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束耀眼的光穿透了重重雲層, 幽綠色的暴雨仿佛被撕裂開來,雨勢竟漸漸減弱。大片死靈被灼燒殆盡,洶湧的風流裹挾著灰燼掠過鬱朔臉側, 他眯起眼睛,暗紫色的瞳眸直勾勾看?著手臂上被光照後留下的焦黑痕跡。


    “的確是陽光。你是怎麽做到的……”


    鬱朔陰翳的視線最後落在徐以年身上, 他的嗓音嘶啞而?壓抑, 原本勝券在握的模樣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除了鬱朔所在的位置,整座黑曜石廣場在先前的激鬥中已經遍布深坑。徐以年眼中滿是仇恨, 他根本不願和鬱朔過多交流,光芒閃爍的電光劃過黑暗的天幕, 鬱朔腳下的大地瞬間四分五裂!


    鬱朔及時躲閃,連接他和鬱槐的血線卻全部斷裂開來。鬱槐踉蹌了一步,他實在沒有力氣支撐,重傷和大量失血令他渾身脫力倒在地上,整個人似乎失去?了意識。在電光落下的一刹那, 徐以年的身影便從原地消失不見。壓縮得極細的金色光線蘊含著強大的破壞力, 自四麵八方齊齊攻向鬱朔。


    鬱朔瞳孔一縮,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多年來對?陽光強烈的渴望和恐懼已然?深入骨髓, 從死冥河爬上來的那一刻,被光芒灼傷的劇痛深深刻入了他的腦海之中。密密麻麻的電光猶如天羅地網, 跳躍的金色光弧刺目灼人。鬱朔遲疑了一瞬,徐以年的身影在這時倏然?出現?在他身後!


    他大半個身子都覆蓋上了電流, 五指徑直刺向鬱朔的心髒!鬱朔周身爆開強勁的氣浪, 熾烈的溫度令徐以年悶哼了一聲?,他被猛然?擊飛,原本向著要害而?去?的電光隻來得及擦過鬱朔的胸口,即便如此, 那一道光也在鬱朔身上留下了醒目的灼痕,更令徐以年驚喜的是,鬱朔被光弧所傷的地方自愈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徐以年毫不猶豫再次攻向鬱朔,衝天而?起的火光險些將他融化成灰,徐以年側身躲避,下一瞬間,風暴與冰雪迎麵襲來,削鐵如泥的冰片混在風暴中難以捕捉,徐以年躲閃不及,情急之下周身異能猛然?爆發,盛大的金色光芒不僅同風暴激烈碰撞衝上雲霄,也徹底將黑曜石廣場上方幽綠色的雲霧撕裂為無數碎片!


    轟——!!


    刺骨的冷雨徹底停歇,盡管在鬱朔的絕對?控製下自由港仍是黑夜,但?隨著附在徐以年雷電異能上的光芒愈發耀眼,他仿佛成了死靈們?最懼怕的太?陽上的神明,原本氣勢洶洶的骷髏們?此時正爭先恐後逃竄。


    死靈的天性使它們?對?黑暗中的陽光無比恐懼,連鬱朔的命令都失去?了作用?。徐以年見狀,幹脆竭盡所能將電光送上了高空,當他收手時,千萬縷光線似萬千星辰下墜,猛地砸向廣場四周!


    砰、砰!


    隨著揚起的碎石塵土,驚慌失措的死靈如退潮般散去?,謝祁寒、南梔和苦苦支撐的巡邏隊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徐以年扭過頭,大聲?道:“南梔!!”


    他再次放出了大量電光阻攔住鬱朔的攻擊,南梔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無數藤蔓衝破碎石,迅速衝向了重傷的鬱槐。鬱朔見此想?出手阻止,從側麵襲來的一道又一道光芒生生將他逼停在原地,他不得不躲避後退,如同牢籠中的困獸。


    對?上鬱朔陰森憤恨的視線,徐以年冷聲?道:“看?清楚了,你的對?手是我。”


    “毛頭小子……”鬱朔嘶啞的嗓音如同老舊破損的磁帶,被怒意浸染時格外?滲人,徐以年卻隻管將他困住。有了陽光的掩護,鬱朔無論如何都無法接近鬱槐,他暗色的妖瞳中閃過暴怒之色,從地麵升起的岩壁阻攔了南梔的去?路,卻被鋒利的血鐮攔腰斬斷。謝祁寒也緩了過來,對?南梔大聲?道:“動作快!”


    眼看?南梔帶著鬱槐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徐以年來不及再關心他們?的情況,又一次攻向了鬱朔。他不知道“借命”的時間能維持多久,一旦附在異能上的太?陽的力量消失,所有人又會再一次陷入絕境。他必須在短時間內取得勝利,隻能贏,不能輸。


    徐以年徑直衝向鬱朔,一道又一道岩壁拔地而?起,破空而?來的金屬銳刺緊貼著要害擦過,徐以年盡可能避開了大部分襲擊,不能躲避的他索性硬扛,身上轉眼便多了數道血痕,徐以年不顧阻攔直接掠至鬱朔身前。周身流動的金色電光令他的速度快得驚人,移動時幾乎隻剩殘影。


    徐以年一拳襲向鬱朔的麵門,後者指尖凝出的匕首堪堪擦過徐以年的脖頸,徐以年雖然?避開了致命的襲擊,卻因距離太?近不可避免被匕首劃傷,薄而?鋒利的刀尖在脆弱的脖頸處留下一條猙獰的血痕,幾乎要劃破動脈。徐以年卻不要命似的近身猛攻,又是一拳狠狠朝他揮去?,兩人眨眼間便過了數招!


    按理來說,徐以年的速度和力量並不能與鬱朔抗衡,但?仗著鬱朔不敢接觸陽光,徐以年抓住一切機會襲向鬱朔的要害,這樣玩命的打法令鬱朔緊緊皺起了眉,好幾次不慎被灼人的電光擦過。


    他已經很多年沒這麽狼狽過了,一次次被陽光灼傷的疼痛勾起了相當令人不悅的回憶。自金色的光芒出現?後就在心中滋長?的怒意與嫉妒不斷攀升。他還清清楚楚記得當他的手指觸摸到渴望已久的太?陽時那樣令人絕望的痛苦,他從來沒那麽強烈地感受到自己已不再屬於正常的人世?,他是個被光明拒之千裏的怪物。


    不……


    他遭受了那麽多的苦難,忍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他比誰都有資格重新回到陽光下!


    鬱朔的眼底浮現?出殘暴的殺意,周身妖力劇烈翻湧,他全身都纏繞上濃重的死氣。徐以年直覺不妙,及時向後退避,在幽綠色的死氣中,鬱朔的模樣漸漸變化,他那張酷似鬱槐的臉仿佛被吹散的沙像,全身的血肉似腐爛般一塊接一塊掉落,隻餘下一副酸黑的骷髏骨架。他的頭部一半是骨頭,另一半竟還包裹著一層人皮,屬於鬼族的那隻暗紫色眼眸隻剩一片空洞的混沌,仿佛要將人活生生吸入其中。


    鬱朔變為了徹頭徹尾的死靈形態,另一隻黑森森的眼眶中遽然?浮現?出幽暗的冥火。那種?邪惡的、隻屬於亡者的氣息令周圍的環境都受到了影響,天空上方浮現?出幽暗的漩渦,連通天地的風暴彌漫著不詳的死氣,廣場周遭的植被迅速枯萎。鬱朔伸出黑綠色的骨手,幽幽的冥火自掌中升起,而?後覆蓋上了他的全身。


    他咧開嘴,對?著徐以年露出了一個譏嘲的笑容。


    鬱朔的身影從原地倏忽消失,徐以年甚至來不及捕捉他的動態,燃燒的骨手便從側方襲來,火光在黑夜中拉出一道幽綠色的影子——砰!!


    徐以年被鬱朔一掌擊飛,劇烈的衝力令他猛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整個人都撞進了碎石堆中,他強迫自己忽視疼痛,剛撐著膝蓋站起來,鬱朔的身影便悄無聲?息掠至身後。徐以年在最後關頭察覺到異樣,周身爆開電光,鬱朔身上的冥火卻越燃越烈。徐以年的後背又重重受了一擊,再次被鬱朔打飛出去?!


    骷髏形態下的鬱朔竟是反常的不再懼怕陽光,相較先前,他的速度和力量也都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徐以年根本閃避不及,帶著幽冥鬼火的拳頭再次重擊他的胸口,肋骨斷裂的疼痛席卷四肢百骸,呼吸間都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徐以年的胸腔幾乎要燒起來。


    四周重新被濃鬱的黑暗籠罩,在鬱朔進攻前,徐以年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的影子,時不時有幽綠的冥火在黑暗中一閃而?逝,仿佛無聲?的嘲笑。


    再這麽下去?,無論是體力還是異能都遲早會被消耗殆盡。


    徐以年咬緊牙,試圖用?大量的電光穿透黑暗,但?不等他聚集起異能,鬱朔卻如鬼魅般出現?在眼前,手中寒光閃爍的匕首直直刺向了徐以年的心髒!


    徐以年瞳孔一縮,勉強矮身躲避,鬱朔又是一掌拍在他的胸前,接二連三的攻擊令人無暇應對?。徐以年被巨大的力量拍進了遍布碎石的深坑裏,他渾身染血,上衣幾乎在這場激烈的戰鬥中破碎成片,有的甚至直接黏在他血肉模糊的傷口上。強烈的疼痛麻痹了他的神經,原本耀眼的金色電光都黯然?失色。


    徐以年呼吸困難、鼻腔和口腔中充斥著濃鬱的血腥味,重傷令他眼前的世?界都變得模糊不清。他痛得快要失去?知覺,卻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倒下。他是唯一有可能殺死鬱朔的人,如果他不繼續戰鬥、如果他無法獲勝的話……


    遠處傳來沙沙的響動,迅速生長?的藤條似巨大的傘蓋,將整座廣場籠罩其中,徐以年勉強抬起頭,看?見了廣場邊拔地而?起的巨大藤木。


    密密麻麻的藤蔓混合著血刺似驟雨降落,鬱朔不得不在粗壯的樹藤間穿梭躲避。他輕嗤一聲?,雖被迫現?身,卻並不把這點伎倆放在眼裏,尖銳的血刺好幾次擦過他的身軀,與骨骼碰撞時帶出刺耳的摩擦聲?,鬱朔有些厭煩,他索性調轉方向朝南梔和謝祁寒衝去?,打算先解決掉源頭。


    就在他轉身的一刹那,脖頸後傳來一陣微不可查的刺痛,鬱朔猛然?意識到了不對?,卻為時已晚——


    他被迫停留在原地,一動不能動,仿佛被人操控的傀儡。


    一根細細的傀儡線從繁複交錯的樹藤間穿過,刺入了鬱朔的頸椎骨。鬱朔抬起眼,看?見了巨樹樹冠上的鬱槐。


    鬱槐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但?模樣仍是十分狼狽,他半邊身體血肉模糊,甚至因為脊椎重創隻能依靠樹幹歪斜地坐著,在他身旁漂浮著一隻小小的靈體,而?那一根控製鬱朔的傀儡線,連接的竟然?是鬱槐的心髒!


    數不清藤蔓和密密麻麻的血刺隻是掩護,真正的目的隻有這一根傀儡線。徐以年也在這時注意到了那根細線,神色驟然?變化。


    ——傀女?一族使用?傀線時,當被操控的對?象遠比操控者強大,操控者隻能以自身的心髒為媒介,付出折損壽命的代價強行操控目標。


    哪怕鬼族在妖族中也算是長?壽,徐以年也不敢想?象鬱槐在重傷的情況下究竟需要付出多少年的壽命來操縱鬱朔。他狼狽地伏在碎石和塵土堆裏,血汗模糊了眼前的世?界,連接鬱槐心髒的那根銀絲般的傀儡線卻異常刺眼。


    徐以年就地捏住一把碎石,鋒利的尖端隨著他的力道刺入掌心,鮮活的痛感令他渙散的思維回到正軌。全身血液都加速流動起來,強烈的渴望在心中翻湧,原本近乎幹涸的異能源在指尖重新凝聚起金色的微光。


    鬱槐豁出性命搏得的一線希望,他怎麽能在這時候放棄?


    隻差一點,就能結束這一切!


    ……


    鬱朔渾身上下的骨骼不停顫動,骨頭摩挲時發出怪異的聲?響,他拚了命想?要擺脫受製於人的情況。這樣強烈的掙紮令鬱槐心頭不斷湧出鮮血。


    鬱槐臉色蒼白,心口刀絞般的疼痛令他渾身顫抖、幾乎快要失去?意識。操縱鬱朔的消耗遠比他想?象中還要大,他不敢確定自己還能支撐多久,如果他不能為徐以年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一縷金色的光芒驟然?劃破暗夜,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那一點光所吸引,下一瞬間,巨大的金色光柱自青雲之上隆然?降落!


    轟——!!


    那璀璨的電光行得太?快,震耳欲聾的聲?響在下一刹那才轟然?來臨。天穹上盛大的金色仿佛旭日初升,又是一道響徹雲霄的電光穿透了黑暗!


    轟、隆!!


    籠罩在廣場之上的藤蔓轉眼湮滅為灰燼,巨大的衝擊掀起了一陣又一陣強烈的氣浪。鬱朔被傀儡線強行逼停在原地,整個人生生承受了衝擊。


    徐以年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他生怕自己一旦鬆懈就再也沒有力氣,近乎瘋狂地攻擊鬱朔。所有的電光都匯聚在鬱朔頭頂,一道又一道雷電穿透了他的軀幹,鬱朔的慘叫痛苦至極,覆蓋在他身上的幽綠色的冥火逐漸微弱,當冥火徹底熄滅,鬱朔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的軀體從骷髏變回了原本的模樣,全身都被光芒灼傷,沒有一處完好,他似乎已經停止了呼吸,就像被烈火焚燒成了一具焦黑的屍體。


    籠罩在自由港上方的夜色慢慢散去?,第?一縷陽光撥開厚重的黑暗傾瀉而?下。隨著太?陽越升越高,瑰麗的雲霞仿佛萬般絢爛的花海,綻放出無與倫比的綺麗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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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是剛好遇上破曉。


    柔和的曦光撫過徐以年的麵頰,他望著一動不動的鬱朔,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真的結束了。


    遠處謝祁寒同樣神色怔然?,愣愣道:“……我靠,贏了啊?”


    難以遏製的狂喜湧上心頭,他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真的贏了啊!…老大你看?見了嗎?那老家?夥徹底倒下了!厲害啊徐以年,我都想?好遺言怎麽寫了……!”


    謝祁寒前言不搭後語,劫後餘生的喜悅令他整個人興奮得要命。樹藤在南梔的操縱下帶著鬱槐從巨大的樹冠之上緩緩降落。鬱槐落地時踉蹌了一步,南梔及時上前扶住了他。


    仿佛心有所感一般,隔著大半個廣場,徐以年在這時抬眸朝鬱槐看?來。


    確定鬱槐還好好活著,徐以年心裏最後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努力朝鬱槐的方向笑了一下,滿是鮮血和塵土的臉上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眉眼格外?溫柔。


    隨後,徐以年背過身,顫抖著彎下了腰,布滿傷痕的十指勉力地支撐在膝蓋上,胸腔中翻湧著一股滾燙的熱意,似是不願再受這具身體的束縛。


    徐以年劇烈咳嗽起來,體內那股灼熱的血腥氣仿佛終於找到了出口,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遠處似乎傳來了什麽聲?音,但?他已經聽不見了。


    徐以年的身體倒地時振起周圍細小的塵土。他閉上眼睛,徹底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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