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距離泉池山莊不到十裏遠的規禾鎮。


    規禾鎮偏小,房屋也偏矮,唯一氣派一點、豪華一點、恢弘一點的建築,便是望江樓。


    此時此刻,望江樓二樓,一位三十出頭、麵容平靜、氣宇軒昂的黑衣男人,臨窗而坐。


    二樓客人很多,他卻一個人一桌,一邊自斟自飲、一邊等待史乘桴。


    而匆匆趕過來的史乘桴,剛跨上樓,立馬便看見了他。


    “無邪。”史乘桴還喊他一聲,同時大步走向他。


    因為史乘桴來了,淩無邪又不緊不慢從座位上起身,淺淺彎腰拱手行禮,打著招呼,“乘桴兄……”


    史乘桴連忙揮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客氣,而後直接詢問,“無邪,今天你找我,所為何事?”


    淩無邪知道,史乘桴之所以問的急,乃由於他擔心他們的來往,被天一教的眼線看見。


    於是,他又輕輕搖頭,淡笑無畏對史乘桴說:“具體說來,並無要事。就想請乘桴兄喝喝酒、跟乘桴兄聊聊天。”


    史乘桴一聽,神色一變,滿腹狐疑,“哦?無邪,今天你怎麽有此興致?”


    淩無邪暫且不作答,依然淡笑著。還伸出右手,對史乘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此刻,淩無邪完全不怕被天一教的眼線盯上,史乘桴自然也不怕了。多看了淩無邪一眼後,他終於點下了頭,而後落座,坐在淩無邪對麵。


    淩無邪一邊給他倒酒、一邊開口再次講述,“聽說乘桴兄,最近忙著準備出海?”


    原本史乘桴神色自然,忽然從淩無邪口中道出“出海”兩個字,致使他的眉目微微凝斂。


    “你怎麽知道?”他又詫異反問淩無邪,怔怔盯著淩無邪。


    此時,淩無邪麵容上既沒有喜,又沒有怒,說:“因為我們那邊,也準備出海。”


    一時間,史乘桴惑色更重、墨眸微眯,還顯得很不高興感慨說:“你們居然知道了。哼,想必其他門派,也聽到了風聲。”


    淩無邪又點了下頭,一邊示意他喝酒、一邊端起自己的酒杯,說:“想得到仙葩草的人,天下間比比皆是。所以不管那消息是真是假,他們都會不遺餘力,去海上巡探一番。”


    喝下一杯酒後,史乘桴又冷靜下來,好奇再問淩無邪,“那這次出海,你們那邊,溥侵親自帶隊?”


    “不是。”淩無邪回答得很快。


    “哦?那是……”史乘桴更加好奇。


    淩無邪依然毫不隱瞞,“易濁風。”


    史乘桴訝然,半信半疑,“他中了我的九彧神掌,這麽快就恢複了?”


    淩無邪說:“恢複與否,無關緊要。一旦他激發了承影劍的神力,就算你跟鶴千行聯手,竭盡全力也不足以應付。”


    史乘桴又輕蔑撇唇,心中不以為然。同時他終於猜到了,這一趟,淩無邪仍舊為易濁風而來。


    他不禁再問:“那你擔心他什麽?”


    這會兒,淩無邪遲緩了片刻,說:“絕情釘。”


    “絕情釘?”史乘桴再次大驚失色,不太相信。因為絕情釘是什麽東西,他了解得很。


    淩無邪說:“是。如今的易濁風,已經被絕情釘控製。而要解除絕情釘,我不相信隻有兩種方法。”


    “他的意中人是誰?”史乘桴又立馬問,莫名其妙感到忐忑。


    淩無邪又悠悠抬眸,目光幽深凝望他、告訴他,“你女兒,史如歌。”


    乍時,史乘桴結實的身軀輕輕一顫,也開始睥睨著淩無邪,直接詢問:“所以你希望我來想辦法,替他解除絕情釘?”


    淩無邪麵容上不由得又滑過一絲喜色,淡笑著說:“乘桴兄果然是聰慧之人。無邪心裏想什麽,永遠都瞞不過乘桴兄的眼睛。”


    史乘桴的手中還握著一個酒杯,此時他極力控製,不讓自己手中有力氣,以防止那個酒杯變成粉末。關於解除絕情釘,他確實知道第三種方法。但是他很猶豫,一時間沒法做決定到底要不要幫助易濁風。


    如果不幫助易濁風,當易濁風痛苦難當、功力無法施展時,他們才能趁機殺了他。隻是,如此的話史乘桴又擔心史如歌。因為絕情釘公開的兩種解除方法,第一種是殺了意中人,第二種是徹底忘記意中人。而愛上之後,再去忘記,談何容易。所以史乘桴覺得,以傳言中易濁風的狠戾,可能下次他再見到史如歌,便選擇直接殺了史如歌,這樣他的痛苦就永遠不會再發作了。


    而如果幫助易濁風,受罪的還是史如歌。並且幫助過後,易濁風會不會心存感激?會不會從此站在他們這邊?


    “我想見見易濁風。無邪,你搭個橋,告訴他。今晚子時,我在此處西北麵二十裏外的樹林等他。”思來想去後,史乘桴說。因為之前他並未跟易濁風正麵接觸過,所以今天他頗想接觸接觸。


    他也不得不承認,如果能拉攏易濁風,那麽,目前他所有的後顧之憂便都解除了……


    淩無邪一聽,眉宇間流露的又全是喜色,重聲答應他說:“行!”


    暖陽高照的大下午,泉池山莊內,程戈還在忙著備糧、備馬、備錢、備藥等。因為他們計劃好了,明日便啟程,前往忘憂海的泊瀾灣。


    突然,正管家何峰跑過來向他匯報。


    何峰湊他耳邊,悄悄的說:“程少爺,找到船了……”


    原本程戈還比較鬱悶,因為何峰的匯報,頓時變得眉飛色舞,麵浮一絲驚喜的淺笑。


    “哦?誰家的船?”他問何峰。


    這一刻,何峰顯得有些心虛,避開跟他對視,小心翼翼回答,“龔家的船……”


    “嗯?”程戈果然一愣,同時瞠大了眼瞳,回過神後又不悅衝何峰問,“我不是叮囑過你嗎?何管家,不能被他們知道……”


    何峰眼神閃爍,又微低下頭,正要對程戈解釋這乃龔家主動提出來的。


    結果,許芝蘭恰巧在這時候過來。


    “程公子……”許芝蘭一邊朝這邊走、一邊喊著程戈。


    程戈自然又望向許芝蘭,無意識的撇了下唇,臉上表情帶著幾分譏誚和玩味。


    “許姑娘,喚我何事?”待許芝蘭的腳步停在他前方了,他直接冷冷詢問。


    許芝蘭是龔子期的女人,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好貨,他早就記下了。


    雖然許芝蘭主動過來找程戈,可是她看程戈時眼色也不怎麽好。程戈總是穿得很質樸、很寒酸,她打從心眼裏瞧不起。


    她回答說:“那艘船是子期的。子期聽說,最近有仙葩草會在忘憂海境內顯世,所以邀你們一起出海……”


    驀然,程戈飛揚的劍眉也因為驚愕變成了毛毛蟲的形狀。


    “你說什麽?他聽說??邀我們???”他連續反問許芝蘭。深深的發覺,人至賤,真的無敵。


    龔子期和許芝蘭,分明就是自他們這邊探聽到的消息。而且還故意說成他邀他們,哼,弄得他們這邊都變成被動的了。


    許芝蘭無謂程戈的反應和態度,好聲補充說,“程公子,子期的船可是上等的好船,船上該有的生活日用品,全部都有。吃的用的玩的,無所不及。而且我們自己也會乘坐,安全問題你們也大可放心,不是麽?”


    “嗬嗬。”程戈忍不住傻笑了一下。但是心裏一點也不傻。


    他又在心中思量片斷,然後歎息似的說:“行啊。既然是跟你們一起,那現在我們什麽都不用準備了咯?”


    許芝蘭又點了下頭,“當然!”


    程戈還是在笑,隻是由傻笑變成了蔑笑、冷笑。他不再悠閑的站在那裏,改而提步,對許芝蘭說:“我做不了主,我去請示我師父,你等等啊……”


    他始終記得那次夢境中靈脩子的叮囑,一切都聽史乘桴的。


    凝望程戈離開的背影,許芝蘭的鳳眸又陰陰眯著,冷哼一聲說:“你做不了主?開玩笑吧,我看凡事都是你小子的鬼主意……”


    很快,程戈來到山莊東南麵,來找史乘桴。敲了敲他的房間,卻沒有人應聲。


    為此,程戈又覺無力的嘀咕一句,“看來師父還在山下規禾鎮,還沒有回來……”然後,他準備打道回府,晚點再來找史乘桴。


    不料,他剛走開一步,忽然低頭,無意間瞥見了灑落在門口的些許泥土。


    話說他們泉池山莊,大道小道的路麵,鋪的都是青石磚。如果走路不走到花園裏去,腳上是不會沾上泥土的。


    “真髒,師父都不知道叫人掃一下……”程戈又不禁搖了下頭,故意自言自語。說完之後他決定去找侍女,讓她們過來掃地。


    當程戈離開後,房間內一個身著夜行人的黑色身影,輕盈的就像燕子,翩然從房梁上飛下來……


    在確定程戈已經走遠後,她柳眉淺蹙,璀璨如星河的明眸中綻現一縷凜冽的光芒,也低聲自言自語,“爹說,影空將逆命羅盤交給了史乘桴,那麽,它應該就在這處房間裏。隻是,我為什麽找不到……”


    因為極其不解,最後她決定離開這裏,懶得費神了,說:“算了,不管了,回去問問紹龍吧。”


    也就在她拉開房門、準備出去時,程戈的身形宛如一陣輕風,忽的一下便掠到了她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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