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覺得自己冥冥中仿佛早就知道這些了,此時聽來竟一點也不驚訝。她隻是問:


    “原本,蘇洛羽怎樣了?”


    白靈尊者沉默了一瞬才道:“我也是經曆了幾番推演才確定了曆史原本的走向。在原本的現實中,蘇洛羽也死在了那場屠殺。”


    原來這就是蘇洛羽的宿命。她的歲月永遠定格在了十五歲,與世家的繁華一起,被埋沒在了荒唐的權力爭奪之中。


    一陣冰涼的寒意席卷了整個意識世界,十世鏡中,正在昏睡著的林寧在榻上睜了眼,滿目森然。


    她坐起身,發現自己仍在小院。屋內空無一人,外麵已經月上中天。


    江玄徹在哪?


    此時她起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怕江玄徹一時衝動將自己至於險地。


    林寧從榻上彈起,披衣推開門,卻一抬眼就看見江玄徹坐在梨樹的高枝上,默默地看著天上的明月,雪白的梨花落了滿身。


    沒有酒,沒有劍。


    林寧覺得甚至他身上的生氣都不剩多少,整個人仿佛隨時都要離這個世間而去。


    當年此時。他便是一個人這樣度過了這個夜晚,身邊誰都沒有,甚至連自己都沒有。


    林寧也望著天上的明月,在門前的石階上坐了下來。晚風微寒,她卻覺得比心中的寒風溫暖許多。


    “小時父親對大哥寄予厚望,卻最是疼我,曾將我架在肩上滿院奔跑,被恰好來訪的族老看到,嗬斥了一番。”


    江玄徹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林寧說話,一句一句斷斷續續,猶如夢囈。


    “母親心善,卻從來不許家人慣著我,小時候淘氣,母親就親自請家法,父親攔著都無用。我第一次逃家,便是為了躲避母親的家法……”


    末尾一聲哽咽,江玄徹仿佛是好不容易才咽下去,沉默了半晌。


    “姐姐她……”林寧抱著膝開口。“上那紅緞鋪就的宮輦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小妹,人在這世間,總是會碰到一些無可奈何的事情,明知結果如何,卻逃脫不得。姐姐此去就再也回不來了……願你將來,能有選擇的餘地,莫與我一樣。”


    那樣溫柔香軟的姐姐,在入了宮之後,趁著初初幾年深得榮寵,求了宗室讓出家雲幽觀的公主淨明師太教授自己武藝。


    小時候什麽都不懂,現在想來,姐姐真是滿心為自己考慮,希望自己遇事,能真的有選擇的餘地。


    “小時不喜讀書,隻沉迷練武。姐姐便天天督促我溫書,我習武,她也習武,可她的膚質嫩,舞兩下劍掌心就出了血,仍要練,嚇得我不敢再任性,隻能好好溫書完畢再習武。”江玄徹想起往事輕笑一聲,笑聲淺淡的散在風中,不留一絲痕跡。


    溶月的性子向來如此執拗。林寧也跟著笑了一聲,卻在下一秒毫無預兆的流了淚。


    父親、母親、姐姐、大哥、小弟、溶月,這些人的臉伴著往事一一從眼前閃過,讓她心中仿佛堵了一顆大石,壓的整個人都喘不上氣。


    兩人沒有再說話,就靜靜地這樣坐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的朝陽劃破了雲層。


    林寧帶著胸口中一夜未睡特有的疼痛,抬起已流幹所有淚水的雙眼,直起身來。


    她道:“如今再無顧忌,這廩丘也沒必要再待了。一切都交給我,三日之內,必讓你出廩丘。”


    江玄徹聞言彈起,道:“讓我出廩丘?那你呢!”


    “嗬。我已等不及了。便將這兗州先拿下,讓蕭子瀾嚐嚐坐如針氈的味道。”林寧嘴角挑起一抹涼薄的笑,眉宇間仿佛一夕褪去了所有稚氣。


    “你要做什麽。”江玄徹從樹上躍下,靜靜地望著林寧,輕聲道:“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林寧微微一笑,竟出乎意料的格外溫暖。


    “胡說什麽,你還有玄明大哥。我,才是什麽都沒有了。”


    正午時分,林寧一身男子打扮出了院門,在街上胭脂鋪子前逛了一圈,正巧碰到親自巡城的蔣飛。


    蔣飛自那日城門一見,就再沒見過林寧,當即揮揮手讓手下接著巡邏,自己走上前來跟林寧攀談幾句。


    “百草堂的聖手醫術高明,這兩日師妹的身子見好,我來給她買點胭脂。”林寧黑著一張臉憨厚一笑。


    “那也幫我挑一盒,我向來不會挑這些東西。”蔣飛倒是個爽快人,一點也不客氣。


    “送給嫂子嗎?”林寧明知故問道。


    “送給妹妹。”


    蔣飛翻檢了一下攤子上的胭脂,攤主忙道:“這可不能收大人的錢。”


    蔣飛擺擺手,道:“還是要給的。”


    兩人便一人買了一盒胭脂。買罷蔣飛道:“林兄弟去哪。我巡街巡的差不多了,正要到百草堂找妹妹,不如一起?”


    林寧點頭道:“正好,我也要去百草堂再給師妹抓副藥。”


    又問蔣飛道:“蔣兄尋令妹,為何要去百草堂?”


    “啊,舍妹精通岐黃之術,經常在百草堂坐堂問診。”蔣飛笑道,眉目間有淡淡的驕傲。


    林寧自然知道。


    在等消息的時候,她就已經通過百草堂的消息網絡,將廩丘重要人物的關係都摸了一遍底。


    蔣飛這個手握兗州最大兵權的都尉司馬毫無疑問是重中之重。


    蔣飛的妹妹蔣薇,從小身體不好,被範仲景治好後,就一直跟隨範仲景學習醫術,算是“毒醫聖手”聞人嵐的徒孫。


    如今蔣薇正好一十五歲,與林寧一般大。


    林寧針對如今兗州的局勢進行了全方位的分析,最終才確定了突破口,就在蔣薇身上。


    兩人一起來到了百草堂,林寧自去找小學徒抓藥,蔣飛卻猶如一尊門神似的站在了蔣薇斜後方。


    午時日頭正烈,來問診的病人漸漸少了起來,蔣薇將手頭用具一件件仔細收好,方才淡淡對蔣飛道:“哥哥站在這裏,將我的病人都嚇跑了。”


    蔣飛笑著撓了撓頭,自懷裏拿出一盒胭脂遞給蔣薇,道:“這個給你,下值的路上買的。”


    “怎麽想起買這個。”蔣薇將胭脂接過,放在鼻端嗅了嗅,嘴角一彎道:“色澤淡雅,氣味清香,是好胭脂,不過我怕影響聞藥味,平日裏不大用。”


    想了想又道:“這胭脂,不大像是哥哥挑的。”若是蔣飛挑的,必不會如此合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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