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肝病人最大的煩惱就是,雖然自己了解乙肝病毒的傳播途徑,平時在生活中加以注意,一般不會對他人造成影響,更不要說傳染給別人。但是,這個事千萬不能說,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因為他人並不如你所願,和你一樣對此有正確的認知。


    雖然《慢性乙肝防治指南》特別提到,一般的生活和工作接觸,比方說握手、擁抱、共用一台計算機,共用一些辦公用品或者是公用廁所,或者在同一個餐廳就餐等等,並不會傳播乙肝。


    雖然國家早就明確規定,公務員招錄及招工,不得歧視乙肝病毒攜帶者。


    但人們還是談“肝”色變。肝炎也就成了不能談的禁忌話題。何況,袁滿還是帶有乙肝病毒的“毒人”。


    袁滿得偷偷吃藥,刻意與他人保持距離,甚至需要自我隔離!


    如此偷偷摸摸,難免讓人心生疑竇,難免讓人竊竊私語,難免讓人對你敬而遠之!


    被孤立的感覺,太酸爽!


    想以前,袁滿隔三差五就和兄弟朋友們出去k歌,擼串,喝夜啤酒。那叫一個恣意人生啊!


    可是現在,袁滿在家裏悶得發慌,昔日的兄弟、昔日的朋友全都消失無蹤!他也不敢和他們聯係。


    聯係什麽?他們理你還好說,不理你呢?臉往哪裏擱?!


    被人明確拒絕,雖然當時心裏很氣惱,但事後會很釋然。如果別人怕駁你麵子,半推半就,相處過程中又種種忸怩,你真想掐死誰。不是掐死他,而是掐死你自己!


    這天,袁滿就找平時玩得最好的幾個兄弟來家玩,說說心中的苦悶,展望展望未來,大家出出主意,他這種情況以後幹什麽合適。


    張三:哎呀,我的哥,今天是我女朋友過生啊,我要給她慶生。晚上k歌哈,歌庫308,不見不散歐!


    麻痹!你女朋友我介紹的,還不知道她哪天過生?**卵子!


    李四:哎呀,我的兄弟,你侄兒子發燒了,正在醫院呢。不信啊,你聽你聽,那個女的要生娃兒了,疼得在那裏叫呢。是不是在醫院?是的吧,沒騙你吧!


    靠!明明聽到電視裏傳來女主的嬌喘聲。不是趁老婆上晚班看*****,又是什麽?!


    王二麻子:**,咋不早說?老子正在去重慶的火車上!


    我日你媽,你去重慶賣屁股啊?趕緊給老子死過來!


    真的呀,我的哥,我姨爹死求了。


    你姨爹?麻痹,你哪個姨媽嫁到重慶了?你外公就你媽一個女兒!難道是外公在外麵還有種?


    不是,是幺外公的女婿!


    幺外公的女婿關你**事啊!


    我還不是不想去,我媽身體不好,派我去當代表!


    好吧!袁滿聽他胡謅完,心裏罵了千百遍mmp。


    我日你個先人板板!袁滿罵道。以前一個電話,這些二逼就屁顛屁顛的跟來了。現在是人見人躲啊!


    好氣人!好憋屈!


    袁滿真想搞一瓶酒來喝死算求了!


    肝區又隱隱作痛。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袁滿告訴自己,為這些不仗義的家夥不值得。


    好不容易逮了個小兄弟。


    洋子,有事沒得?袁滿問。


    周洋:沒得麽子事。哥,你有事啊?


    兄弟好久沒聚了,過來聚聚唄!


    啊……?


    難道你也怕哥?


    啊,不,不!馬上就來。


    真的夠勉強!


    周洋怯怯地在門口躑躅。


    “進來啊。”


    “要換鞋不?”周洋問。


    “不用,”袁滿說,“沒那個講究。”


    周洋局促不安地坐下,“嫂子不在家?”


    “快回來了吧。”袁滿說,“洋子,吃蝦不?”


    “啊,”周洋不自然地說,“隨便。”


    “那我給你蒸大蝦吃。”袁滿翻著冰箱說。


    “好的。”周洋拘謹地答道。


    周洋有個毛病,就是一緊張就要去撒尿。而不會撒謊的人就容易緊張、穿幫。


    這不,他又去廁所了,卻把電話落在了飯桌上。


    剛把蒸好的蝦端上桌,周洋手機的屏就亮了。


    袁滿一看,是要去重慶奔喪的“王二麻子”王華發來的——


    7點半老地方吃魚火鍋,然後歌庫308,速度!


    麻痹!不是姨爹死了麽?!


    周洋從廁所出來,習慣性地劃了下屏,讀了王華的微信。


    袁滿不動聲色,給他夾了個蝦,“吃啊,洋子。”


    “好,”周洋有些誠惶誠恐,“哥,我自己來。”


    一緊張,嗆了。


    “你慢點!”袁滿說,“都你的,我不能吃海鮮之類了。”


    周洋哢哢哢地咳著,真的是嗆到了。


    手機屏又亮了。


    不用猜,又是王華在催他呢。


    “有事啊?”袁滿明知故問。


    “啊,”周洋說,“老板叫我回去頂班。”


    “那你去吧!”袁滿抑製住心中怒火,淡淡地說。


    周洋忙不迭地告辭離開。


    一群假模假樣的家夥,絕交!


    周筱蘭從父母家出來,又在外麵瞎逛了很久才回來,她不想她的負麵情緒影響到袁滿。


    一回家,看到桌上一盤大蝦,袁滿睡在床上。


    “醫生說不能吃海鮮,”周筱蘭責備道,“你怎麽又不聽話了。”


    袁滿沒吭聲。


    “怎麽了?不舒服?”周筱蘭坐在床頭,關心地問道。看到的卻是袁滿紅紅的雙眼。


    “哭了?”周筱蘭很吃驚,“怎麽了這是?”


    唉……袁滿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周筱蘭問,“遇到什麽事了?”


    “我這個病太令人厭惡了!”袁滿情緒很是低落。


    周筱蘭竟然不知怎麽接話。


    袁滿又絮絮叨叨地把今天發生的憋屈事,像祥林嫂般地給周筱蘭講了一遍。


    周筱蘭把袁滿的頭摟進臂彎,親了親他的額頭說,“這不很好嗎,通過這件事揭穿了他們的假麵具,省得你以後還得傻嗬嗬的東家西家的趕情。”


    “沒事了,”周筱蘭安慰袁滿,“不要把自己氣壞了。乖乖地養好自己的身體。”


    其實,被孤立的何止袁滿,周筱蘭也正遭受這種處境。


    今天下午下班時,一個熊孩子發脾氣,將她媽給買的咖啡牛奶潑到了周筱蘭的包上。


    周筱蘭的包是複古的布包,是和袁滿去海南旅遊時買的,算是愛情的見證。周筱蘭心疼死了,趕緊跑去廁所洗包包。


    熊孩子的媽媽訕訕地連聲道歉,也幫著周筱蘭去洗包包。周筱蘭把包裏的東西都倒在洗手台上,其中就有幫袁滿買的阿德福韋酯。


    熊孩子的媽媽看到了。說巧不巧,她也認得這個藥是治療乙肝的!


    “你在吃這個藥?”她問。


    “沒啊,”周筱蘭有些氣惱她偷看了自己的隱私,“不是我吃的。”


    “哦。”那家長不說話,轉身就走了。留下周筱蘭在風中淩亂。


    周筱蘭找來個塑料袋裝了那些零碎,提了個濕漉漉的包包,準備閃人回家。


    “小周,”園長叫她,“你過來一下。”


    周筱蘭和園長到了園長室。


    隻見那個家長氣哼哼地坐在那裏。


    “怎麽了這是?”周筱蘭問園長。


    “有件事情要問你一下。”園長說,聲音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周筱蘭進入這個幼兒園工作幾年了,這還是園長第一次召見自己。


    “什麽事?”周筱蘭猶如一個丈二尺的和尚。


    “你在服用抗乙肝病毒的藥物?”園長問。


    “沒有啊。”周筱蘭說。


    “這位家長都看見了,”園長說,“並且對此提出了疑問。”


    “這個……”周筱蘭覺得很可笑。


    “有什麽需要解釋的嗎?”園長問。


    “那是,”周筱蘭咬了咬牙,“我老公的藥。”


    “這麽說,”那家長有點咄咄逼人,“你老公有乙肝?”


    周筱蘭點點頭。


    那家長轉向園長,“趙園長,你們幼兒園怎麽好聘請這樣的員工呢?!”


    “什麽樣的員工?”周筱蘭聽了很不舒服,不禁有些生氣地問道。


    “有乙肝嫌疑的員工!”那家長冷冷地說,讓趙園長心驚膽戰。


    “笑笑媽,”趙園長陪著笑臉說,“不好這樣講的。我們的員工都有健康證的。”


    “健康證?”笑笑媽嗤之以鼻,“健康體檢以後感染了呢?”


    這不是沒可能!


    趙園長頭都大了。娃娃都是爹媽的寶貝,幼兒園真是個高風險的所在!


    “周老師的老公有乙肝,”笑笑媽條分縷析,“周老師作為配偶,那她就很有可能感染到——通過密切生活接觸傳播,以及,”她頓了頓,將重音放在這幾個字上,“性傳播!”


    “看來你很懂啊,”周筱蘭不禁揶揄道,“可是,難道你不知道有注射疫苗一說?”


    “我老公查出乙肝後,我立即就注射了乙肝疫苗,”周筱蘭說,“可以說我根本沒有感染的幾率!”


    趙園長也表示同意周筱蘭的說法,她諂媚地對笑笑媽說,“是的是的,要不然她不可能要孩子。”


    “我也相信你現在沒有感染乙肝的幾率”,笑笑媽把重音放在“現在”倆字上,“那以前呢?你老公查出來之前呢?!”


    我真尼瑪無語了!周筱蘭狠狠忍著,沒有發作!


    趙園長見笑笑媽不是善茬,又不知如何收場。隻好低到塵埃裏,問道:“笑笑媽,你看這件事該怎麽解決呢?”


    “很簡單,”笑笑媽說,“全部小朋友體檢,如果有檢出乙肝,你們自己看著辦!”


    “還有你,”笑笑媽冷冷地對周筱蘭說,“最好叫醫生給你弄個沒有感染乙肝的體檢報告!”


    趙園長立馬聯係防疫部門和醫院前來檢測。而周筱蘭,務必須明天把體檢報告交上來。


    我操你大爺,乙肝!周筱蘭心中呐喊。


    周偉給趙園長說了不少好話,陪了不是,趙園長口氣才稍微軟和,“老周,我是看在你的麵子上,繼續留用筱蘭的哈。”


    “謝謝園長!”周偉都快點頭哈腰了。


    免不了把周筱蘭叫去教訓一番。


    給頓揍又給顆糖。周偉和覃桂枝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才沒讓周筱蘭炸毛。


    但周筱蘭還是心情鬱悶,挺著個大肚,在外麵逛了許久,直到氣兒消得差不多了才回去。


    袁滿不曉得周筱蘭今天遭受的委屈,兀自絮絮叨叨地怨天尤人。


    周筱蘭不禁煩了起來,“卯說卯說,煩不煩?”


    袁滿吃驚地望著她,住了嘴。


    周筱蘭徐徐吐了口氣,“你吃飯了沒有?”


    袁滿望著她,搖搖頭。


    “你怎麽了,老婆?”袁滿問。


    “沒事。”周筱蘭說。


    袁滿想到一個詞:產前抑鬱症!


    “抑鬱了?”袁滿問。


    “我抑鬱個啥?”周筱蘭對袁滿的提問感到很無語。


    “產前抑鬱。”袁滿說。


    “抑鬱你大爺!”周筱蘭掙脫袁滿的懷抱,“我去給你弄吃的。”


    大爺的!不知道誰先抑鬱?!


    這些都不算什麽,家人的冷漠才是讓人徹骨冰涼!


    眼看就要過年,袁滿的媽媽打電話給袁滿,問他們幾時回老家。


    袁滿剛跟媽媽聊了兩句,就聽見大嫂在說他媽。


    “媽,”大嫂生氣地說,音量還有點高,好像是故意讓袁滿聽見,“你喊他們回來做麽子?”


    “過年了嘛,”媽媽不解地說,“叫他們回來團圓啊。”


    “老二有乙肝,你不知道嗎?”大嫂生氣地問。


    “他不是已經控製了。”媽媽說。


    “什麽叫控製?”大嫂說,“控製控製,還不是有乙肝!”


    “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大嫂繼續嘮叨,“過起了怎麽得了哦!”


    袁滿聽得心裏煩躁極了,直接把電話關機。


    回到周家也是差不多。


    “筱蘭,”覃桂枝說,“二十八我們就團年哦,你們早點過來。”


    “二十八團年?”周筱蘭不解,“往年都是三十團年啊。”


    “二十八我們自己團年,”覃桂枝說,“三十再請奶奶、伯伯他們來團年。”


    “啥意思?”周筱蘭一下轉不過彎來。


    “就是,呃,”覃桂枝斟酌了下,有些抱歉地笑笑,“就是袁滿那個病,我沒有對他們講過。”


    “夠了,”周筱蘭炸毛了,“這個年你們周家人自己過吧!”


    “你這孩子,”覃桂枝說,“你難道不是周家人?”


    周筱蘭沒有理睬她,回家就和袁滿商量,然後就在飛豬上訂了個旅遊產品。二人第一次在外地過年,也許以後都會在外麵過年。周筱蘭的朋友豔羨地說好浪漫,其時周筱蘭正流著淒涼的淚水,隻是除了袁滿,無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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