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事情告一段落,趙涯長出一口氣。


    聶錚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妥,但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安公子,實不相瞞,我趙某人來此乃是有要務在身,今日多謝援手搭救,李女俠在下好生敬仰,若是……”


    趙涯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直接自報了家門,言辭間掩飾不住的結交之意。


    他是京都的禁軍教頭,卻不任什麽實際的軍職,隻負責教授武藝和修行方式,但是威望甚高。


    此次出來也隻是受某個大人物所托,來尋一樣東西。


    身邊一同隨行來的,都是他曾經帶過的兵,也是那大人物特意借調來幫忙的。


    當然,趙涯對聶錚這般姿態,雖然有聶錚救他性命的因素在內,更多還是因為這些日子趙涯對他的了解。


    被稽仙司那群敗類欺壓了後,憤而反擊,好血性,好果決。


    就在剛才與冷緒敵對時也是,透著一股子爽利勁,讓人心生親近。


    然而趙涯話沒說完,聶錚就告了個罪打斷了他的話頭。


    因為李素瑾醒了。


    醒過來的李素瑾雙腿微彎雙臂抱膝,噘著嘴巴歪著腦袋,看起來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見聶錚已經看見自己了,李素瑾就用手遙遙指著聶錚的鼻子,頗有幾分嬌憨之色的說:“不器哥哥,你幹嘛離我那麽遠!”


    趙涯心生疑惑:“不器?安兄弟字不器?”


    聶錚尷尬一笑:“你看她現在像是正常樣子嗎,我字無語。”


    “你幹嘛還不過來!”


    “來了來了。”


    聶錚走了過去後,李素瑾也站了起來,本來模樣還是氣鼓鼓的,但看到聶錚胸口上的那一團暗黑色血跡後,露出幾分心疼之色。


    “你,你這是嘔血了嗎?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這是聶錚的任脈和督脈在意外被衝破時,嘔出的鮮血,聶錚自己都沒留意胸口衣襟上居然有那麽大一灘血漬。


    此刻的李素瑾眼神清澈至極,完全不像是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反倒像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但是那股來自骨子裏的關切,一點也遮掩不住。


    聶錚沒來由心頭一暖,說出的話也多了幾分不著調。


    “哈哈,沒事沒事,肚子裏的血多得很,吐兩口可好玩了,你呢?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李素瑾腦袋一偏,露出幾分疑惑來:“吐血很好玩嗎?”


    剛說完,李素瑾就嘔出一口血來,其中帶著些許黑色,顯然是之前受傷時留下的淤血。


    “果然很好玩哎,吐出來舒服多了。”


    這一下可把聶錚嚇了一跳:“不好玩不好玩,可別這樣玩了。”


    “那你怎麽可以這樣玩?”


    “我也不玩了,你也不許玩,我們都不玩這個。”


    “好吧……”


    他們兩個人正說著話,蘇奴兒就靠了過來,神情很是關切。


    不料李素瑾似乎會錯了意,一把就挽住了聶錚的胳膊,頗帶著幾分敵意的看了蘇奴兒一眼。


    聶錚真想捂臉。


    人家隻是一個八歲的小姑娘。


    此時此刻的李素瑾,很顯然在精神上出了些許問題。


    不過這應該是邪祟強行侵占身軀留下的後遺症。


    十來年前聶錚也遇到過,不過那時是一個邪祟侵占了他人身軀,使得那人出現了類似健忘以及遲鈍的症狀。


    若問是否有什麽良藥可以醫治……並沒有,充其量是聶錚的《枕眠曲》幫她安安神。


    因為這個並不是什麽很嚴重的病症,隻要不是真的三魂丟了一魂或者兩魂,人體的自我調節能力會慢慢恢複過來。


    就是恢複時間的長與短而已,問題不大。


    而這時,一旁的方泉中,卻發出了“桀桀桀桀”的怪笑聲。


    趙涯還有幾句話沒交代完,在一旁正等著聶錚,此時聽到方泉中傳來的聲音,整個人如臨大敵。


    這笑聲不是冷緒,那還能是誰?


    十多年前,方泉還不是泉,隻是一個天然的窪地,中間突出一個石台而已。


    自打元疏鐵塊遺落在此之後,榼藤老嫗便用藤蔓疏通了此處地勢,將水引入山泉之中。


    一是可以起到遮掩隱蔽的作用,二是可以借助水源,更快的吸收地元。


    可以說,這蝴蝶穀方泉,乃是望江山精怪的聖地。


    之前小靈芝傷重,便是在此泉中浸泡才得以痊愈。


    而現在,急需元氣補充的冷緒進入了這裏……


    天呐!


    聶錚突然想起了這些之後,整個人頭皮都有些發緊。


    此時此刻他不知道吸了多少元氣出來,自己這幾個人,還能打的贏嗎?


    然而冷緒剛剛冒出頭來,天空中一道四五人粗細的天心雷就劈了下來。


    登時就把冷緒給劈了回去。


    “啊——”


    很顯然,這是冷緒的慘叫聲。


    趙涯和聶錚不由得都將視線望向了李素瑾,此時此刻此地,會這種雷法的,就她一個人。


    果不其然,李素瑾眉頭一皺,直接嗔道:“好吵。”


    聶錚當場石化。


    冷緒整個人全身都麻了。


    此時此刻的它是惡靈沒錯,身材堅韌,對神通術法都有一定的抗性。


    但是沒想到這方泉內的水,似乎將整個天雷的威力放大了數倍一般,冷緒居然有些抵受不住!


    李素瑾拉著聶錚走到方泉旁邊,接著李素瑾就蹲了下來,直勾勾的盯著水麵。


    冷緒又一次冒頭,結果李素瑾還是那古古怪怪可可愛愛的蹲姿,動也沒動,那天心雷就又劈了下來。


    冷緒再一次全身麻痹癱在水中。


    接二連三,反複數次,冷緒淚流滿麵。


    惡靈不是不懼神通術法嗎?不是刀槍不入嗎?


    怎麽到自己這裏全都不一樣了。


    那趙涯能拿刀劈掉自己一隻胳膊,李素瑾能用雷把自己伺候的欲仙欲死。


    我是惡靈好嗎,能不能給惡靈一點點生存空間……


    其實如果真的一直這樣劈下去,最先受不了的肯定是李素瑾。


    上來就放瞬發大招,金丹能供你這樣揮霍幾次?


    歸根究底,惡靈之所以厲害,不是因為它有多少聰明才智,反而是因為它的愚笨。


    正所謂無知者無畏,便是這個意思。


    若是冷緒沒有恢複心智,這橫衝直撞不死不休的惡靈能夠讓所有人頭疼。


    因為它的目標是殺死對方,而不管自己的肢體會殘破成什麽樣。


    冷緒不同,此時此刻的他借助方泉,吸收了大量的地元,可是他的內心並沒有把自己當成是一個惡靈。


    那天心雷看起來威猛,劈在人身上那人決計傷重難活。


    此時此刻劈在冷緒的身上,隻是讓他身軀麻痹難以行動而已。


    但是你再牛逼,也架不住自己的心態先崩了。


    李素瑾蹲在那,就好像在玩打地鼠。


    過了一時半會兒,冷緒不再冒頭出來。


    “他怎麽不出來了?不好玩。”


    聶錚看著她噘著嘴的樣子,心中感到幾分好笑,但也察覺到一絲不妙。


    “你沒有覺得不舒服嗎?”


    這樣利用瞬咒釋放那麽多道天心雷,金丹真能承受得了?


    “覺得可舒服了。”


    聶錚撓了撓頭皮,有些拿捏不定李素瑾此時表達的意思。


    “呃……你是說心裏暢快還是肉體舒爽?”


    李素瑾疑惑:“都很暢快啊?”


    接著李素瑾似乎醒悟過來什麽,賊兮兮的笑了起來:“你是希望我心情暢快還是肉體暢快?”


    看著她此時此刻的表情,聶錚頓時頭皮就炸了。


    趕忙捂著她的嘴,不停的朝趙涯告罪:“見笑,見笑了,她病了,病了。”


    “我懂,我懂。”


    “不不不,你不懂,她,她是男的。”


    趙涯聞言一怔,眼神不由得在聶李二人身上同時掃了一遍,下意識間就後退一步。


    接著他就想起了自己居然要跟這種人主動結交,笑容十分勉強:“不知安兄弟還有如此雅好……”


    “哎,不是……”


    “無妨無妨,這在京都可是被譽為風雅之事的……”


    此時此刻的李素瑾在不停的掙紮,不停的“唔唔唔”,顯然很想說話。


    聶錚又一次連連告罪,在趙涯一副“了然”的表情下,把李素瑾拉到了一旁。


    “我問你正經事呢,你好好回答,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李素瑾點了點頭,接著眉頭一蹙,又搖了搖頭。


    然後李素瑾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可能表達出了歧義,又使勁點了點頭。


    最後李素瑾覺得上麵表達的意思太過混亂,又開始“唔唔唔”掙紮起來。


    “別鬧,別瞎說,我就放開你,你有沒有不舒服?”


    “呼——呼——”李素瑾長出兩口氣,“沒有不舒服呀,那你會讓我舒服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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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錚捂臉,自己把她拉開,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


    她現在怎麽成這樣了?


    還是……自己愛開車,所以聽什麽都像開車?


    聶錚在一旁哄李素瑾,趙涯和他一幹手下雖不在一處,到都在探頭探腦的瞧熱鬧。


    這八卦太大,實在沒人扛得住這份好奇心。


    “這李女俠是男的?”


    “剛才安無語口口聲聲她是男的,難道還有假?”


    “你還別說,可真有幾分姿色。”


    “現在怎麽越來越多男人穿女裝了。”


    “當今李相的胞弟是不是就喜歡穿女裝?”


    一群人嘀嘀咕咕這麽多後,都有些發愣,因為他們反應過來一件事。


    當今李相的胞弟……似乎叫李書今?


    李書今……


    李素瑾……


    巧合嗎?


    忽地有名修士冒出來一句:“那趙統領主動結交他們……”


    這句話隻說了一半,但所有人都聽懂了,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趙統領年逾四十,至今未曾婚配,莫非……


    腦補的力量極其強大,所以在趙涯朝他們走過去時,所有人都有些不自在。


    莫名其妙就升起一種他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


    趙涯過來其實是打算帶著眾人回京複命的。


    剛才有心結交一二,但是他們兩人的態度讓趙涯感受不到他們也有結交的心思,再加上剛才的誤會,趙涯自然也不好再腆著臉等著。


    隻不過趙涯還沒開口說話,就看見方泉內的水被抽上了天。


    施術的人自然是李素瑾。


    而施展的原因,就是冷緒一直泡在水裏不出來,是肯定死不了的。


    把他和天地元氣隔絕,惡靈透支生命力太過,身體又得不到補充,自然而然就會灰飛煙滅。


    而這時,那些京都拂曉境體修齊齊發現了異樣。


    “頭兒快看!那是什麽!”


    水落後自然石出。


    那是八條鐵鎖和一個天然石台,在天然石台的中央,擺放著一個古怪的鐵塊。


    趙涯順著他們手指的方向望去,心中狂喜。


    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可是就在趙涯準備過去將鐵塊取走時,他就看見聶錚憑空一伸手,一團極為厚實的元氣光球凝結出來,將那鐵塊給包裹住了。


    接著鐵塊隨著光球升空,那承托住它的元氣壁越來越薄,好似鐵塊有千鈞之重一般!


    就在光球快要被鐵塊壓破時,成功的落入了聶錚手中。


    趙涯施展神行,眨眼間到了聶錚身前。


    “安兄弟,此物……可否給在下看看?”


    聶錚順手就遞了過去:“你認得這東西?”


    “實不相瞞,為兄本次過來就是為了此物……”


    聶錚聽到這句話,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曾聽那老嫗提過,這裏的鐵塊在十餘年前遺落此處,而當時,定然是自己剛剛身殞之時。


    那麽……這就代表,誰當時拿到的鐵塊,誰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幕後黑手!


    那眼前人……


    “趙兄可認得此物?”


    “不認得,隻是有人托我過來取,應當就是此物,鐵塊,有紋路,元氣很難在上麵停留。安兄弟,這東西讓於為兄如何?”


    聶錚聽到這話不由得怔了一下。


    此時鐵塊就在趙涯手上,他一個曙光境體修,居然詢問自己的意見。


    聶錚疑惑的打量了趙涯一眼,此時他的神情完全不似作偽。


    聶錚不由得對他也生出了幾分好感來。


    但茲事體大,聶錚不敢暴露過多信息。


    “這東西藏於水下,定然是個寶物,既然是我先發現,自然當歸我所有。”


    “這件事為兄知道,所以才出口相詢,不知安兄弟怎樣才肯將此物讓於我?”


    聶錚用不在乎的神情虛與委蛇了一番,沒有什麽結果。


    忽地聶錚開口:“不知是何人托趙兄尋這東西?難道有什麽大用途嗎?”


    “那個人為兄說不得,總之是個大人物。至於具體用途,我就更不得而知了,我就是幫忙取東西,隻管取到沒有,別的可跟我沒什麽關係。”


    “朝堂高官?”


    趙涯搖了搖頭:“不可說。”


    聶錚試探失敗,話鋒一轉:“此物對我而言用途甚大,所以趙兄請求不敢答應。”


    “有多大?”


    聶錚示意趙涯將山河社稷盤的碎片遞來,趙涯也沒防備,直接遞了過去。


    這種舉動讓聶錚好感更甚。


    聶錚拿到碎片後,用元氣模擬了一個元氣光球。


    “我是意修,這東西對神修體修無甚大用。”


    接著聶錚使用鐵塊又模擬了一個元氣光球,比之前那個不知厚實了多少。


    “有了它之後,我的術法威力會大大提升。所以……對我而言,這是行走江湖用來防身的好東西,你口中的大人物,需要用這個防身嗎?”


    “那個大人物豈會用這東西防身……”


    趙涯語氣裏滿滿的理所當然,聶錚一下就猜到此人身份怕是不低。


    聶錚這一番話,頗有些君子可欺之以方的意味在內。


    而趙涯,也正好吃這一套。


    雖說趙涯在之前幾日,看著稽仙司等人糟踐百姓性命,甚至還有幫凶之嫌,可他也有自己的做事準繩。


    世間不平事多得很,看不慣自己不去做就好,要是攤到了自己身上,再去盡力規避這些。


    總之問心不能有愧。


    此時此刻的趙涯就有了幾分愧疚。


    難不成真的要拿別人保命的東西來完成自己一個小任務嗎?


    還是對方先發現的。


    要怎樣才能光明正大的把它拿到手呢?


    “不如……我們比試一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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