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現在治療白血病,理論上可以報70%,但到底能不能報還是兩說,另外有些項目、有些藥品還還不一定得報。再說了,就算給你報,還不得自己先墊錢啊。


    舟舟剛入院時,袁滿想得簡單,沒有去弄錢,因為可以報嘛。結果幾次催費,就把袁滿的現錢給弄完了。手上沒有錢咋辦?醫院又來催費了.


    “你家孩子欠費了哦。”護士站通知,“今天下午之前到樓下把費交了哦,否則明天要停藥了。”


    這還有沒有人性了?!錢沒有就停藥,說好的救死扶傷呢?


    “老婆,卡上還有沒有錢啊?下午過來交費哦。”袁滿給趙薇把電話“融資”。


    “卡上沒有多少了哦。”趙薇說,“怎麽又要交錢了啊?前兩天才交的。”


    “遇到檢查、化驗這些,一天花的錢就很多啊。”袁滿無奈地說,“我也是沒辦法啊。”


    “老公,你那點老底子快見底了哦。”趙薇在醫院走廊裏對袁滿說,“再不想辦法,兒子的醫藥費怎麽辦?”


    “我能想什麽辦法啊?”袁滿苦惱地說,“我又不是馬雲。”


    “我知道你不是馬雲。”趙薇說,“但你是袁一舟的爹,沒錯吧?”


    “沒錯啊,怎麽了?”袁滿有些不解。


    “怎麽了?去籌錢去啊。”趙薇說,“還真是要等到斷藥才舒服?”


    “我去哪兒籌錢啊?”袁滿說,“要不我們把房子賣了吧。”


    “房子先留著,先去找親戚朋友借借看哦。”趙薇說,“能借到的話,我們慢慢還。”


    覃桂枝得知袁滿的錢已用完,趕緊前來支援。


    “袁滿,你先把這個拿去用。”覃桂枝拿出一張卡,“這本來是給你爸退休後買車的錢,現在也用不上,你先拿去用。”


    “媽,我怎麽能用你的錢呢。”袁滿趕緊拒絕。


    “你不用我的錢,你有錢嗎,現在?”覃桂枝也不給袁滿任何麵子,直言直語。


    “這個……”袁滿尷尬了。


    “這不是給你的,是借給你的。”覃桂枝說,“以後有錢了,你可得還給我。要不然,就給我們兩個老家夥養老送終。”


    袁滿還能說啥?隻能說謝謝了。但是一家人卯說謝謝也是很生分了。但說一家人吧,自己又是跟周筱蘭離了婚的,隻是舟舟跟她還有點關係,覃桂枝當初認他當幹兒子,不過是安慰他罷了。你說這能叫一家人嗎?但是不叫一家人,她又怎麽可能毫不猶豫地拿出自己的養老錢來呢?


    袁滿隻有滿懷感激地說著一定要孝敬二老,一定待舟舟好之類的話。


    可這白血病,真的是太花錢了。舟舟住進來這一段時間,就已經用了快10萬了。自己手上的餘錢5萬已經用完,擺哥大方給了2萬,另外朋友們也募集了2萬,周筱蘭也拿了些,才湊齊了那10萬。如果找到骨髓配型,那錢還得噌噌噌地往上漲啊。侯醫生不是說過了嗎,如果經由中華骨髓庫找到能配型的骨髓,那有可能達到50萬。醫生說前期準備20萬,這下覃桂枝拿出的買車錢,剛好是20萬。但如果找到骨髓,那另外的30萬呢?真是頭疼。


    袁滿想到把房子賣了,也不至於求爹爹告奶奶的到處去借。也不至於到處欠人情。


    但趙薇想的呢,是說房子暫時不要動,畢竟一家人還要住。兩個人都還年輕嘛,慢慢還。再說了,這個地段的房子還有增值的潛力在。趙薇心裏舍不得賣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到哪裏去借錢呢?家族裏發財的就是小姨了。但是姨爹卻是個鐵公雞。


    去小姨家借錢,袁滿打了親情牌,他把老媽用輪椅推到了小姨家。


    “喲,大姐,你怎麽來了啊?”小姨倒是很熱情,趕忙把她大姐請進屋。


    “今天不是你過生了嗎,我先來祝壽啊。”王大秀說。


    “祝麽子壽哦。”小姨說,“你知道我不喜歡搞這些的。不過也是,我們兩姐妹已是好久沒有見麵了。”


    王大秀心想,是哦,是好久沒見麵了,雖說在同一座城市住著,但是人家是富貴人家,他們那好意思登門呢。這當中有富人家的優越感,也有窮人家的自卑感,以及因此對富人生出的那種“毫無來由”的不滿和鄙夷。很可笑的“不滿”和“鄙夷”!


    小姨給袁滿和王大秀一人拿了一瓶礦泉水,不是普通的,是很貴的那種,袁滿平時也沒見過,或者說平時沒有注意到過。


    “我喝開水就行了。”王大秀說。


    “就喝這種礦泉水吧。”小姨說,“這是你侄兒買的,叫麽子雲哦。”


    小姨說得很自然,但王大秀和袁滿卻覺得她仿佛是在炫耀。


    “老表幾時回來呢?”袁滿問。


    “他昨天才走,到上海去了,明天飛回法國。”小姨說。


    “他到法國幹什麽?”袁滿問。


    “他說去學藝術。”小姨說,“我們這種大老粗家庭,學什麽藝術?”小姨還懂得自黑。


    “哦,那我們家族就要有藝術家了哦。”袁滿說。


    “什麽藝術家哦。”小姨說,“我倒是希望他回來接他老頭的班。那麽多挖挖機,一年也可以掙點錢嘛。學藝術,光花錢,還不知道有麽子用。”小姨絮絮叨叨地說道。


    “姨爹呢?”袁滿為了轉移話題,以結束小姨的絮叨,就問起姨夫來。當然,這也顯得袁滿很有禮貌。


    “還在睡呢。”小姨說,“打了一夜的牌。”


    “手氣好不?”袁滿問。


    “你姨爹打牌呢,手氣還是可以的。”小姨有些自豪地說,“但是有時候還是要打些業務麻將啊,還不是要假裝手氣不好,輸點給別人。”


    “那姨爹昨天夜裏是贏呢,還是輸呢?”袁滿問。


    “輸。”小姨說,“為了接個工程,故意輸給那個人5萬。”


    “5萬?這一晚得打多大的牌啊?”袁滿很是吃驚。


    “他們嘛,都是騷整。”小姨說,“不過這‘輸’出去的錢,遲早會回來的嘛。”


    小姨看王大秀的表情很是不自然,知道她有事。


    “大姐,你是不是有麽子事啊?”小姨問道,“姊妹之間,有麽子就直說。”


    “這……我沒麽子事。”王大秀尷尬地說,“我就是來看看你的。”


    “袁滿,有麽子事,你說。”小姨說。


    “我想找小姨你借點錢。”袁滿說。


    “借錢搞麽子?”小姨問,“是要開館子啊?”


    “不是的,小姨。”袁滿難為情地說,“我兒子舟舟生病了,需要用錢。”


    “舟舟?”小姨問,“舟舟生什麽病了?”


    “白血病。”袁滿情緒一下子低落了。


    “白血病?什麽時候的事?”小姨驚叫起來,“你怎麽都不告訴我?”


    “才確診。”袁滿說,“以前沒有確診嘛,我也沒說。這下確診了,那個醫藥費好嚇人,我們都已經用掉10幾萬了,醫生說可能要準備50萬。”


    “50萬?”小姨吃了一驚,“要這麽多啊?”


    “沒說一定要50萬。”袁滿說,“如果找到配型的骨髓,可能就要用到50萬。”


    “什麽骨髓?”小姨不解地問。


    “哦,骨髓移植。”袁滿說,“治療白血病,最有效的就是骨髓移植。”


    “那你是打算借多少呢?”小姨波瀾不驚地問。


    這下袁滿倒不好回答了。獅子大開口吧,又顯得自己貪心;如果開口借得少了,又顯得自己連點小錢都沒有,太窩囊。


    小姨就這樣盯著他,等他的答案。


    袁滿全身的毛孔都炸了起來。這種感覺真他媽的不好受,找人借錢的感覺,真的不好受。他不知道小姨內心的真正想法,這會兒也不想知道了,他隻想趕緊從小姨家裏逃離。


    “大姐,你準備借多少啊?”小姨問王大秀。


    王大秀也不知道該開口借多少,帶著詢問地望著袁滿。


    “小姨,算了。”袁滿說,“我們暫時還不需要。”


    “你剛才不是說差錢嗎?”小姨覺得莫名其妙。


    “醫生說是可能要準備這麽多。”袁滿訕訕地說,“骨髓還沒有找到嘛,所以暫時不要的。剛才也是說說而已的。”


    小姨覺得袁滿太奇怪了。但她什麽也沒有說,起身走進了臥室。


    一會兒功夫,她給袁滿拿來了5萬塊錢。


    “這拿去用吧。”小姨說,“不用還的。這是我當姨婆的一點心意。”


    這算什麽啊?我來借錢,你怎麽說“不用還”,這跟嗟來之食有什麽區別!


    這錢拿還是不拿?拿,就是乞討;不拿,顯然太駁小姨的麵子了。還有就是,拿了這5萬塊錢,以後就再也不能向小姨開口借錢了,這就算是是封口費吧。


    就在三人尷尬地無言坐在那裏時,姨爹起床了。


    他看到放在茶幾上的5萬塊錢,輕輕地嗤了一聲,“不要嫌少哈,現在就隻有這麽點了。”


    哎呀,有錢人叫窮,還真是叫人感到滑稽。昨晚就“輸”了5萬,還說隻有這麽點。不過錢是人家的,隨便他怎麽說吧。


    “先拿著吧,又不要你還。”姨爹笑道。


    這一笑,徹底傷了袁滿的自尊心,他全身毛孔都炸了起來,渾身燥熱,汗水直流。


    “姨爹,小姨,我們還有點事,先走了。”袁滿推著王大秀向二人告辭,對茶幾上的5萬塊錢看也不看。


    小姨麵無表情地看著二人,也不挽留,就任由他們母子離開。


    袁滿推著母親出了小姨的院門,聽到身後姨爹不屑的聲音,“靠,還嫌少了!你們這些親戚啊,少招些來。還有啊,救急不救窮哈。他兒子得了白血病,他拿什麽來還?”


    袁滿突然覺得陽光是那麽的刺眼,可身上卻異常發冷!


    袁滿心裏湧起強烈的自尊,對這些有錢人的憤懣和不滿,甚至還有一點點的鄙夷,推起母親就急急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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