一絲絲血色,他笑了,“再不斬先生有時候就會像個小孩子一樣口是心非,雖然看起來很可怕,但我知道他說的,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白木默然,這就是白心目中的再不斬嗎?


    但是,他回想過去,想到了最後一幕,或許白的感覺,才是對的。


    “所以,你才想要赴死?!”


    可如果白的感覺是對的,那麽白就不該死,因為這也是再不斬的願望啊。


    “白,那麽你知道再不斬當時在想些什麽嗎?”


    白或許知道,但是沉默無言。


    “再不斬他不希望你死,所以他才那麽說的過分,就是想逼你離開,因為你不止是他的工具,或許一開始是,但你是如此的尊敬他,熱愛他,這樣的你,即使連鬼人也會動搖。


    他是你最重要的人,而你也是他最重要的人,他想保護你的心情和你想保護他的心情是一樣的,如果你真的明白再不斬,那就一定感覺到了吧,他希望你活下去的那份心意……”


    白木越說越通順,越覺得再不斬就是這樣的,否則白的一生就太可憐、可悲乃至可笑了。


    即使是毫無感情的鬼人,也一定會為白動容,因為白就是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存在!


    白當然明白,沒有誰比他更明白再不斬了!


    “既然如此,白,你難道要違背再不斬對你的心意嗎?”


    白身上的寒冰徹底融化,他已經無法再冰封自己了。


    眼淚止不住的流淌,透過充盈眼眶的晶瑩淚珠看過去,後麵的眼睛,終於不再顯得那麽的空洞。


    “再不斬先生是那樣的溫柔,他接納了沒有人的我,即使我連一個忍者都做不好,讓他很失望,他也總是能夠溫柔的包容我……


    再不斬先生帶著我走了一個又一個的地方,隻有我陪伴著他,他也隻需要我陪伴。如今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定很孤單吧,我想要繼續陪伴著他,可再不斬先生卻不想讓我陪伴,這份心意真的好沉重……


    從那一個雪夜開始,我就徹底的明白了,這個世界沒有人需要我,隻有再不斬先生需要我,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現在,再不斬先生已經不在了,這個世界又變成了再也沒有人需要我的世界,我想要離開這兒,去往再不斬先生的那個世界。


    那時候,再不斬先生看到我違背了他的心意,或許會很生氣吧,但最終他一定會寬容的接納……”


    “我需要你,白!”


    白透著滲入骨髓的哀傷的平緩敘述,戛然而止。


    安靜了不知多久,白木突然站起身來,抬頭仰望天空,即使什麽都看不見,但他的心中早已有了一個固定的方向。


    “白,或許你無法理解我所經曆的某些事。但正是因為那些事,使得我或許能夠理解你的心情,真的。


    你能想象嗎?我本來在一個呆了很久很久,認為是家的世界,不是這個世界,但突然有一天,一切都變了。


    家消失了,我來到了這個世界,我所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了,這個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我,是孤獨的。


    後來,我的另一對父母,又重新讓我有了家的感覺,但很快,他們就‘消失’了。我很難受,也很茫然,但我漸漸的發現,父親母親雖然不在了,但有他們陪伴的那份經曆沒有消失,在那份經曆中,我漸漸的熟悉了這個世界,認識了一些人,也正是因此,我才能一路走下去,進入忍者學校……


    最後,我又認識了紅老師,和雛田還有鳴子組成了第十班,還來到了波之國,也認識了你,白!”


    白仰起那張淚水浸濕的臉,空洞的眼睛緊緊的追隨著白木,似乎也沉浸在了白木所敘述的世界中。


    “我想說,再不斬之於你,或許就像當年的父親母親之於我,即使是世界拋棄了我們,但至少還有人需要我們。


    再不斬接納了你,讓你在這個不需要你的世界裏重新啟動了,他就這樣帶著你,經曆了很多的事,也遇見過了很多的人。


    現在,即使他不在了,這個世界也不會回歸到原來不需要你的那個世界,因為你已經在世界中留下了痕跡,你已經融入了這個世界中,你不隻是最開始的一個人了。


    在之前的經曆中,我認識了你,你成為了我的朋友。但是這也是你的經曆不是嗎?你認識了我,我成為了你的朋友,你之前自己也承認了。


    而我,不過是你所經曆的一切的其中一小部分罷了。


    再不斬死了,但你沒有消失,你的經曆也沒有消失,再不斬幫助你重新認知了這個世界,帶著你走到了這裏,如果再不斬還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了什麽的話,那麽這東西一定在他最重要的人的心裏麵。


    白,如果你真的明白的話,那就請帶著再不斬的心意,珍惜再不斬留給你的寶貴經曆,繼續走下去,好嗎?”


    白在顫抖,腦海中一幕幕他與再不斬一起存在的畫麵湧現,沒有一幀遺漏。


    “在來之前,我留了一張紙條,為的是不讓紅老師她們擔心,但我的做法本身就錯了,都是我的錯,我早就該知道她們很關心我,不會坐視我一個人冒險。


    所以,紅老師他們,現在絕對是趕去了卡多大樓,而殺死再不斬的那個強敵角都,一定也已經回到了卡多大樓,如果她們遭遇了角都的話……


    白,就像你想保護再不斬的心情那樣,我也不想要這些重要的人受到傷害,但我知道我的力量還不夠。


    幸好還有你,我的朋友,白。”


    白木低下頭,向白伸出了炙熱的手。


    “你的力量,你的一切,我絕對相信你可以幫助身為朋友的我,我需要你,白!”


    俄爾,炙熱的手掌上,放上了一隻略纖細一些的手,冰冰涼涼的,還微微瑟縮,像是小獸怯怯的敲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握緊!


    炙熱與冰涼交融。


    天空,飄起了美麗的雪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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