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忽聽有人大喝一聲:“兀那老賊!下手如此狠辣,是何方妖人?”跟著竄出兩人。這倆人俱是道裝打扮,一人五十餘歲,黑須垂胸;另一人二十餘歲,臉上英氣勃勃。


    那年長道人道:“閣下是何方人物,因此小事便大開殺戒?這張大俠在我北方甚有俠名,閣下不問青紅皂白便以辣手相施,當非我輩中人,莫不成是邪教妖人?”


    那年輕道人怒道:“師叔,這老賊如此凶狠,定是妖邪一流,跟他廢話什麽!咱們殺了他,給張大俠報仇!”


    年長道人道:“先問個清楚。”


    黑袍老者冷冷一笑,說道:“你們是什麽人,敢來管老夫之事?”


    那年長道人道:“貧道玉靈子,這是我師侄玄真子,因見你殘忍狠辣,特出來理會。”


    黑袍老者道:“老夫指天崖木神龍,兩位當真要與我為難?”


    他一報名號,旁觀眾人有不少人都發出“哦”“啊”的低呼,聲音中滿含驚異之意。


    木神龍掃視全場,微微一笑,又道:“看來各位之中,也有不少人聽說過老夫名頭。老夫途經此地,未曾招惹過誰,本不欲生事,但此人閑極無聊......”說著一指那張大俠無頭屍體,說道:“欲射我家聖鷹,老夫出手懲戒,那是此人自作孽,不可活。各位當中如有此人親朋好友,欲為他報仇,這便請上來;如與此人無甚幹係,還請不必多管閑事,否則於己無益。”


    這番話說得頗為狂傲。那玉靈子麵色一沉,手中長劍一抖,發出嗡嗡聲響。他朗聲道:“原來是指天崖神龍居士,素聞閣下一向超然世外,不理俗事,今番出山,何以竟大開殺戒?這張大俠不知那黑鷹是閣下之物,小有冒犯,卻也罪不至死。閣下出手,未免太過狠辣!”


    木神龍道:“犯我聖鷹者,便是該殺!兩位意欲何為?”


    玉靈子道:“張大俠與貧道素有交情,今見他慘死,貧道也不能坐視不理,隻能不自量力出手,為他討個公道。”他知道這木神龍武功極高,自己與師侄齊上,也未必是他對手,但道義所在,卻也不能避戰。


    木神龍點了點頭,說道:“好!”


    那年輕道人玄真子早已按捺不住,長劍一挺,當胸直刺。木神龍微微冷笑,身子略側,避過來劍,左手前伸,兩根手指貼著劍身滑至劍柄護手處,在護手上略略一撥,那長劍倏然間向後反劈,直奔玄真子麵門而去。這一招快極險極,那玄真子出其不意,長劍來勢又快,已萬萬不及閃避。


    玉靈子大驚,忙伸劍相格。他出招雖快,但木神龍早已料到,右手袍袖一振,一股勁風湧來,將他身形迫住;勁風甫過,木神龍手掌從袍袖中伸出,疊影如幻,已按在他胸口,哢嚓一聲響,玉靈子胸骨斷了四五根,口中鮮血噴出。再看那玄真子時,早被自己長劍劈中麵門,血流批麵,倒地不起。


    木神龍哈哈大笑,說道:“難得兩位義氣深重,老夫甚為佩服,今日手下留情,不取你二人性命,再會了!”長嘯一聲,身子騰空飛起,越過數十人頭頂,落在聚豪門前一匹黑馬之上,抖開韁繩,打馬揚長而去。


    街上眾人盡皆目瞪口呆,心下顫栗。人群中不乏武林中人,對張大俠和這兩名道人也素有耳聞,知道他們並非庸手,然而在那木神龍手下,卻均走不過一招。指天崖神龍居士的大名,他們也曾聽說過,傳言此人亦正亦邪,行事全憑喜好,今日親見,果然名不虛傳,他對襲擊黑鷹之人痛下殺手,對攻擊自身的兩名道人卻又手下留情,端的是喜怒無常,心意難測。


    李吉和林潛龍麵麵相覷,他們也不曾料到頃刻間會出現這般場麵。木神龍殺人之際,李吉已將李龍煙拉開,防他看到。眼見下麵亂作一團,兩名道人被人攙扶起來,渾身是血,受傷甚重;那張大俠無頭屍身倒在街頭,頸中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丈餘地麵,甚是可怖。不少人議論紛紛,說那木神龍武功高強,出手狠辣。李吉和林潛龍看了一會兒,均搖了搖頭,一起又回到座位上。


    李吉道:“這木神龍其人,以前也曾聽說過,據聞是西域指天崖一脈的人物。二十年前,他以一人之力,連闖賀蘭山九座山寨,斃敵九十餘名,將賀蘭山九龍堂給挑了。當時九龍堂七大高手聯手,也攔他不住,被他殺了五人,隨後取了掌舵龍頭吳飛首級。此戰轟動一時。此人平時極少在江湖上行走,這次現身遼西,卻不知為了什麽。”


    林潛龍道:“能讓這種人出山的,當然不會是尋常事情。先生在此隱居十餘年,想來對這百裏鎮也不會陌生。百裏鎮以往除了飛雪幫之外,並無多少武林中人,此次卻群雄畢集,先生可知是何緣故?“


    李吉道:“那是飛雪幫要對付魔教,故此召集了大批武林中人。”


    林潛龍微微一笑,說道:“先生隻說對了一半。想那飛雪幫與魔教有何仇怨,竟至如此興師動眾?就算兩家有仇,那也隻是飛雪幫與魔教之間的事情,其他幫派又何必趕這趟渾水?所謂無利不早起,天下熙熙,皆為利往,說的便是眼下之景。”


    李吉哦了一聲,頗為好奇,說道:“李某這十多年不曆江湖,發生此等大事,竟至一無所知,實在慚愧。不知公子可否見告,究竟出了什麽大事?”


    林潛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先生可曾聽說過‘丹陽草’這一靈藥之名?“


    李吉一驚,說道:“當然聽說過!那是一種純陽靈藥,極為罕見,據言八十年才結一次果。用其果實製藥,對陰寒之症極有療效。”


    林潛龍點點頭道:“先生說的不錯!這丹陽草每三五年便會開一次花,但要結成果實,卻須等待八十多年。此藥名貴,便是由此。眼下,又到了丹陽草結實之日,而這種藥草,便生長在離此不遠的望雲山上。”


    李吉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武林中人群相湧至,原來是為了這靈藥成熟之期。


    丹陽草能治療普通人的寒濕之症,倒也罷了,此藥另有一樁奇異處,就是對習武之人所中陰寒之力亦能化解,無論是外傷還是內傷,一服此藥,病症立解,藥力神奇之極。


    由此推想,魔教中人的出動,或許也與此有關。李吉心念一動,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沉吟片刻,說道:“那木神龍到此,難道也是為了這丹陽草?其實以他武功,江湖上能傷到他的,已是少之又少,又何必以花甲之年,不遠千裏趕來,以求此藥防身?”


    林潛龍突然露出一絲詭秘笑容,說道:“先生可知這木神龍是什麽人?”


    李吉想了一想,說道:“我隻知此人是一位武林隱士,武功高強,性格怪癖,一生獨來獨往,與武林任何門派無涉。”


    林潛龍搖搖頭,微笑道:“無怪先生不知,這木神龍的真實身份,江湖上也極少人知曉。我也是聽家父說起,才明白大概。”


    他壓低聲音道:“眼下武林中人都說要對付魔教,先生可知這魔教來曆?”


    李吉搖搖頭道:“不知。”


    林潛龍道:“這魔教二字,隻是武林中人對它的泛稱,此教真實名稱,叫做‘聖血門’,分有幾個支派;教中人尚血為宗,崇拜鮮血。他們吸食人血,認為人血可以駐顏養命,是以淪為大害。


    “聖血門由來已久,相傳百餘年前便已創立,當時不叫聖血門,而叫血宗門。此門派武功怪異,高深莫測。我幼時聽我祖父講到,說八十餘年前,此門派於極盛之時,被一群武林高手密謀奇襲,傷了教中幾位長老,就連宗門至高武學秘要也被盜走。此一役,血宗門元氣大傷,教中幾名剩餘高手各奔東西,以後再無消息,武林中人都以為此教已分崩離析。


    “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血宗門中幾位高手長老存活於世,暗地裏又聚在一起,改換宗門名號,將血宗門武功及圖騰崇拜分幾支傳承後世。隻是幾位長老之中,所學武功不盡相同,隻有一位大長老學得完本宗門武學,其餘長老因天資所限,所學的均殘缺不全,由此,各支派流傳下來,其武功也是高低不等。


    “這木神龍,便是大長老這一係傳人。


    “血宗門傳承至今,門人其實已並不多,蓋因此門中功夫極難修煉,不少人甚至走火入魔,喪失性命。除大長老一脈外,其餘各支已然勢微。就連大長老一脈,流傳至今,其武功大成者,也隻寥寥二三人而已,這木神龍便是其中之一。


    “這木神龍在聖血門中地位極高,僅次於教主。他在聖血門中擔任護法之位。聖血門有兩位護法,一位叫提頭尊者,便是這木神龍;另有一位捧心聖王,不知其人。兩位護法之下,還有幾位長老。至於現在的教主,就更加神秘了,有人說是一老翁,有人說是一巨漢,還有人說是一少女,莫衷一是,不知誰真誰假。


    “曾聽家父說到,聖血門崇拜鮮血圖騰,其實另有緣故。他們吸食鮮血,似乎是為了練功所用。此門派功法與眾不同,極陰極寒,須以鮮血輔以藥力方能有成,這個我也不甚明了。這木神龍來到遼西,說不定也是為了這丹陽草,也許這藥草對他練功有莫大幫助。


    “真要說起來,其實這魔教中人也挺無奈的,別看他們表麵殘忍狠辣,狂妄囂張不可一世,其實心底也不甚快活,他們吸食人血,自知不容於天下,平時也是隱匿甚深,不願見人。如果這丹陽草能取代人血,令他們以後練功不再傷人害命,他們也是極願意的,如此,至少不會成為武林公敵。而對於天下百姓來說,能因此免遭魔教毒手,說不定也是一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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