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能禦劍者不知凡幾,但能夠禦劍隔空殺敵者,少之又少。


    拂曉境可以利用煉化的兵刃進行禦空飛行,但是這對禦劍者本人有很大的限製。


    這類限製一般出現在體修身上。


    那就是兵刃踩在腳下時,體修的道術跟體術相比實在差得太多,所以很難在禦劍時進行殺敵。


    除非那個體修另有法寶可以施展。


    那可不可以自己不站在兵刃上,直接驅使自己的兵刃斃敵呢?


    自然有體修嚐試過這類法門,極難。


    難就難在兵刃遠離之後,操持者很難維持元氣和兵刃之間的相互聯係。


    所以將兵刃丟出去,丟得近了,力道小,丟得遠了,收不回來。


    蕭漸離當日利用奔雷箭一舉擊殺自己兩名同伴,那是因為他的本命神通乃是因果,意思便是,他隻要預先設定好自己的果,那麽中間的那些因會用人比較難以理解的方式出現。


    所以才會出現神奇的箭矢拐彎現象。


    可眼前這個操控利劍在半空好似遊龍飛舞……


    木沐看了看剛才握劍的蘇奴兒,不,一定不是這個小姑娘。


    木沐又看了看李素瑾,難不成是她?可她連施展本命神通的道訣都沒有捏……


    “是……是擒金訣嗎?”


    李素瑾點了點頭。


    “是……瞬咒和擒金訣嗎?”


    李素瑾又點了點頭。


    木沐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就抱了抱拳。


    曙光境木沐當然見過,自家宗門長輩就有曙光境。


    可是雙本命神通的……


    祖墳冒青煙了嗎?


    李素瑾沒在意木沐的態度轉變,隨意的揮了揮手:“快些去吧,記得見到他了,告訴他別直接找我兄長,我會在明月樓等他。”


    說完後,李素瑾的麵色有些發苦,顯然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元氣流轉有些不暢,急需靜坐調息,木沐則是直接告辭離去了。


    李素瑾身上的傷勢已經有許久沒有發作過了。


    不過沒發作並不代表痊愈。


    聶錚準備了不少蓄元符,它們的作用是在使用小白身上的符刻時,可以利用蓄元符催動,不必使用自身元氣。


    其目的便是希望李素瑾能夠盡量少的調動元氣。


    然而真到危難時刻的時候,人們第一反應還是使用自己最擅長的禦敵方式。


    李素瑾這一次沒有全身僵直,還是多虧前些日子能夠安心靜養。


    至於後麵的路途……


    李素瑾也略顯迷茫。


    圍繞著許晴鳶布下的這個局,必然會牽動某些勢力主動參與進來。


    雖然說自己隻要默默跟著便好,但身在旋渦旁,很難不被牽絆進去,更何況……還是在目前這種兩國戰事已起的尷尬局麵之下。


    李素瑾的調息很快,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如此情形,不可能讓自己完全恢複,隻能讓自己盡量舒適一些,後麵再尋機會慢慢調養了。


    稽仙司等人出發已久,若是再遲一些,很可能就要追不上了。


    李素瑾和蘇奴兒一騎,白淩波和小白狐一騎。


    架著從遼兵那裏繳獲來的兩匹快馬,在這深秋罕見的烈日下,快速朝南馳騁而去了……


    ……


    秋日中,這樣的烈陽往往代表著第二日的酷寒。


    大雨瓢潑,迷人雙眼。


    都是寒風淩冽,如刀一般在不停的切割著人的肌膚。


    木沐正在禦劍沿著太行山脈向北行,沿途看著很多緊裹衣衫的難民,心情沉重至極。


    這樣的天氣,沒辦法生火取暖,若是沒有一個避雨之地,不知道要凍死多少人。


    木沐看了看身上被雨水不停擊打的傳聲符,心中同樣惴惴。


    如此大的風雨,這道符篆……還能用嗎?


    風雨愈發大了。


    木沐一直在向北前行,根據李素瑾所說,聶錚那一波人,肯定不會有那麽快的速度到達南麵,而他們……似乎是要在太行山中尋一處落腳的。


    這裏如此多山,哪一座呢……


    忽然間,木沐聽到了些許嘈雜聲。


    那是有人在爭執。


    “……現在最主要的,是定基調,我們這裏有幾萬人,勁該往哪裏使才是第一要務。”


    “那樣和奴役百姓有何區別?”


    “自然有區別,人是有惰性的……”


    木沐低頭往下方一看,那裏確實有許多人,紛紛躺著,七零八落的,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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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顯然,並不是活人……


    木沐瞬間將手覆蓋到了傳聲符上,頓時符力通過他的手掌脈絡,以一種奇特的形式將對麵的嘈雜傳到了他的腦海中。


    木沐弱弱的說了句:“安敘?是不是安敘安無語?”


    頓時那裏就有一個聲音傳來:“噓……大家靜一下。”


    這是安敘的聲音。


    “你是?”


    “我是木沐,這是李前輩給我的傳聲符。”


    ……


    木沐趕到的地方名叫錦山。


    這裏地處石門縣正西側大約一百六十裏的地方,是太行山中一處聞名遐邇的所在。


    恰好處在晉冀咽喉,雄關險峰眾多,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


    它以碧湖、茂林、奇峰“三絕”聞名,可謂是奇、秀、雄並存,幽、靜、險齊聚。


    木沐目前所處的地方叫做丹蹬雲梯,這裏有兩條登山道,一條叫青雲梯,一條叫壯誌路。其中青雲梯最近,但也最陡,丹蹬層迭,直抵山頂。


    聶錚這一行人位於半山腰一處叫做避水珠的地方。


    在那裏有一處溝澗,上方有一塊彩斑斕的圓形巨石,是傳說中的“避水神珠”。


    而它,也確實有避水的神效。


    如此大雨澆在上方,雨水很神奇的就從兩麵流淌而過,下麵僅僅略微潮濕,地上更是連處小水窪都沒有。


    聶錚這一行人大約有兩萬人。


    其中戍邊軍不到八千,其餘都是保定百姓。


    他們早在兩天前便到了。


    來到這裏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安葬盧承林,然後便是修建各類遮風避雨的安身之所。


    山林中植被豐富,有戍邊軍相助,搭建一些簡易的屋棚也很快。


    隻不過當真遇到惡劣天氣時,這些屋棚就頂不住了。


    此刻這避水珠的下方,烏泱泱的齊聚了一大片的人,都有些麵色愁苦的望著天空中的密布烏雲。


    木沐身上一直源源不斷的傳來爭執的聲音。


    雙方爭執的根本則是要定一個基本的規矩來,然而樂永明等戍邊軍卻有些不同意。


    因為聶錚大概製定的幾個規矩中,就有一條是要從百姓頭上按勞所得收取稅賦。


    然而戍邊軍中幸存的將官幾乎是呈完全相反的觀點。


    收取稅賦,豈不是在壓迫百姓?


    我們是愛民護民的戍邊軍,怎麽可以違背一貫宗旨?


    此刻還有許多人連腳跟都未曾站穩,一上來便提出這樣的事情,就算咱們能同意,百姓又如何能夠接受了?


    木沐不懂這些。


    站在自己的角度來看,如果沒有賦稅,當然是好事情了。


    南楚的雜稅頗多,自家宗門長輩也吐槽過無數次了,可稽仙司問世以來,所有宗門都不敢抗稅不交,以至於本來就沒有什麽收入來源的仙家修士,也得考慮弟子的生計問題。


    這個時候大家都在逃難,不先想著讓大家有個安身之所,卻在想著怎麽撈錢……


    安敘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不過隨著木沐繼續將他們的爭執聽下去,反而逐漸有些轉變了自己的觀念。


    “……有些事情,是必須的!我知道戍邊軍的宗旨是為民,可是你們不妨想一想,若是沒有基本的物質利益,沒有基本的欲望驅動,僅憑自己的一腔熱血和理念,能支撐多久?”


    “這二十年,都是這麽過的。”樂永明說完後,頓了頓,“唔……不準確,前幾年還是有餉銀的,後麵十來年,都是這麽過的。”


    聶錚直拍額頭。


    戍邊軍為愛發電已成習慣了。


    這樣的爭執當然沒有什麽最終結果,不過戍邊軍的所有人都還在聽聶錚的安排與調度。


    這是一種很奇特的現象。


    我不同意你的做法,我會直接說出來,但是你安排下去的事情,我依然會辦。


    這大概便是戍邊軍平日裏做事的風格了?


    還真是盧承林一手帶出來的好兵。


    木沐到的時候,眾人已經停止爭執了,轉而將話題放到了怎樣可以讓百姓更快的將房子搭起來,還能起到遮風避雨的效果。


    聶錚對此自然是有法子的,隻要一張避水符,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了。


    可是眼下……沒有黃紙與朱砂,自己若是給每家雕一個避水符刻,那自己怕是得累死。


    這樣的陰雨持續了一整天,在夜幕降臨之時才算是徹底消停下來。


    這個時候大部分的百姓都受了潮,山中夜間陰冷無比,這怕是一宿就得凍死不少人。


    被驅趕過來的百姓很多都是有怨言的,畢竟……他們本來就打算一直待在保定城中。


    遇到陰雨天,再遇到聽說要收取賦稅,同時再麵臨半夜可能要被凍死的風險時,許多人都有些繃不住了。


    在一旁議論紛紛,言語中充滿了對戍邊軍和聶錚的敵意。


    “這麽冷的天,該怎麽活喲。”


    “本就不願意出來,非要把我們趕出來……”


    “整座保定都被遼狗燒了,你不出來也得死。”


    “誰說的,你沒見新來的那個木姓修士說,保定是被那姓安的燒掉的?”


    “他?他還想著要收稅!以為自己是皇帝了嗎?”


    “噓!這話可不敢亂說。”


    “怕個甚,他還能把老子剁了?”


    “……他又不是盧大帥,還是小心些好。”


    尋常百姓最容易受到蠱惑,在這樣的氣氛之下,局麵其實反而變得緊張起來。


    當然了……


    他們也不傻,此刻能夠幫助自己的,也隻有戍邊軍了。


    所以罵著罵著,怨氣很快就撒到了聶錚一人頭上,不再提自己可能晚上要被凍死的事情,言語中對戍邊軍都頗為信任,認為他們定然會妥善安置自己。


    然後開始紛紛拿著稅賦的事情說起聶錚的壞話來。


    聶錚當然是頭疼的。


    他可從來沒有處在這樣的一個位置上過,他麵臨過的情急時帶人活下來,最多也就十來個人,從沒有照顧過上萬人的死活。


    這不是一件小事情。


    縱然聶錚天縱英才,在這等涉及到方方麵麵的具體事務上,難免有些遺漏。


    或者說……難免在處理事情上,做不到盡善盡美。


    稅賦這種東西,肯定是要的。


    如果你希望戍邊軍會護衛的百姓能夠長久的生存下去,那麽考慮的第一要務便是如何讓這個小社會可以持續的運轉下去。


    這樣的運轉方式其實是有參照的,那就是現如今的大楚朝廷本身。


    如果朝廷不收取賦稅,百姓會爽到嗎?


    隻看眼前,自然是會爽到的,可是如果換個位置想一想便知道這種事根本不現實。


    朝廷指派的官員過來做事情,辛辛苦苦跑前跑後,自家的春種秋收都耽誤了,結果朝廷根本沒有辦法保證官員的生存,官員能活下來全靠那些被他幫助的百姓救濟。


    長此以往,誰還為你們老百姓做事情?


    眼下的戍邊軍就是這些官員,聶錚相當於朝廷。


    這些官員覺悟都極高,都願意無償提供幫助,眼下看起來和諧無比,日後呢?


    這個時候可沒有保定府尹在那裏兜底了,不是罵名都被府尹擔著了。


    不收賦稅,絕非長久之道。


    聶錚一直在低頭皺眉思忖,耳朵中那些不好的聲音當然直直得就灌了進來。


    說實話,本就是盡心竭力的為將來考慮,被這樣的評價和議論,誰能好受?


    但聶錚也不好跟他們多解釋什麽,隻是招手示意眾多百姓盡量朝自己這裏聚攏一些。


    “就那麽大的避水珠,他還站在正下方,也不知道讓我們躲雨取暖,他好歹是個修士!”


    “莫非讓我們聚攏一些,就是為了貼得近一些,好讓大家好過點嗎?”


    “這算什麽取暖的法子……”


    這樣的碎碎念依舊響徹在聶錚耳邊,聲音不大,但就是聽得很清晰,似乎就是在故意惡心聶錚一般。


    他們此舉倒也無可厚非。


    這時候的聶錚,他們誰認得呢?


    不過很快,那些說風涼話的人就都住了嘴。


    因為他們發現一個十分神奇的事實。


    在避水珠下方,一個十分巨大的平台之上,出現四個半透明的元氣柱子。


    這些柱子不大,基本兩個手掌就能將他們握住了。


    在這柱子身上,卻刻著一些複雜奇怪的紋路。


    百姓們將信將疑的聚集起來後,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這四根元氣柱子覆蓋住的地方。


    溫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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