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哥!你怎麽在這兒?”


    周懿聽到有人喊他,飄忽不定的思緒才悠悠回轉。一回頭,隻見袁複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口鼻中吐著蒸騰的熱氣,鬢角和眉毛上都是霜雪。


    “有什麽事嗎?”


    “當然有事了,還是大事!”他跑了一身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你快回去吧,周老仙師帶著白鶴山的人來了,看樣子,他們是來接應你的,黃老先生怕兩家的人再打起來,就讓我來找你。”


    這裏才走了虞兮,沒想到白鶴山的人竟如此迅速地到了,前日他聽芸兒說過周天墉等人要來接他,因為玉芙身體的緣故,不得已才在關內修正幾日,看來他母親的身體已有所好轉,於是擦了眼淚,轉身就往鎮上走去。


    剛到小鎮外,便見大雪茫茫的那一頭漸漸出現兩個身影,一個身形魁梧,一個體態單薄,大雪之中,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了過來。


    “懿兒!”


    “是母親……”


    玉芙哭喊著撲了過來,卻又不慎跌倒雪中!周玳將她扶起,夫妻二人喜極而泣,看著跪在麵前的這個兒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宣泄自己壓抑已久的思念!


    一家三口,便在大雪之中相擁而泣!


    周懿從沒有如此時這般放縱過,即使心裏還有很多未解的疑惑,可那份扛了很久的擔子,在此時卻完全的放開了。


    他看著父親斑白的鬢角和母親憔悴的神色,既心酸又懊悔,父母已然上了歲數,自己卻還有許多未完的征程,這一路走來,不知前途如何,自己何日才能守在二老麵前盡孝?


    他抹去臉色沾著雪花的淚水,嘴角努出一絲笑意,跪在周玳麵前磕了頭,突然破涕為笑。


    “父親!懿兒還能再見到你,十年前我做夢都想不到還會有今日!”


    周玳老淚縱橫,將妻兒攬在懷中,仰天笑道:“老天爺!您總算是開眼了!”


    父子二人正沉浸在這溫馨的天倫之樂中,突然,周懿“哎呦!”一聲,捂著屁股跳了起來。


    他沒有穿棉外衣,披風又送給了虞兮,所以伸手就能摸到屁股和大腿的位置。他往後一摸,手上沾了紅豆大小的一塊血跡,一抬頭,隻見他母親手裏拿著一個尖尖的發簪。


    玉芙陰著臉,把發簪插到發髻上,口氣森森地道:“你的翅膀硬了,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這一針,算是你還的債,從今往後,你不用再回家了!”


    說完,戴上帽子就往回走。


    周玳看得明白,不過他父子分別十年,周懿在長沙我行我素的事他聽了雖然也來氣,可終歸天倫之樂暖心,他也不能看著周懿下不了台。於是就向周懿遞了個眼色,裝腔作勢得訓斥了他幾句,轉身又向玉芙走來,低聲說道:“我看他氣色不是太好,想來還是身體虛弱,這裏冰天雪地的,我怕他吃不消。”


    玉芙一聽,心裏咯噔一下,腳步即刻停了下來,卻未回頭,也低聲說:“你看不出來嗎,我這是在讓他長記性!”


    周玳道:“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我是想說,當著他兄弟的麵,這樣終歸是不妥。這要是說出去,他該怎麽在外麵露麵?”


    玉芙瞪了周玳一眼,語氣有些刁鑽,“男人們做錯了事,還招不得碰不得了?”


    “這是什麽話,大是大非的問題我們還是要嚴加管教的,不過,他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也沒有犯原則上的錯誤,你怎麽能不讓他回家呢?”


    “他沒犯原則上的錯誤?要不是他在長沙胡鬧,他何至於有如此大的災難!幸好上天保佑他沒事,可他呢?好了之後沒說回來報個平安,反倒愈發放縱了,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他這是要誠心把我氣死!再說,二十多歲怎麽了?二十多歲就不歸我關了嗎?他要是翅膀真的硬了,就自己一個人飛好了,還回來幹什麽!”


    她聲色俱厲,說到痛心處,竟忍不住又要流淚。周玳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回頭看了看周懿,顯得一臉無奈。


    周懿也顧不得袁複在場,他眼睛不停流轉,突然大叫一聲,躺在雪地裏打起滾來。


    他冷不防地鬧這一出,三人都嚇了一跳,周玳剛說過他氣色不好,玉芙心裏虛,慌忙就簇擁上來,忙問:“懿兒,你怎麽了!”


    周懿皺著眉,一臉痛苦的表情,“母親,以前懿兒沒聽你的話,”說著,他喘了幾口粗氣,停了停,“惹您生氣了!都是我的錯,就算我再放不下兄弟情義,也不該違背你的意願,就算周炎兄弟在這裏再是孤苦無依,我也不該不回家報個平安就跑到關東來,這些都是我的錯,我無力辯解,懿兒隻求,能在有生之年能回家盡一天孝心,否則……”


    玉芙聽著話音不對勁,他這哪裏是道歉?分明就是在為自己辯解,且他據理自言委屈,著實將了她一軍。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身為人母,她還是隻在乎周懿的身體,急得直掉眼淚,“快別說了,我哪能不讓你回家呢,把你培養成一個有擔當的人,也是當初我答應你父親的話,我哪是生你的氣啊,我隻有你這一個孩子,我輸不起了!”


    周玳聽她這麽說,心中一股酸意湧了上來,突然覺得自己並沒有完全體會她一個人帶著孩子逃亡的辛酸。


    “周懿,男子漢所需要的擔當不僅僅是江湖道義和兄弟情義,人們往往會以此二者為由,繼而忽略了更為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父親的感受,真正的孝是什麽?是’悅色’!你能做到嗎?”


    周懿心裏務必的沉重,臉上裝模作樣的表情也頓時消失了,他翻身起來,恭恭敬敬向二老鞠了一躬,“懿兒……以後不敢了!”說話時,他內心是忐忑的,因為隻有他自己清楚,自己以後還有什麽事要做,而那些刀山火海九死一生的事,張玉芙是絕對不允許他去染指的,所以,他這句話說得尤為遲疑。


    “你好了?”玉芙突然察覺了什麽,絕得自己跳進了他的苦情計。


    周懿手往額頭上一撫,遂又裝腔作勢地說:“哎呦,還是難受!怕這一時半會,是好不了了!”


    玉芙被他糊弄得神情恍惚,“你到底哪裏不舒服?快跟我說!”


    周懿默默地說:“屁股痛……”


    話音剛落,隻見玉芙一瞪眼,隨手又從發髻上拔下發簪,虎聲虎氣地說:“我看你是不知道悔改了!”


    周懿嚇得一躥跳了起來,轉身就跑,邊跑邊大叫道:“太師父救我……”


    玉芙半怒半喜,手裏拿著那枚發簪緊跟著追了上去,周玳、袁複啼笑皆非,也跟著回了懷楚鎮。


    ==***==


    周懿一想要見到周天墉,心裏有種說不出的興奮!祖孫二人闊別十年,一個是另一個心目中的絕世英雄,一個是另一個的心頭肉,這次重逢,到不似周懿與父母重逢時那般撕心裂肺。周懿見到天墉後,跪在他麵前磕了三個頭,周天墉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喜得合不攏嘴,向眾人大笑道:“這才是我周天墉的孫兒!”


    “太師父,懿兒一直都以您為標榜,今日再次得見,懿兒才知道,這輩子我是無論如何都無法企及太師父的威嚴了!太師父您以後可得好好教教我!”


    天墉哈哈大笑,看了看身邊的越忠,道:“這孩子我喜歡,不卑不亢,不像你們師兄弟幾個,隻是一味的順從,卻少了幾分天倫逗樂的雅趣!”


    說著,把他攙扶起來,“白鶴山終將由你接手,以後你就跟著我,以前太師父沒有答應你的,以後太師父都補償給你!”


    周懿乃是一個孝子,他常年跟隨母親生活在虎狼之地,為了逗樂他母親,他也算是深諳孝道的孝子,此時麵對周天墉的一言一行,不過是要讓他開心罷了。他原本也沒在意,可一轉眼看見他母親拿著發簪從門外走了進來,就忙對天墉道:“太師父的好意,懿兒隻能心領了,白鶴山,以後我是回不去了……”


    “這說的什麽話!”天墉正在納悶兒,一看到玉芙這種氣勢進門,便猜到十之八九,便對玉芙道:“周玳呢?快讓他過來,我有話要安排。”


    玉芙心事已了,再次麵對她師父時,也能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他這就回來。師父有什麽要緊的事嗎?還是等回去了,和周璽兄弟一起說吧。”


    “也好,那我先給你們透透氣,你教育他這十年,頗有成效,你也該清靜清靜了,正好我們祖孫二人有很多話要說,以後周懿這孩子就跟著我了!”


    玉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回頭看了看周懿,一抿嘴,忍不住笑了起來。


    周懿走到他母親身邊,深深鞠了一躬,語氣平和地說:“母親,您在哪,懿兒就在哪!”


    玉芙微微一笑,眼中充滿了熱淚。


    ==***==


    當天,月姑在懷楚大擺筵席,一來為周天墉等人接風,二來,慶祝他們一家團聚,和他們兩家互罷刀兵。宴席上,周天墉和月姑上座正位,黃奎、周玳、玉芙、嶽忠坐於左右,而周懿和司馬春並坐於後。周玳和玉芙二人彼此觀望,都懷著一個疑問,因為也怕唐突,所以沒敢當麵細說,不過看了看周懿,再看看司馬春,二人著實有兄弟之緣。


    這些周天墉和月姑自然也都看在眼中,宴席散後,月姑以閑聊舊事為由,讓黃奎來請周天墉。


    二人一見麵,月姑便說:“我有個疑問,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天墉氣定神閑地笑了笑,思忖片刻,穩穩地接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是想說司馬春,對嗎?”


    月姑微笑著搖了搖頭,“你什麽時候也能像他那樣,能夠冷靜下來揣摩人的心思了?”


    一提到周世涯,二人的神經立即都繃了起來。


    (看似平淡無奇的一章,卻是極為暖人的一章,相信很多朋友能在這裏看到自己爸爸、媽媽,以及爺爺的身影,但無論哪一種,隻要有,你們都是幸福的!今天收藏上去了,多謝大家,多謝小夥伴們的推薦票,多謝你們的支持,筆者一定會更加努力的碼字,和大家一起講述九龍玉簫的點點滴滴!再次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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