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周懿從他母親房裏出來,左右瞅了幾眼,望夜興歎。剛要出門時,隻見鍾鈺提著燈籠身後跟著兩個丫鬟走了過來。周懿一驚,往她身後仔細看了看,並沒看到有喜鵲跟著,他神色微動,連忙將鍾鈺攔住,說:“母親剛吃了藥,已經睡下了,現在她需要靜養,你還是不要進去了。”


    鍾鈺頭也沒抬,冷冷地說了一句:“怎麽,我連進去看看母親都不能嗎?是不是這白鶴山以後就沒有我能去的地方了?”


    “我沒別的意思,現在母親確實需要休息,我隻安排了芸兒在裏麵伺候,其他人一應不能進去打擾,連父親都包括在內。”


    聽他這麽說,鍾鈺也無可複言,回頭對身後的丫鬟點了點頭,丫鬟即呈上一個飯盒,交給了周懿。


    鍾鈺都沒拿正眼看他,冷言說道:“這是我為母親煲的參湯,你好歹驗一驗裏麵有沒有下毒!要是放心,就替我給母親送過去吧!”


    周懿心裏一涼,瞠目結舌。眼看她臉色木然地轉身離開,自己卻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


    “妹妹……”


    鍾鈺聽他這麽一喊,還沒走到門口便停了下來,語氣冰冷的問了一句:“妹妹?你心裏不是隻有虞姑娘嗎?”


    周懿緩緩走了過來,和聲說道:“我今天那麽做,也是情非得已,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情非得已?”鍾鈺對他的解釋嗤之以鼻,“你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讓我下不了台,不問是非,不分對錯,一個心思地袒護她,你居然說是情非得已!”


    周懿低眉道:“母親的病情危重,查不到元凶就得不到解毒的藥方,我原本已經掌握了她謀害母親的證據,隻待好好查證便可讓她束手,又哪知道你會帶人來鬧這麽一出!虞兮天生警覺,一旦打草驚蛇,她必然倍加謹慎,再想無聲無息地查她已經絕無可能。我那麽做,為的也是能打消她的疑心,讓我盡早找到她的破綻。”


    聽他娓娓道來,鍾鈺便信以為真,心裏一陣酸楚,登時流下兩行眼淚,“我還以為……”


    周懿神色微動,低聲歎道:“為了母親,我不得不如此。白天人多,沒能及時給你解釋清楚,讓你受委屈了!”


    鍾鈺抹了眼淚,心情稍稍緩和了許多,柔聲問道:“那母親現在怎麽樣了?我能去看看她嗎?”


    周懿微微抬起右手,上麵有紗布纏繞,滿是血跡,“你大可放心。我的血原本能解百毒,不過母親中毒太深,也隻能暫時壓製,現在已經無甚大礙,隻要我拿到虞兮作案的證據,就能逼她交出解藥!”


    鍾鈺一聽,立即來了勁,忙說:“母親是喝了她釀的酒才病倒的,這還不夠嗎?”


    周懿道:“從母親生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天,而這段時間十壇酒都不在虞兮那裏,在此期間所有的丫鬟都有作案的可能,這些都會成為她為自己開拓的說辭,所以,僅憑這些遠不足以讓她認罪。”


    鍾鈺想了想,又說:“那為什麽不把其他幾壇酒一一打開查驗……”


    還沒等她說完,周懿便打斷她的話,“她既然誠心加害母親,難道還會給我們留下其他的證據嗎?我幾乎可以斷定毒酒隻有那一壇,如果我們冒然去驗證剩下的幾壇酒,一旦發現裏麵並無異樣,那無異於是在替她開脫!”


    鍾鈺聽得焦躁起來,唉聲歎氣地不知所以。


    周懿背手沉思,又說:“細心想來,虞兮已經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太師父百天祭日,無相山的人一定會過來祭拜,她則可以趁機和虞廣陵一起離開。所以,她隻在一壇酒中做了手腳,目的正是讓母親晚些中毒,這樣就能給離開白鶴山留出足夠的時間。等她走了之後,母親再有什麽好歹她都能撇得一幹二淨!若短時間之內我抓不到她的把柄,又不能長時間將她困在山上,就隻能讓她離開。所以你今天過來攪了局,我才會那般動怒。”


    鍾鈺咬牙頓足道:“好惡毒的女人!”


    周懿頷首微歎,“她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目的就是製造一個被人嫁禍的假象,讓我不忍對她下手罷了。如此老練而又裝得可憐無辜,看來她是預謀已久!隻可惜,我還沒有猜到她的動機,否則這件事也不回一點頭緒都沒有。”


    鍾鈺聽了他的話,不由得渾身一震,白天喜鵲給她分析過當前的形勢,果然都被周懿一一說中,看來喜鵲識人斷事,還真是高人一籌,因而她心裏對喜鵲的信任也愈發堅定了。


    “哥,你有什麽辦法嗎?可不能就這樣讓她走了!”


    “現在母親的病情反複無常,我也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好好查她,”說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要是一直這樣下去,我還真沒有什麽好辦法來對付她,剛才我給你說的,也隻是對她的懷疑,做不了證據的。”


    鍾鈺默默點頭,心裏想起一事,便有即可要離開的意思。於是也沒再多說什麽,遂辭別了周懿,帶著隨從離開了。


    當下深夜空寂,了無一人。周懿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眯眼微微一笑,一盤針對她和喜鵲的棋局已然鋪開,隻等她自己過來送死!


    正在出神,忽然宏淵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低聲道:“司馬公子去找過你,說讓你去他那裏一趟,有人等你。”


    周懿一怔,回過神來,將手裏的飯盒交給了宏淵,吩咐道:“把這個帶回去,然後再去叫幾個人來守著,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擅入。”


    ==***==


    來到司馬春住處,司馬春已經傳了外衣在門口等他,二人一見麵,門都沒進,就一起去了慕容雪那裏,當然,虞兮正在那裏等著。8090中文


    一進門,虞兮慌忙迎了上來,眼睛紅腫,似乎還在流淚,神色驚慌地問他:“夫人的病怎麽樣了?她到底是中了什麽毒?”


    司馬春和慕容雪也都焦躁不安,忙請他入了座,慕容雪倒了茶,等他詳述一番。


    周懿道:“母親所中乃是馬錢子之毒。”


    “馬錢子!”


    司馬春吃了一驚,“這種藥我聽說過,其毒性猛烈,少量可用於治病,多則可置人於死地!”


    “沒錯,我在公孫先生的醫書裏也見過關於它的記載,近年來曾有人試著用它治病,可劑量總難把握,所以時常有致命的案例。”


    虞兮忙問,“既然你確定了是這種毒藥,那你可有解救的辦法?”


    周懿見她眉頭緊鎖,憂思勞神,顯然十分擔心他母親的病情,這讓他尤為感動。她也知道,此刻外人都背著她說閑話,而自己所擔憂的卻是張氏的身體,這份與人不辯的赤城和無人信任的委屈,誰能體會呢。


    “你放心,母親已無大礙。這種草藥產自本地,原本藥性就不太毒,又被酒浸泡過,所以藥性急而不烈。正好,我的血能解毒,我又開了些調理的解藥,現在已經好多了。”


    虞兮聽了這句話,臉上的愁苦之色才漸漸消逝,長歎一聲,轉身坐在了裏側的椅子上,一言不發。


    司馬春度其意,遂將話題轉向下毒之人,問道:“你可有眉目,這到底是何人所為?”


    周懿道:“除了咱們幾個之外,誰都有可能!”他站起身來,將那盞茶一飲而盡,“可以斷定的是,母親所中之毒,確實來自那壇清荷酒,不過誰下的毒,我還隻是猜測,暫時不能確認。”


    虞兮一聽,立即轉過身來,瞪著眼問他:“你確定,那酒裏有毒?”


    周懿語氣平和地說:“你先不要著急,聽我慢慢說。那酒確實有毒,這一點無可非議,我親自查驗過的。不過,酒雖然是你和慕容姑娘所贈,但我相信二位的為人,是絕做不出這種事來的。”


    慕容雪一臉無奈,且又甚是沮喪,“話雖這麽說,可從采摘荷葉,到煮酒封庫,所有的過程都是我和虞兮親力親為的,你雖然對我們深信不疑,可除了我們,誰還有下毒的機會?”


    周懿把玩著那個茶杯,驀然笑了起來,對三人招手道:“你們跟我來。”


    說罷,提了一個燈籠,直奔虞兮釀酒的作坊走了過去。


    當時奉命查封作坊的道童們還都在盯守,周懿將他們支開,吩咐明日天亮後再來守崗,且不能向外聲張。


    道童們走後,周懿讓虞兮引路,一直找到當日留下來的酒糟。


    整個作坊內糟味兒彌漫,但夾雜著一種奇怪的藥草味兒,那味道細微,旁人很難聞得出來,留心之人方能品出。


    周懿打著燈籠,仔細從酒糟裏查看一番,果然找到一些榆錢大小的草藥來,“這就是馬錢子!”


    虞兮大驚失色,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周懿笑道:“很驚訝對不對?你分明沒有在製酒過程中放過它,那它怎麽會出現在這酒糟當中呢?”


    虞兮陷入一陣沉思當中,皺著眉,一手捂著腦門,冥思苦想之後,恍然大悟:“有人把這些草藥放在了蓮子中!對了,一定是!”


    “沒錯,憑它的形狀,若混雜在枯萎的蓮台當中,是極難分辨的,所以一定是有人利用這一點,事先把馬錢子放入到了芙蓉澗的蓮子當中!所以,今天早上宏淵從山下回來告訴我,山下所有藥鋪的馬錢子都被人買斷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事情不對了。加上我進門時,聞到了這酒糟當中的藥味兒,所以當時就想到了,那些釀好的酒中,已經被人下了毒。”


    “偌大的芙蓉澗,要想在所有的蓮子中摻雜這些藥草,也絕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對方怎麽能如此精準的投放毒藥呢?”司馬春疑惑地問道。


    周懿冷眼笑,麵帶狠色地說道:“所以對方一定事先對虞兮有所了解!而且,她也是個釀酒的行家,知道虞兮會菜哪些蓮子,然後再下手也就不難了。”


    司馬春道:“既然這樣,那去山下藥鋪查一下買藥的人,還有一個月前,都誰去過芙蓉澗,豈不明了了?”


    周懿搖頭道:“對方既然下手,就肯定不會讓我們在藥鋪查到什麽線索。再者,白鶴山人流眾多,芙蓉澗人來人往也極難盤查,如此盲目是行不通的。不過,人在做天在看,一個月前我也去過芙蓉澗,有一個人,我認為極為可疑!”


    “誰?”


    “喜鵲!”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周懿加油!親們,記得投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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