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遊自殺過。


    在漸漸懂事的時候,周圍的同齡人,要麽開開心心的玩耍,要麽頂著學業壓力悶頭用功,而他,滿腦子都在想自殺的事情。


    很多次,數不清。


    他其實不喜歡和別人對比。


    但同樣在一個教室中相處,每天看到其他同學帶著營養豐富的午飯,各種齊全的文具參考書時,姬遊才懵懵懂懂感覺到……


    就算是終於有了“家”,他看起來卻還是顯得有點另類。


    傻到隻顧著內裏自卑、外表裝作毫不在意的逞強,也沒有懷疑到養父母身上去。


    隨著相處,養父母的熱情和感情都逐漸冷淡時,他才注意到一些細小的問題上——比如,他們平時出門,從來不會帶著他一起。


    比如,養父母過著暴發戶一般的日子,隻是從來不會舍得把花銷,費在他身上而已。


    ——然而,這些都不算什麽。


    不過是從有了希望到失去希望的過程,他不是不能忍受。


    可是。


    當他好不容易偷偷溜走,一個人跑回孤兒院的時候,迎接他的,卻是院長一改從前的溫和,隻在大門口冷冷的盯著他,讓他瞬間止住了過於激動的步伐。


    可是。


    曾經在一起玩耍的夥伴也扒著牆頭,七嘴八舌的起哄嘲笑說——


    “哇!快看,咱院裏最漂亮的那個男孩子怎麽回來啦?”


    “該不會是被趕出來沒人要了吧?”


    “噓——小點聲,沒看見他臉色都變了嗎?小心啊,聽說他還能看見那些髒東西呢,萬一不高興了對咱們放陰招,可就慘啦!”


    “就是,聽著好可怕啊,跟怪物似的……”


    當時,大受打擊的小姬遊,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迅速趕到的那對男女一把拽住,任憑他怎麽掙紮都是徒勞。


    路過那個戴著眼鏡的院長時,他緊張而害怕的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哈哈哈,謝謝院長及時通知,我們剛好就在附近,他老師還以為出什麽事了讓我找不到人就報警,結果,哼,跑這兒來了!你等著回家怎麽收拾你臭小子!”


    男人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那女人隻是在旁邊不斷賠笑。


    院長和善的笑了笑,推推眼鏡道:


    “沒事,姬遊這小孩很好的,我知道。估計是一年沒見,想來看看以前的小朋友都怎麽樣了,才突然一個人跑過來。”


    “哈哈是是是。”


    “雖說是領養不如親生,但是你們這麽擔心他,想必平時對他也不錯,怎麽樣,平時有沒有給別人添麻煩啊孩子?”


    姬遊卻不知為何,聽到這個老院長這麽問,忽然渾身冒涼氣。於是他就隻剩下驚怒和恐懼的感覺,哪還能說出什麽話來。


    “你這臭小子怎麽回事?!平時對你太好了是吧?這白眼狼,從小看你到大的院長你都……”


    “算了算了,小孩子嘛。”院長有模有樣的用嘴勸著,隨即突然轉口道:“其實,有些時候,咱們當家長的教育方式,要靈活一些——”


    “哈哈哈那是那是。”


    “必要的情況下,威逼利誘,如果有效果,也是一種不錯的方式。”


    “……啊?院長的意思是……”


    “我研究過關於教育方麵的古舊書籍,看見很多迂腐的人說,教育小孩不讚成打罵嚴厲,但是可惜啊,那些孩子最後不僅浪費家長一片苦心,而且性格沒有絲毫變乖,真是……”


    男人這才恍然大悟道:“哦哦哦!原來是這樣!對對,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哈哈。”


    院長不帶笑意的眼神一轉,看到了被拖著後領的小姬遊,茫然而忐忑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懂。


    ——剛剛那些話,將會對他今後的生活造成怎樣無法挽回的影響。


    院長蹲下來,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開口:


    “你以為能那麽輕易的逃走嗎?小姬遊啊,隻要你能夠看見那些東西,是永遠不會有那個人家真正喜歡你的,不吉利。”


    “……”


    姬遊咬住嘴唇,避不開,隻能狠狠的瞪著他。這個禽獸黑心院長!


    “嗬嗬嗬嗬……”院長古怪的笑聲響起。“或許,你的親生父母忍心將這麽漂亮的孩子拋棄,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嗬嗬嗬,可惜了……”


    這些話很直白,該死的直白,就算是年幼的他也完全聽得懂。


    他隻記得,當時自己整個腦子“嗡”的一聲,等好不容易回過神,他已經到家了。


    接下來麵臨的,就真如同那個院長所“建議”的教育方式——


    他先是被養父母打罵了一頓,緊接著被關了三天,被丟到那間小倉庫的之前,那對男女在他胳膊上注射了微型追蹤器。


    等他精神好了些之後,從地上爬起來,發現了周身如同小黑屋一般的環境,當即慌亂的向門跑去。


    砸門的聲音伴隨著害怕的呼叫:“開門!開門放我出去!不、不不……我不要待在這裏!不要!放我出去!”


    但,沒有回應。


    手指的骨節變得青紫,依然沒有回應。


    喉嚨變啞,還是沒有回應。


    ——他怕黑,從小就怕。


    姬遊無力的靠著門,滑下了身體,恐懼和饑餓不斷侵蝕著他的意識。


    ——是了,他們不會給他開門的,隻要他不承認自己的錯誤,他們是不會心軟的。


    可他為什麽要道歉?為什麽要無緣無故說自己做錯了請求原諒?


    隨著時間的流逝,姬遊更加虛弱,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小時?還是一天?他唯獨知道的是,自己的精神狀況很不好。


    很黑,太黑了。


    僅僅隻有一個小天窗那樣微弱的光線,完全不夠。


    他甚至都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還是已經成為了黑暗的一部分。


    忽然,他像是要確認什麽似的,用指甲使勁摳住胳膊的皮肉。


    痛。但是很好,他終於有點清醒了,不再感覺自己飄在雲朵上,快消失不見,於是他兩手同上,一起用力。


    好像有什麽液體從胳膊上流了下來?但是不管那麽多了,他真的感覺精神好受不少。


    這時,他甚至“清醒”到想起了那個微型追蹤器。


    對,追蹤器……一定要把追蹤器拿出來才行……


    終於,那對男女在第三天才奇怪,姬遊怎麽還是不肯鬆口?不就道個歉一句話就完了嗎?


    結果兩人一開小倉庫的門,首先傳來的就是一股血腥味。


    靠著牆的地上,姬遊緊閉雙眼,胳膊和上身幾乎全都是自己抓出來的傷口,有些手指甲已經翻飛不知哪裏去了。


    血肉模糊的場景,頓時讓女人發出了一聲尖叫,兩人立馬聯係救護醫院。


    那是第一次,姬遊從膽小怕黑,發展到了嚴重的幽閉恐懼症。


    那是第一次,姬遊感覺,死亡好像也是蠻幸福的事情。


    那時候,追蹤器還是沒有弄下來,後來的幾年時間,他逃了無數次,試圖自殺無數次,直到遇見叔叔。


    他幫他找朋友處理掉追蹤器;


    他收養他,告訴他什麽樣的生活方式才是正常人的;


    他教給他很多東西,讓他逐漸恢複精神,不再一副厭世到隨時可以去跳樓的德行……


    而現在呢?


    而現在,電話那頭的家傭卻說——


    他的叔叔,在出差的路上,失蹤了。


    姬遊已經聽不見電話裏都在解釋些什麽內容了。他按斷通話,垂下手臂,緩緩扭頭,看向柴青,異常冷靜的聲音問道:


    “副隊長,請問地球聯盟ea的勢力,有多大?足夠尋找一個失蹤的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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