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逍的麵前沒有鏡子,但他知道,自己現在的麵色一定不會太好看。


    隻是哪怕麵對著他的一張臭臉,紫煙的表情卻依舊淡然自若,仿佛完全察覺不到江逍的不悅一般,掛著淺淺的微笑,隨後小巧的鼻翼輕輕抽動了一下,浮現出了一絲驚喜的表情來:“竹鶴21年?江先生誠不我欺,家中的藏酒果然不錯。”說著,也不管江逍仍舊橫在門前,沒有發出進門的邀請,輕輕一個側身便從他的身邊滑過,向著客廳走去。高聳的胸脯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江逍的身上輕輕擦過,帶起一陣香風。


    若是換了平日,別的女人對著江逍做出這樣的姿態,那幾乎已經是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了。但紫煙這女人……卻絕沒有那麽簡單。


    江逍緩緩閉上雙眼,隻聽見身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聲,向著酒櫃響去,以及紫煙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對不起啊,我不習慣在別人的家裏脫鞋。不過我想,江先生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江逍的臉上,方才的不悅突然一掃而空,再睜開眼時,已經換上了一副淡定自若的微笑,緩緩地關上門,轉身向著客廳走去。


    紫煙站在酒櫃前,已經挑出了方才江逍所倒的那瓶竹鶴21年,手指輕輕一轉,打開了瓶蓋,正要往一隻空杯之中倒去,卻被江逍走到身旁,伸手輕輕攔住了酒瓶頸。


    “怎麽?江先生該不會小氣到連一杯酒都要吝嗇吧?”紫煙挑起眉毛,衝江逍笑著瞟了一眼。


    “一杯酒而已,怎麽至於?隻不過……”江逍此刻的麵上,已經再找不出半點方才的不愉快,而是充滿了紳士風度的笑意:“如果連為女士倒酒的榮幸都要剝奪,這就讓我太過意不去了。畢竟不論怎樣,這都該是我這個主人的職責才對。”


    說話間,江逍已經打開了酒櫃旁的小冰箱,用一根鑷子夾起了兩塊冰塊,“叮當”一聲落進了杯中,隨後便是清澈的金黃酒液傾倒進杯中。


    江逍將酒杯遞還給紫煙,隨後端起了茶幾上自己的那杯酒,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衝著紫煙舉起杯微笑示意,隨後輕輕抿了一口:“請坐吧,夜晚的不速之客,美麗的紫煙女士。”


    紫煙饒有興味地看著江逍動作的一切,啞然失笑,也衝著江逍舉杯,飲了一口,在江逍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好酒。江先生的紳士風度,真是令我驚訝。不知道是否無論對每個女孩子,江先生都是這樣?還是……我得到的是特別的待遇?”


    江逍淡淡一笑,沒有正麵回答:“我更有興趣的倒是……紫煙女士是不是也對每個男性,都有半夜上門拜訪的習慣?還是……我是與眾不同的那個?”


    江逍不算回答的回答,讓紫煙再度笑了起來:“江先生果然是個有趣的人。這麽有趣的人,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了。不過我想……現在你心中更想知道的答案,應該是……我的來意吧?”


    江逍輕輕搖晃了一下掌中酒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既然你已經開口問了,想必就不需要我再來問一遍了吧?沒錯……”


    他方才輕鬆微笑著的臉,突然嚴肅下來:“讓我們都直白一些吧。自稱紫煙的女士,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想……得到什麽……?不。”紫煙方才的微笑也漸漸斂去,將酒杯放在茶幾之上,換成了正色的表情:“至少在現在的時間節點上,你的身上還沒有什麽值得我去獲取的東西。我的目的隻有一樣,就是和你試著接觸一下,並且建立起一些……聯係,來確保當你有需要的時候,能夠找得到我,無論何時何地。僅此而已。”


    “當我有需要的時候?”江逍笑了笑:“我想你口中的需要,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我會很開心有這樣一位美麗的女士,願意隨時滿足我的——需要。”


    紫煙也笑了:“我倒是相信,江先生你腦中真正想的需要,並不是你口中所暗示的那個意思。雖然我很清楚,你在女色方麵不能算是一個清心寡欲的男人,但我想到了現在,以你的智力和閱曆,已經不至於仍舊讓你產生這樣的誤解了。”


    她頓了頓,將上身向前微微探出了一些,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江先生應該從來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你表演的魔術,背後的手法究竟是什麽吧。那麽……如果我告訴你,我清楚一切呢?我是說,一切,包括你所知道的,以及……你仍舊不知道的。”


    江逍低下頭,望著酒杯中正緩緩融化的冰塊,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巧妙地避開了紫煙的目光。再抬起頭時,已經恢複了方才的淡定笑意:“那是當然。沒有任何一個魔術師,會向別人透露自己的魔術手法的。畢竟,誰都不想砸掉自己的飯碗。”


    “江先生。”紫煙微微蹙了蹙蛾眉,搖了搖頭:“我已經說過了,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更多,甚至比你所能夠想象到的還要多。所以這種沒有意義的偽裝,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我並不是在詢問你,也不是在試探你,而是——在告知你,一些你所需要知道的事情。”


    江逍沒有繼續開口,隻靜靜望著紫煙,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已經讓人查了一下你的履曆。”紫煙微笑一下,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頭:“江逍,24歲,未婚,大學本科肄業。四年前,還在大學就讀時,開始了自己的業餘魔術表演,在此之前,從未有過任何表演與學習經曆。三年前,從大學輟學,隨後走上職業魔術師的道路,而所表演的魔術,都是從沒有任何人完成過的。甚至國際魔術師協會ima中,一些老派的魔術師對你的表演也有過一些質疑的聲音,但卻沒有人能夠逆推出你表演的手法。很快,你就功成名就,幾乎已經成為現下最炙手可熱的魔術師了。”


    在紫煙娓娓道來時,江逍隻是小口抿著杯中酒,待到她說完後,才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ima的那些老派魔術師,當然沒有辦法逆推出你的表演手法。因為——”紫煙笑了笑:“你根本就沒有用過任何手法,而你所表演的,也根本不是什麽魔術!所以……如果從ima的角度來看,江逍先生……”


    她抬起頭,衝著江逍眨了眨眼,促狹一笑:“你可以被稱為,一個騙子。”


    “哦?”江逍淡淡一笑:“這麽說,你是來打假的了?”


    “不,當然不是。”紫煙搖頭微笑道:“就算真要打假,那也是ima的事情,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何況……他們又怎麽可能如我一樣,判斷出你究竟在舞台上做了什麽?”


    “那麽,我究竟做了什麽?”江逍的心中已經再度一震。眼前這個女人,難道真的清楚……他的能力?隻是他的麵上依舊沒有半點顯***瀾不驚。


    “在注意到你之後,我,以及一些……同伴,已經將你出道以來,網上流傳的所有視頻都細細看過了一遍。你現在所能夠運用的能力,隻不過是一點點淺顯的瞬間移動而已,而且無論是距離還是時間,都極為有限——當然,我指的是,從你所有的表演之中所推斷出來的下限而已——而這種能力,對於‘我們’而言,隻不過是‘覺醒’的前奏而已。你的能力仍然處於蒙昧的狀態,並沒有完全地開啟。而當你真正開啟的時候,你才會明白,‘我們’究竟是多麽強大的一個種群。”


    紫煙伸出白皙修長的右手,在江逍的麵前輕輕擺動了一下,笑道:“即便是用來表演魔術,那也將是遠比你現在所能做到的,更加了不起的程度。”


    說著,江逍眼睜睜地看著紫煙的右手上,飛速地起了變化。無數細小的潔白羽毛在她的手上生長了起來,瞬息之間就已經覆蓋了整個皮膚表麵。與此同時,那隻手的形狀也在扭曲改變著。


    不過幾秒,紫煙原本的右手就已經消失不見,而取而代之的,竟赫然是一隻白鴿!


    那隻白鴿撲棱撲棱地晃動了兩下翅膀,歪著腦袋向著江逍注視了兩眼,自紫煙的手腕之上飛了起來,在客廳裏飛了兩圈之後,落在了江逍的肩頭。


    “這……”


    即便是江逍再如何沉穩,此刻的呼吸也禁不住變得微微粗重了起來。肩頭落下的重量,爪子的觸感,以及時不時響起的咕咕叫聲,都證明了這絕不是障眼法。


    而紫煙方才,也根本沒有用到魔術表演中常見的任何遮蔽道具。江逍是眼睜睜看著她的右手,是如何一點點變成眼下這隻鴿子的。而現下紫煙的右手,也已經消失無蹤,隻到了手腕為止,但皮膚上卻看不見半點傷口,隻有光禿禿的白潔手腕,仿佛生來便少了一隻手一般。


    那隻鴿子落在江逍的肩頭,也沒有飛走,而是乖巧地停在原地,還伸出腦袋,用尖銳的鳥喙輕輕為江逍梳理起頭發來。


    “隻是巧合而已,我所擁有的能力,恰好和你一樣,也很適合用來表演魔術。而且……同樣是絕不會被發現任何破綻的魔術。”紫煙笑了起來,也沒見到有什麽動作,那隻鴿子又再度飛了回來,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又是幾秒之後,已經重新化作了她的右手,就仿佛從沒有出現過一般:“隻不過……學院中的人,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而已。將自己隱藏得更深一點,對我們自己,以及種群,都是更有利的選擇。”


    江逍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中提到的一個詞——學院。但他沒有追問下去,隻等著紫煙繼續說下去。


    紫煙一麵說著,一麵仔細留意著江逍麵上的表情:“雖然你確實沒有真正師從過某個魔術師,但你從小就對魔術有著不小的興趣,也看過不少相關的教程和視頻——雖然隻是最淺顯,早已被解密的那種。光是靠著這些,當然沒有辦法真正學會足以在舞台上表演,震驚所有觀眾那種級別的魔術,但卻已經足夠讓你懂得,如何借著偽裝,來包裹住你所展現的能力,扮演好一個魔術師的角色。”


    江逍努力平抑下自己的心情:“繼續。”


    “不得不承認,你具備成為一個優秀魔術師的所有天賦——表演能力、抗壓能力、鎮定的心態……如果你能夠得到一個老師的教導的話。隻是……這些表演在我的麵前,並沒有什麽意義。”紫煙的目光在江逍的臉上遊走不定:“不過不要沮喪,那並不意味著你的表演不夠好,而隻是因為……”


    她的雙眼突然閃爍了一下,聲音由方才的輕鬆變作了凝重:“隻是因為,‘我們’是同類而已。”


    “同類?”江逍笑了笑:“從生物學上來說,雖然有性別的差異,我們的確都是人類沒錯吧。動物界,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人屬,智人種——雖然沒有上完大學,但這種高中的生物學知識,我倒還是有的。”


    紫煙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了從未顯露過的古怪表情,詭異而帶著一點諷刺,讓原本美麗的微笑,也顯得有些滲人:“你……真的確定,‘我們’是智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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