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族騎兵訓練有素,來勢洶洶,撤走的時候也是毫不猶豫,就如浪花撲擊礁石,衝擊過後,立刻便退去了。


    石牆未倒,人牆依在。


    隻不過二者都已危如累卵。


    如在前線,遇到蠻族主動撤軍,即使深諳窮寇莫追的道理,眼高於頂的黎陽軍士說不得也得在偌大荒原或是草原上策馬橫刀,追個幾十上百裏,痛打一下這落水狗。


    可是此時,餘下之人別說追擊,竟是一個個累的拄劍依刀而立,還有的甚至是在蠻族撤軍的一瞬間,就癱倒在地,似是睡著,卻是再也沒有醒來。


    李文碩看著遠去的蠻族軍隊,馬蹄翻起的煙塵練成一片,遠遠望去,如翻滾的巨蛇。他深吸一口氣,沒有繼續出手肆意收割人命,隻是四下搜尋一下,尋到了那截尺餘長的劍尖,手中亦提著斷劍來到城下。


    他沒有說話,隻在人群中來回踱步,遇到有受了重傷自己撐不下去,卻又可以嚐試著救一下的人就輸送一些自己修煉的內力。


    內力分陰陽兩種屬性。


    陰陽調和便可長生,這也是一般習武之人壽命會高於普通人的原因。


    陽性內力傷人,陰性內力修養生息。


    所以,無論是與人拚鬥還是受傷,都會損傷體內平衡。一般人察覺不出來,不要命的損耗內力與人拚鬥,壽命卻是一點點的流逝。


    可是武者生在世間,隻要想追尋更高境界,砥礪武功,勢必與人搏殺,傷人亦或受傷之事實屬家常便飯。於是,武者壽命雖高於常人,卻也不是那麽顯著。


    李文碩對這些陰陽有些感悟,卻不甚明了,此刻隻顧救人,不斷地把體內陰性內力混雜著先天一氣度送到傷者體內,傷者或有好轉,臉色愈加紅潤,可是他自己臉色卻是更加蒼白。


    有實在救治不過來的,他便低聲在其耳邊說上兩句話,就伸手闔上其雙眼,死要瞑目,入土為安,死在此地的人必然要安葬立碑。


    蠻族大軍此次雖有損傷,卻未傷及根本,實力依在。隻是李文碩現在實在沒有心思想這件事。烏蘭巴特爾既然沒有死,那麽必然會卷土重來。


    畢竟他那樣的男人,遇到困難就隻會想辦法去克服,之後還會更強。畢竟他隻與胡不歸交手幾招,便是學到了他空手奪人兵刃的招數,如今再跟李文碩交手,生死之間,必然又是多有感悟。


    而李文碩,連用了許多時日的碎牙也已經斷掉了。


    就連他自己也是有些唏噓惆悵,寶劍被毀,他境界仍舊半分不減,隻不過他畢竟是一名劍客,沒了趁手寶劍,十分實力隻能用出八分。


    而方才與烏蘭巴特爾激戰,雙方決然都已拿出了十二分的吃奶力氣,都未能戰勝對方。


    隻是這碎牙不同於昔日青霜寶劍,雖然斷掉,但是劍中龍魂未毀,回頭去莊子裏找一下歐冶魔老爺子,看看能不能修一修。實在不行,要不要去找一下張章道長,去學一下那萬物成劍的本事?


    李文碩搖了搖頭,羅九衣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到了他的背後,手掌按在他的背心,一股熱流便是順著她的手掌到了李文碩體內。


    佛家內力對敵時剛猛霸道,有金剛之力,可是療傷時卻又有著極為溫和的一麵,衝伐在筋脈之中,讓人覺得極為舒服,溫養化開淤血的能力不輸於先天一氣。


    “這次死傷有些嚴重。”


    林華也站了過來,他的眼中神色有些暗淡,飛琉璃收入鞘中,青衫整齊,卻是隱約有些悲意。


    李文碩點了點頭,他在人群中轉了一遍,城中醫館還有幾人未走,此刻也是出城幫忙救助,情況終於是慢慢控製了下來。


    “夜華城兩千府兵隻餘三百零八人,邊關鐵騎三千隻餘一千兩百騎,其中半數帶傷,城中青壯出城來援的隻剩六十二人,各地豪俠,死傷殆盡,隻剩下七人還活著,至於華山子弟。”


    李文碩尚未來得及說,林華就替他說了出來,語氣極為平淡:“還餘青衫三百。”


    “前輩節哀。”


    林華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強迫任何一人來此,他們來這裏,都是自願的,慷慨赴死,無需任何人為他們感到悲哀,我隻為他們驕傲。”


    ……


    這時,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分,草原上籠罩起金色的寂靜,遠處山巒披上晚霞的彩衣,那天邊牛乳般潔白的雲朵,也變得火帶一般鮮紅。草浪平息了,牧歸的牛羊群從遠方草原走來;隻有那些夜間也不回返的駱駝群,還在那柳林附近的湖邊上遊蕩著。


    華美的圓頂帳篷上麵披著大量金黃色的耗牛皮,夏天陽光的熱量透不進來,冬天寒風也被阻在厚厚的皮草之外,成隊的女仆穿著五顏六色的織錦衣服端著各色食盒在其中穿梭,四周彌漫著玉香花的味道。


    炊煙嫋嫋,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是拓跋烈從中原的書上看到的。他是草原的君王,自認不是什麽虛偽的君子,隻是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


    在所有人都以為他還在大梁城坐鎮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草原王庭之上。


    他在等烏蘭巴特爾的消息。


    在他眼中,烏蘭巴特爾幾乎無所不能,說去中原,攻下長安,就可以號令天下,他當時像以往一樣表示了讚同和信服,所以烏蘭巴特爾才有了出兵的權力。


    可是他終究已經不小了。


    他剛剛過了成人禮,娶了自己的第一個妻子,是天狼部的女兒,有著中原女子的柔美又不失草原女兒的英氣,他很喜歡。


    美中不足就是居心叵測,整天在自己耳邊嚼舌根子。他全然不理會這些,不過卻也不會再像小時候那般天真的以為烏蘭巴特爾真的無所不能了。


    他甚至覺得烏蘭巴特爾的計劃過於天真和可笑了。


    攻下長安城就能控製中原?


    就算真的攻下了長安城,那麽如果那個時候,中原的皇帝恰巧不再城中,而是去了別的地方,那麽數萬精騎,豈不就是撲了個空,要生生困死在了那座城中?


    不過好在蠻族餘下的軍隊也不少,畢竟整合了幾大部落的勢力,還是有著一戰之力。而且,烏蘭巴特爾這次帶走的人中,少有拓拔部的武士,否則的話,即便巴特爾再厲害一倍,他也不會允許烏蘭巴特爾前去中原。


    按他原本的想法,既然突破沙陽寨,那麽幾萬大軍入關,足以前後包夾,阻斷黎陽北上的補給線,多死個幾萬人,再攻下一座甚至兩座大梁城一樣的大城。到那個時候,就算與黎陽麵對麵相抗,也有了說話的底氣。


    大不了再撤回草原。


    他始終沒有忘記,草原上的男人,終究是生活在馬背上的,他們追逐著肥美的牧草遷徙,即便是草原上的王也不免例外。


    唯一讓他感到惱怒的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他的那個蠢姐姐被黎陽人抓住了。在他心中,拓拔英的地位幾乎僅次於烏蘭巴特爾。


    他是多麽的想把她救回來,把那些敢觸怒他的中原人全部殺死。隻是,他又知道,這幾乎不可能。


    他甚至可以想到,等有一天,雙方決戰的時候,他的敵人會把他的姐姐推到陣前,勸他投降,而他在眾人之前,為了保持王的威嚴,必然不會同意這種請求。他甚至要親手抽出弓箭射死他的姐姐,那個世界上他唯一的親人。


    想到這裏,他就有些頭痛。


    雖然他和自己的姐姐並不如何熟悉,之間也沒多少感情,但他還是覺得有些麻煩。因為他的弓箭總是練不好,到時候若是射偏了,是不是很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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