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屬於豔陽的暖意晨光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透過被褐色窗簾布遮掩的木窗,徑直潑灑在裹著洛蘭的灰褐色棉被上。陽光經過漫反射,順帶將洛蘭的睡臉照亮。


    房間外,一名身著臃腫服飾的女仆端著剛熬製好的濃湯走來。


    女仆走到洛蘭那微微遮掩著的房門前,抬起穿著白布手套的左手,剛想敲門,一隻大手突然出現在她麵前,打斷了她的動作。


    “霍克大……”


    “噓……”麵對驚慌失措的女仆,霍克沒有露出怒意,隻是壓低聲音,“洛蘭還在熟睡,不要吵醒他。”


    “明白,霍克大人。”女仆點頭應答。


    “這個就交給我吧。”霍克指了指女仆手中端著的餐盤,女仆先是一驚,隨後將餐盤遞給霍克,接著俯身退下。


    霍克輕聲輕腳地推開房門,搬了一張木椅放到床邊後坐下。他看著床上依舊熟睡著的洛蘭,輕歎一口氣。


    他將餐盤放置到自己腿部之上,用湯匙舀出一勺濃湯,挪移到嘴邊微微吹兩口氣,隨即將其送到洛蘭唇邊。


    他的手遲遲沒有偏移半點,因為他正思慮著,這番舉動會不會打擾到洛蘭的休息。


    一直以來,霍克都以全力幫助洛蘭成為一名優秀的騎士為目標。他深知這是一件極其艱難的事情,所以一直嚴格要求著洛蘭,不容許他有半點懈怠。


    但是,無論是命運,還是祖祖輩輩所流傳下來的天賦血統,都沒能讓霍克如願以償。洛蘭日日夜夜苦修訓練到現在,還是得如他一般依靠巫師的力量,依此繼續生存在這塊充滿偏見的大陸。


    命運如此,時間則一去不複返。為了洛蘭能夠擺脫束縛,霍克的嚴父形象深入人心,換言之,霍克剝奪了洛蘭本該擁有的悠閑童年,隻留給他無盡的苦修訓練。


    倒回頭來一想,就好像霍克故意收起指向捷徑的路牌,故意刁難洛蘭似的。


    “可能……隻剩幾個月了吧。”霍克低聲念叨道。


    二十多天後,神武大陸北域的各個騎士學院會派遣代表來雙丘鎮招取新生。隻要洛蘭達到最基礎的初階騎士隨從級別,便會被騎士學院錄取,接著再過去一段時間,洛蘭便要遠行去那個錄取他的騎士學院報道。這一去,起碼數年。


    天下父母中,有幾個是不愛自己骨肉的?有幾個是舍得自己與子女分離兩地的?


    霍克回想起過去幾年的點點滴滴,心中滿是愧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幫助洛蘭順利升級進階拿到騎士學院錄取資格之餘,多給與些遲到了很多年的父愛。


    霍克想著心事入了神,沒有注意到囈語著的洛蘭悄悄翻了個身。這個動作幅度不小,霍克注意到時,卻晚了一小步。


    洛蘭的側臉觸碰到霍克右手所持的湯匙,湯匙稍稍側傾,仍舊有些發燙的濃湯流落,湯汁潑灑在洛蘭俊俏的臉頰上,灼熱的溫度將洛蘭從睡夢中拉回現實。


    “唔吼!”洛蘭下意識發出低吼聲,那聲音恍若煉獄惡魔被酷刑折磨時發出的哀嚎。


    “洛蘭?”霍克的神情急速變換著,從最初意識到自己失手的驚慌愧疚,轉變為聽到洛蘭那低吼聲的驚異,最後察覺那似乎並不是低吼,而是某種自己曾經聽聞過的聲音的疑惑不解。


    “父親大人。”洛蘭見到霍克這般神情,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什麽,連忙起身。不過,他身子尚未直起,中途便被霍克的手臂攔截。


    “不必起身了。你難道忘了淩晨時我說的話?白天休息,晚上修煉。”霍克不自覺麵色一冷,凶相畢露。


    “父親……”


    “誒,”霍克意識到自己又回歸嚴父角色,苦笑著搖搖頭,“沒事,沒事。洛蘭,你先靠好,我喂你喝湯。”


    洛蘭受寵若驚,他不明白自己的父親為何突然轉變成這般神情。


    他挪移身子,倚靠在床頭,霍克將吹涼些許之後的濃湯,用湯匙盛著送到洛蘭唇邊。洛蘭張口,向前一探,便將湯匙中的濃湯引入口腔,接著,霍克收回湯匙,再次盛湯,如此反複。


    十餘分刻度過後,盛著濃湯的器皿見底。


    霍克將餐盤放置一旁,淡笑著詢問:“喝完後感覺好些了嗎?”


    “我感覺身體好多了,父親大人。”洛蘭如實回答。


    “那就好,”霍克滿意地點點頭,“記住這次教訓,以後可不許你在身體能量消耗殆盡的時候修煉了!”


    “明白。”


    “好,那你繼續休息吧,晚上見。”說罷,霍克拿起餐盤,起身走向門外。


    當他走到門口時,倏然想起來什麽,回頭道,“洛蘭,你剛剛說的是……”語出半句,霍克又否定了自己內心的猜想,苦笑一聲,將頭撇回去,“沒事,好好休息吧。”


    房門被霍克輕輕帶上,隻留下洛蘭孤身一人倚靠在床頭處,一頭霧水。


    洛蘭察覺出自己應該是哪裏出了點問題。


    “說?我剛剛說什麽了?”洛蘭細細回想著自己從夢醒開始,所說的全部話語。


    “好燙!”洛蘭默念出自己醒來後說出的第一句話,刹那間,他發覺不太對勁。


    “不對,好像不是這個……”


    洛蘭雙眉一凝,一個詞語閃過腦海,那哀嚎聲再次出現:“唔吼!”


    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詞語,經由洛蘭的口中誦出。洛蘭聽到自己的聲音,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頭皮發麻。


    這是他下意識中說出的詞語,其意思與“好燙”相近,但是,這個詞明顯隸屬於另一種語言,而且是一種洛蘭未曾涉獵、研習過的語言。


    “這是……”這個怪異的外文詞語,就像是一點星星之火,將覆於洛蘭大腦中的草原瞬間點燃。頃刻間,無數與之類似,但是語意不同的單詞、語句,如泉水般從洛蘭的腦海深處源源不斷地迸發出來。


    “哈哈哈哈!”洛蘭腦海中,萊茵哈魯特的聲音倏然響起,“這個見麵禮怎麽樣,喜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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