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碩練拳自然不是為了給劉懷義看,雖然他早就注意到了對方,但是並不在意,昨天的交戰給了他很多啟發,讓他對這些平凡的招式有了更高的興趣。


    雖然有時他也練過,但是現在才發現,初境就是初境,這裏沒有無與倫比的劍氣和磅礴如海的內力,考驗的盡是一招一式的精妙,有時候甚至是雙方勇氣和力氣的大小。


    李文碩進入江湖的那一刻,他就是顯鋒上境的修為,依然淩駕於世間絕大多數江湖人之上,於是也就缺少了這一境界的曆練和感悟。


    在宛州的時候,他花錢搜羅了不少武林秘籍,當然都是那些可以用錢找得到的,不甚珍惜,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但是以他的心境和感悟施展出來,自是有了不一樣的感悟。


    他所最大的依仗還是手中那三尺長劍,無論如何,在最危險的時候,他相信劍甚至超過相信自己本身,這是已經刻印到了骨子裏不可磨滅的事情。


    又是三招過後,打完收工,李文碩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打量了一下出現在眼前的黑衣人,三十歲左右,隻不過那身印著刀劍印花的鬼林堂服飾讓他眉頭微皺。


    又是瞥了一眼一旁的幾個目露凶光的小混混,唇角微微揚起的一抹笑,冷聲說道:“呦嗬,請來幫手了,怎麽,你也想試試我的拳頭?”


    此話開場極為直白且不留情麵,讓劉懷義一怔,皺了皺眉頭,心道你這匹夫當真是不認識我們鬼林堂嗎,就是那麽想打架?


    “閣下究竟是誰?”


    劉懷義的神色有些陰冷,並不是不高興,雖然他現在確實很不高興,但是他平日裏一向是這個樣子。


    反觀李文碩則是輕鬆的多,他之前有能力可以把先天一氣和內力塵封下來,自是極為容易,可是現在想解開,卻是沒那麽容易。


    需要一個引導的過程。


    好在對方來的隻是鬼林堂的一個普通弟子。


    李文碩這樣想著,嗤笑一聲,說道:“問別人身份之前,不應該自報名號家門,你這廝,看著也算是個名門大派,怎麽這點兒規矩都不懂?”


    李文碩很高興,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此刻‘功力盡失’,他卻覺得自己與這座自己所憧憬的江湖貼合的更近了,幾乎觸手可及,隨手可以攬到懷裏。


    劉懷義長出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隨即冷笑一聲,他現在更確定李文碩就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普通江湖人了。


    那麽對方怎麽可能是自己手中刀劍的對手,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鬼林堂劉懷義。”


    “江南散人李二。”


    天上的陰雲低低地壓在人們頭頂上,西北風像麥芒尖子一樣紮人的臉,街道巷子上安靜的厲害,兩人對視了好半天,沒有生出絲毫惺惺相惜的感覺,反而互相看著都覺得心生厭惡。


    劉懷義身後的小混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剛剛從醫館裏出來的宋秋虎罵了聲操你娘,雙方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就緊張到了極點。


    李文碩右手伸出,說了一個請字,然後戰鬥就這麽突兀的打響了。


    劉懷義出手了,雖然覺得自己不會輸,但是對於這個對手卻是沒有一點的小看,出手就是全力,狹刀揮出的那一瞬間,寒光撲麵而來,駭人至極。


    雖然身處敵對兩麵,但是李文碩仍是差點兒讚歎出聲。


    當然不是對劉懷義,而是劉懷義手中所用出的招式,鬼林堂的雙手刀劍之術。


    一刀斬來,刀風凜冽,頗有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似乎這一刀就是絕殺,必分生死。


    但是李文碩眼尖,看得出這一刀實際上還是留了餘力,如果對手看錯,出全力應對,那把尚在腰側,沉寂的長劍就會如毒蛇一般出鞘,給與對手必殺的一擊。


    所以他向後退了一步,如浮萍一般左搖右擺,速度不快,可刀光連閃,卻是連李文碩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劉懷義麵露驚愕之色,不過卻也不急,對手這樣退卻,雖然依仗著自己所練的武功無法使用那必殺的一劍,但是自己手中的刀可不單單是個擺設。


    在鬼林堂的這段時間,他練刀的時間甚至要超過練劍。


    對手如果繼續下去,眼前的均勢便是會被漸漸打破,勝利的天平也會逐漸向他這一方傾斜。


    李文碩依然在後退,不過此刻卻是覺得很無聊,他不斷退避,想看一下更高明的刀法與劍術,可是展現在他麵前的東西,實在是平平無奇。


    連一點兒起碼的變化都沒有。


    李文碩出手了,突然變招,先前如飄搖浮萍,現在卻是如不動輕鬆紮根於岩石之中,驚得劉懷義差點兒撞在李文碩身上。


    可是終究沒有,他想收刀後退,李文碩卻是出手扯住了他的領子,力道一收一放,瞬間的變化就是打亂了對手的內息。


    劉懷義踉蹌後退幾步,雖然沒什麽大礙,臉卻是被這股岔掉的內息憋得通紅,再次運行內力,筋脈之中卻是傳來了一陣清晰的刺痛感。


    他又驚又怒,冷哼一聲,反手甩掉身後想要攙扶他的小混混。


    再次上前,長刀隨意的在身前砍了幾刀,李文碩輕輕彈指,極為準確的擊打在刀身側麵,然後劉懷義就出劍了。


    對李文碩來說,這一劍有些光明正大,沒有他想象中的那種陰毒意味,所以威力也是大減。


    李文碩想明白了一個問題,雖然同是初境的力量,但是他所經曆過的戰鬥卻遠遠不是初境比得了的,兩人激戰,就像是一個武林高手再和一個不會武功的莊稼漢決鬥一樣。


    自己甚至還想從對方的招式中找到一些體悟,還真是可笑。


    再精妙的招式,對方發揮不出其中精妙,又有何用?


    於是李文碩伸出手,看也不看,就是極為準確的在空中捏住了劍尖,力道一震,那柄細劍瞬間斷成幾節。


    劉懷義雙目圓睜,對手的速度不快,所以他看得很清楚,但卻更是被對方的隨心所欲震撼了心神。


    這究竟是什麽樣的招數?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可以被破掉,世間本就不存在無敵的招式,任何招式都有被破掉的可能。


    但是,怎麽會被這樣破掉?


    李文碩什麽招式都沒用,在劉懷義拔出劍的時候,他就成了一名劍客兒,很不巧,自己也是一名劍客兒,世間最頂尖的那種。


    看著劉懷義起手的動作,他閉著眼睛都可以知道長劍運行的軌跡和力道最強最弱的時候,於是乎,他隻是伸出手,便是捏住了劍尖。


    封拳,大劈掛!


    李文碩一拳砸在劉懷義胸口,低喝一聲,劉懷義便是倒飛而出,貼著地麵劃出了十幾步才停住身形。


    還未來得及說話,便是接連吐了幾大口鮮血。


    “大哥……”


    站的最近的一個混混顫抖的喊出這句話,劉懷義也敗了,敗的如此輕鬆,和他們並沒有什麽區別,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李文碩的眼睛。


    打架終究隻是一件極為簡單的事情,無論是用刀還是用劍,或者說,有刀時出刀,有劍時出劍,盡一切方法將對方擊倒,甚至不需要在乎招式。


    李文碩明白了這個道理,對於躺在地上的對手,心中的厭倦也是不那麽強烈了。


    對手並沒有錯,隻是太弱了,李文碩這樣想著,轉身回了醫館,失敗者並不值得他如何關注。


    隻是鬼林堂竟然真的會為一個小混混出頭,這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回到醫館之中,他十分明確的表示了自己的態度:“這裏不安全了,希望大家趕緊離開。”


    沈萬三對這個提議十分讚同,他清楚鬼林堂背後的東西,知道他們的狠毒,而且自己心裏,對鬼林堂也是有著莫名的恐懼和恨意。


    但是老王的態度卻是異常的堅定,他堅信鬼林堂的那些弟子平日裏或許驕橫了一些,但絕不是什麽壞人,鄉裏鄉親的,總麽也不至於害了自己。


    宋秋虎倒是一副人死鳥朝天的無所謂態度,冷哼一聲,說是要與對手拚命,卻是再也沒有提那柄藏起來的鋼刀的事情。


    李文碩很無奈,也是不再掩飾,識念擴散籠罩了方圓數十裏的距離,打算一旦有超出他應對能力的高手出現,立刻帶著沈萬三遠遁。


    他還是一副重傷狀態,強行和同境界的高手對敵,將沒有任何一點點的優勢,甚至將會麵臨一場慘敗。


    而且他的敵人必定不會孤身前來。


    劉懷義走了,沒有讓那些混混攙扶著,嘴角依舊流著鮮血,忍著身體上劇烈的疼痛,踉蹌穿過了街道小鎮,回到了北城。


    他打算找自己的師父,那位傳授自己雙手刀劍之術的傳令主,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恥辱,一定要討回來,再強的初境武人,在顯鋒境界的高手麵前都無濟於事。


    不知不覺間,他對李文碩已然恨意滔天。


    可是他辛辛苦苦回到北城,費盡心思,受盡嘲笑,來到師父所在的小院,卻是看到了另外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臉上帶著一股子冷漠意味,腰間斜挎著一把連鞘長劍,目光沉寂。


    這是一名極為高明的劍客。


    劉懷義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是做出了這樣的判斷,甚至做出了對方甚至有可能是一位顯鋒境界高手的判斷。


    他聽人說過,世間用劍之人,不是庸人就是神仙。


    眼前這位估摸著可以歸為後者,他不敢說話,因為少年人坐著的時候,自己的師父,那位鬼林堂的傳令主也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站著。


    葉盛蘭代表幽林劍塘參加了雁門山一戰,本以為可以大放光明,讓整個武林都知道他的名號。


    他自己這樣認為,門派裏的長老師父上至掌門,甚至都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他被李文碩斬斷了一隻手,握劍的右手齊腕而斷。


    他的左手也可以用劍,雖然不是很習慣,但是多練習一下,依然可以是一個高手。


    但是他的劍心受損,連帶著境界也是隨著斷掉的右手一齊散去,俞是練劍,境界反而越加倒退,一天不如一天,甚至快要跌下宗師境界。


    於是他不敢再練劍了,這一習慣在他七歲之後,便是從來沒有改變過,如今卻是要放棄了。


    他還是宗師高手,但不再萬眾矚目,空有宗師境界,實際上一個顯鋒圓滿都可以向他挑戰,他也未必能勝,前途一片灰暗。


    他和峨眉派的首徒有婚約,雖然沒見過幾麵,但是對這份婚約,他卻十分重視,兩人也一起練過劍,相敬如賓。


    但是現在不能了,前段時間,宗派裏的長老十分震怒,沒有告訴他原因,但是他猜得到。


    峨眉派是五大門派之一,不會允許自己的門派首徒嫁給一個廢物。


    天才的定義很多,有會練劍的,有會下棋的,有會賺錢的,有各種會的,但也有種定義,這種定義叫葉盛蘭,絕世的劍道天才。


    但是廢物的定義隻有一個。


    葉盛蘭知道這未必是那位少女自己的意思,他不怪對方,但是這依然給他帶來了無盡的羞辱,表麵不在意,心中卻是痛苦萬分。


    於是乎,他的心也就越亂,更加練不得劍。


    但是他其實並不如何在意,他通過這件事情看清了一切,甚至想感謝一下那位斬掉自己右手的李文碩。


    左手不能練劍嗎?


    左手當然可以練劍,他是葉盛蘭,他知道自己劍心蒙塵,卻也知道自己劍心依在。


    他需要的隻是時間。


    不過他現在需要麵對眼前這些他以前從來無需關心的無聊雜事。


    畢竟他不是曾經的葉盛蘭,他現在不再是代表幽林劍塘在武林大盟的高手,而是被安排在北城的一位新當家,或者說是堂主。


    所做的事情也和一位宗師高手毫無關係,管理一些小門小派,傳達一些無關緊要的號令,當然,最重要的是替武林大盟搜集俗世錢財。


    但是他不在意,因為對方已經給了他最需要的時間,之後,他所要證明的隻是自己還是那個葉盛蘭,絕對不會再輸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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