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濁風說:“跟史莊主見麵,再忙也會抽時間。”


    史乘桴又背著雙手,笑聲更加清朗,說:“哈哈哈,原來易堂主如此給史某人麵子啊……”


    易濁風的冷眸又淺淺眯起,說:“史莊主的九彧神掌,太過厲害。若不給史莊主麵子,下回再被史莊主所傷,可能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倏然,史乘桴眉宇間流露著一絲尷尬的神色,對易濁風解釋,“易堂主真會開玩笑……上次那一掌,實乃無奈之舉……不然我及我的徒兒女兒,沒法逃身……”


    清水般月光下,易濁風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然而那對漆黑的眼瞳,依然毫無溫度,釋放著凜冽且寒冷的光芒。


    史乘桴刻意解釋了,那麽上次史乘桴暗算他的仇,他便忽略不計。


    片刻之後,他又淡然開口,詢問史乘桴,“史莊主找我又所為何事?”


    史乘桴又朝易濁風身後走近兩步,無聲一歎說:“具體來說,並無要事。隻是在淩堂主那兒,聽說了一些你的近況,想跟你聊聊……”


    這會兒,易濁風又輕輕點頭,“行。”然後,他不再說話,沉默的站在那裏,等史乘桴說。


    史乘桴問他:“易玄衣是你姑母?”


    易濁風再次點頭,聲音仍舊很低、很輕、很冷,“是。”


    史乘桴又問:“那易虔是你父親了?”


    易濁風又微微皺眉,心中有幾分詫異。因為他沒有想過,史乘桴居然知道他的父親。


    “是。”他又簡潔回答史乘桴。也不詢問史乘桴,為何要問起他的父親。


    他也沒有看見,此時他的身後,史乘桴的笑容變得輕蔑、詭譎、陰冷。


    而後,史乘桴也不跟他多說他的父親。因為史乘桴知道,即便是他說了,易濁風也不會信他,連一個標號符號都不會信他。


    “那你跟我女兒如歌……是怎麽認識的?”過了一會後,史乘桴還問他。


    倏然,易濁風冰冷的眸光隱隱一顫,眸色也不再那麽陰暗,再次回答他,“八年前,我隨溥天驕和莊罹一齊出門辦事。不料中途,他們聯合算計我。我被沾毒的暗器所傷,跌下山崖,最後到了你泉池山莊一帶,是她救了我。”


    “哦,果然如此……”史乘桴一聽,又自顧自的點頭、感慨,心中明白了一切。


    也因為他們提到了史如歌,所以這一刻,易濁風的腦子裏不由自主浮現史如歌的模樣,包括她小時候的、長大後的。


    而伴隨史如歌模樣一同產生的,還有一陣宛如靈魂即將脫體的劇烈痛苦。並且那種痛苦,致使他的臉色即刻變白,表情稍稍扭曲,全身虛軟無力。


    是絕情釘,絕情釘在折磨他,他立馬明白了。隨即閉上眼睛,極力令自己去忘卻史如歌的模樣。


    待那種痛苦減輕很多後,他再虛聲告誡史乘桴說:“史莊主,有關於您女兒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欠她的,早還清了……”


    剛才易濁風被絕情釘折磨了一陣,原本史乘桴都沒有察覺。現在見易濁風閉著眼睛、臉色蒼白、聲音虛弱,他才察覺出來。


    忽然間,他又不由得一笑,直接告訴易濁風,“關於解除絕情釘,其實有第三種方法。”


    易濁風還是閉著眼睛,說:“我知道。”


    “你知道?”史乘桴又覺詫異,異常認真,正視易濁風的側顏。


    易濁風點了下頭,而後再次陷入沉默。因為他還知道,史如歌喜歡的人不是他,所以她不會為他犧牲。


    當然了,他也不需要她為他犧牲,不需要她的同情和可憐。


    史乘桴又大致猜到了易濁風的心思,於是主動不跟他繼續這個話題了。他抬頭望眼天上的月亮,發現時間差不多到了子夜,再對易濁風說,“天色已晚,山下客棧應該都打烊了。易堂主若不嫌棄,就在我莊一宿吧。”


    因為史乘桴的客氣,易濁風又輕輕睜眼,凝視前方幽深的夜,好奇詢問,“史莊主輕易收留我,就不怕我對你們不利嗎?”


    史乘桴說:“若今晚你想對我們不利,那剛才你就不會殺牛猛了。而且就算你真有心對我們不利,我們也不會怕你。一旦你身上的絕情釘起作用,你便功力盡失,痛苦難當。到時候,哪怕是一個三歲小孩,殺你也易如反掌。”


    易濁風聽之,又不禁冷笑一聲,說:“好。”


    時間愈晚,環境愈發悄寂,月光愈發皎潔。給易濁風安排好住所後,史乘桴繼續往東苑去。


    易濁風這趟過來的真實目的,史乘桴也心知肚明。假裝跟溥侵鬧翻了,投靠於他,然後跟他們一起出海,尋找仙葩草。


    目前仙葩草還沒有去找,所以今晚,易濁風怎麽可能對他們不利?要殺他們,至少也得等找到那株仙葩草之後!


    程戈和史如歌和唐鈺瑩,在前一刻,剛好從山下集鎮上回來。


    而一回來,史如歌和唐鈺瑩便直接躲進房間裏,裝成一副早已睡下的樣子。因為之前她們是悄悄下山的,所以她們擔心被史乘桴知道了受責罵。


    其實史乘桴早就發現她們下山去玩了,但是今天晚上,他無心責罵她們。來到東苑後,他急著找程戈。


    由於明天就要出發,回來後的程戈,也打算再去東南邊一趟、去找下史乘桴。


    不料,他還沒有邁出東苑大門,便跟史乘桴撞個正著。


    “師父,你怎麽這麽晚還沒睡?過來找我的?”程戈詢問史乘桴。此刻,他邪魅俊逸的臉龐上,露出一種漫不經心的成熟和穩重。


    見程戈也要出去,史乘桴又停下腳步,背手站在那裏,說:“當然是過來找你。怎麽?你也想找我?”


    程戈又輕笑一聲,然而笑聲中還伴隨著一絲歎息,回答史乘桴,“嗯。龔家的人,要跟我們一起出海。我告訴您一聲。”


    “我已經知道了。前麵兩小時,龔子期找我和鶴道長聊了許久。”史乘桴又說。


    “哦……”程戈又點了下頭、應了一句。表情看上去比較詫異,而實際上他一點也不詫異。


    再視史乘桴時,他的眼眸淺笑如彎月,也問史乘桴,“那師父找我……”


    史乘桴邁開一步,不跟程戈對視了,極其輕聲說:“今天下午我去見了淩無邪。而後剛才,易濁風來了。並且現在易濁風還在莊內,我留他住宿的。”


    原本程戈神色閑散,聽說淩無邪和易濁風,倏然,他臉上表情全部凝斂。


    “他們找你做什麽?還有易濁風,他來這裏做什麽?”程戈急問。凝視史乘桴,那對烏黑如瑪瑙的眼瞳,比遠處的夜色更顯深幽。


    史乘桴又深吸一口氣,跟而一五一十給程戈講述……


    程戈聽完,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軀渾然一震,然後他立馬告誡史乘桴,“師父,易濁風來我們身邊,絕對是有目的的。我們不可信他,也不可不信他。”


    史乘桴點了下頭,很讚同程戈的話,感慨般說:“現在天一教的人,也計劃著出海。看來仙葩草現世的消息,不小心被泄露了。到時候在海上,場麵必然是群雄爭霸。所以你們,務必小心。”


    程戈又明白史乘桴的擔憂,一邊輕輕點頭、一邊寬慰他說:“你放心,我們會的。我也會照顧好如歌、保護好如歌……”


    史乘桴又終於偏頭,別有深意的望著程戈,語氣越來越輕說:“程戈,你在泉池山莊,差不多待了十年了。而這十年裏,我不僅僅把你當成徒兒看待。你跟如歌青梅竹馬,一塊長大,我希望某一天,你能認真的正視一件事情……”


    史乘桴這番話又是什麽意思,素來聰明的程戈自然立馬通透。所以聽著聽著,他的唇角又微微抽搐一下,表情顯得有點尷尬。


    史乘桴在等待他應話,他卻愈發覺得別扭。遲緩好久後,他努力衝史乘桴擠出一絲笑容,說:“好的師父,我記下了,等我們航海回來後再說。何況現在如歌還小,不著急……”


    “她已經不小了,十八歲了。”史乘桴又提醒程戈,依然睥睨著程戈。


    程戈對史如歌並不來電,史乘桴早就看出來了。不過,他始終希望他們在一起、盡快在一起。


    他看程戈,比龔子期和易濁風都好。龔子期雖然出身名門,麵容俊逸,氣質翩然,但是心術不正、心胸狹窄、小肚雞腸。而易濁風,身上戾氣和殺氣都太重,並且隻聽易玄衣的話。至於程戈,他性格陽光、性情溫和、人品端正,能力和長相更是不遜他人。


    程戈又覺一囧,哈哈輕笑了一陣,這才回憶起來,古代人結婚生子都比較早。比如史乘桴剛滿四十歲,史如歌便十八歲了。


    笑完之後,他還刻意躲開史乘桴的目光,說:“那你先問問如歌吧,如歌不一定喜歡我……到時候我提出來,而她不願意,以後我們相處起來,得多難為情……”


    史乘桴又忍不住瞪眼程戈,因為他早就看出來了,史如歌是很喜歡程戈的。


    “行,哪天我先跟她提。今天晚了,早點休息吧。”最後,他又冷衝程戈說。


    當史乘桴離開後,程戈臉上笑容又一絲一絲凝固。柔和春風裏,他憂愁的表情,柔化了原本剛棱有力的輪廓,微蹙的雙眉之間,凝結著無數深沉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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