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九黎王,雖然沒有和王離正式的刀劍相向,可是以往的十年裏,世間之人一直在期待,兩人之間必然有一戰,這一戰同樣被世間武人所期待著。


    那必然是世上最動人心魄的一戰。


    可是其中的一個主角,那位名動天下的九黎王,就這麽被人一劍刺死在了這裏,直接洞穿了喉嚨。


    這一戰雙方隻出了一招。


    因為真正高手之間的交鋒,往往都是刹那毫厘間分出生死,看似隻是一招,實際上已經是聚集了全部的精氣神,使盡了渾身解數。


    李文碩左手握拳,放在嘴邊,又是咳了兩聲,臉色蒼白,看起來虛弱的厲害。


    然後他右手一揮,光華閃過,利刃輕鬆的割掉了烏顏古的腦袋,一道血泉飆了足有五尺高。


    軍營裏怔住的將士終於反應了過來,恐懼過後,他們聚在一起,一切多餘的情緒都化作了憤怒。


    他們提著兵器,怒吼著衝了過來。


    李文碩抬頭看了一眼,巨石上已經沒有了黑狐的影子,撿起烏顏古的腦袋,他知道自己該走了。


    臨走前,偏頭瞥了一眼一旁黑暗的角落,那裏有一人彎弓搭箭。


    著一單衣,寒風撲麵,他卻大汗淋漓。


    弓如滿月,箭卻遲遲不能發。


    他看到了李文碩的眼睛,那眼中殺機隱現。


    他臉色蒼白,一瞬間,手中弓箭幾乎離弦而出。


    可是他忍住了,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一箭射出去,自己必死無疑。


    他絕對擋不住那一劍。


    人群圍了上來,李文碩隨手一劍,大營方向幾十人頃刻間東倒西歪,人仰馬翻,骨斷血流。


    他信步而出,來時疲憊,去時悠然。


    戰馬,羽箭,冬雨,寒風,一切都被他的步子拋在身後。


    他掠上樹梢,沒入叢林,所過之處,如清風拂過,虎豹昂首四顧,仍不知所措,不知所謂。


    為了防止火堆熄滅,所以臨走前,李文碩加了很多的柴火,是耐燒的桃木枝,火焰仍在燃燒。


    他看著雪地上殘留的腳印,看著那根被隨便拋在地上的香木棒,臉上微微抽動,便是恢複了平靜,麵無表情,似乎事不關己。


    可是隻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個時候,他必然已經憤怒傷心疑惑到了極點。


    他輕輕一拂袖,正燃燒的火堆瞬間熄滅,隻留下燒的焦黑的木頭尚自冒著青煙,被無憚的風吹得東倒西歪。


    他一腳踩在地上細小瑣碎的腳印上。


    他的腳比較大,將那腳印完全覆蓋,走過之後,再也看不出絲毫原本的痕跡。


    這一刻,他不再踏雪無痕,就像一個普通的旅人,身形踉蹌,卻又極為穩定的走在雪地,踏在那腳印之上。


    他走了一刻鍾,枯枝上出現了一截斷痕,上麵有著一絲碎布。


    李文碩微微眯眼,繼續前進。


    ……


    方文蘭匆忙的走在雪地上,神色驚恐,她本來想在石頭後麵繼續守著那堆火的,但是忽然發現了一件事情。


    楚河說那黑狐狸的命運和李文碩息息相關,李文碩生他就生,李文碩死他就死。


    她自己的性命又何嚐不是與李文碩息息相關?


    若李文碩未死,定然會猜出這些日子自己一直給他下毒,那麽自己怎麽會還有機會活著?


    想到這裏,她就驚恐異常,再也顧不得自己對這未知叢林的恐懼,匆忙的向著山下跑去,被樹枝劃傷,被風雪凍傷,她都不在乎,隻想盡可能的離這裏遠一些。


    可是人一著急可能就會出錯,她奔跑的時候,沒有注意一塊兒腳下的石頭,突然被絆倒,在地上打了兩個滾,便是摔到了鬆軟的雪地上,好在沒受什麽傷。


    但是她卻沒有爬起來,趴在地上,把臉埋在雪地裏,低聲的抽泣著。


    過了好半天,她才抬起頭,小臉凍得通紅,眼睛也是哭的通紅,世界在她的眼前模糊。


    但她還是能看清那個近在眼前的黑影,她抬頭望去,隻見李文碩一身白衣,站在她的麵前,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若是往日,他見她摔倒,定會伸出手把她扶起來的。


    可是這一刻,他卻沒有動。


    “李文碩。”


    她聲音有些顫抖,但還是吐出了這三個字,眼中帶著懇求和止不住的恐懼。


    李文碩卻是忽然笑了,說道:“你果然是認識我的,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接近我的身邊,著實比那些武林高手要容易的多,說吧,是誰指使你來的。”


    聽得李文碩不帶絲毫感情的話語,在沒有之前的那種溫柔和調侃,方文蘭一怔,隨即自嘲的笑了笑,有些費力的從地上爬起,雙眼盯著李文碩的眼睛,毫不退避。


    “沒人指使我,我隻是想你死。”


    少女平靜的說出這句話,李文碩心裏一擰,可仍笑著說道:“隻是想我死,有意思,這個世界上想我死的人不少,但都有他們的原因,不知你是哪一個。”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少女說這話時,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李文碩和她站的很近,能夠很清晰的感受到她眼中的痛楚和仇恨,可是他的心底卻是沒有任何的波瀾。


    “你的父親是誰。”


    “方連山。”


    李文碩眉頭微皺,心裏有些苦澀,因為他竟想不起這人是誰了,他這一生所殺之人不少,可是真正記著名字的卻沒有幾個。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裏所想,少女眼中恨意更濃,冷笑著說道:“嗬嗬,你當然不會記得,你還記得,景德十七年,你初出江湖,在黃岡道上殺的那獨眼兒嗎?”


    李文碩心裏一震,思緒又把他帶回到了幾年前,腦海中又是浮現了胡老板,黃三哥,令狐山客等人的樣子,同時也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這黃岡道劫匪獨眼兒。


    如果再來一次,他依然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可無論這獨眼兒該不該死,當不當殺,他終究是方文蘭的父親,有一個較為文雅的名字,叫方連山。


    無論那父親的身份是什麽,想必在孩子的心裏,也是頂天立地的。


    自己殺死了女孩兒的父親,算起來,那時她才十二歲。


    這確實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李文碩想著,冷笑了一聲,說道:“不錯的原因,不過我還是想聽一聽,你背後的人是誰,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兒,懷著仇恨等了四年,以這樣的手段來害我,我是斷然不信的。”


    方文蘭的手指在顫抖,苦笑一聲,冷眼看著李文碩,說道:“你殺了我吧,我什麽都不會說的,哈哈,你高興吧,我再也殺不了你了,不過,我會在下麵,等著你來陪我的。”


    “好。”


    李文碩緩緩拔劍,碎牙磨過劍鞘。


    方文蘭身上的顫抖越加厲害,卻是微閉雙目,靜待死亡。


    世上之人,能夠安然麵對死亡的人不多,都是些看破生死的佛家大德,或者是道行艱深的修行者。


    方文蘭隻是一個小姑娘。


    她原本以為自己並不怕死,可是此刻,生死就在下一個瞬間,她閉上雙目,已經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殺意,比呼嘯的北風還要冰寒刺骨。


    下一刻她就要死在劍客的劍下。


    巨大的恐懼在心頭升起,四肢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僵直,方文蘭手腳冰冷,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塊兒石頭。


    黑暗中一道光閃過。


    死就是這種感覺嗎?


    他的劍果然很快啊,割破人的喉嚨竟也不會給人帶來一絲痛苦。


    方文蘭這般想著,忽然想到死人是不會想這麽多的。


    於是她睜開了眼睛,看著劍客的背影慢慢遠去。


    她有些疑惑,看著地上飄落的一截黑發,忽然崩潰,踉蹌兩步,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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