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高遠血流不止,周懿慌著給他療傷,卻也不曾注意他身邊的那兩個人是誰,等到起身見禮時,那二人中有一個突然神情驚慌起來,背過臉,不敢正眼看他。


    周懿認得那個背影,忍不住心中一陣酸楚,近前兩步,聲音顫抖地問道:“武馨,是你嗎?”


    那人匆忙離開的腳步也跟著他這一聲問候而停了下來,一回頭,笑靨含情,對視良久,方說了一句:“你還好嗎?我父親,他也還好嗎?”


    周懿雙眼含淚,兩三步走到她的身邊,尚未開口,心卻酸楚,強忍著眼淚笑了笑,“你父親一切都好,我來之前,他已經回到了無相山,虞老前輩也原諒了他!你放不下的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


    武馨破涕而笑,低著頭,手掩鼻息,“那就好!沒想到,還能在這裏遇見你。”


    周懿雙手和包,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有些事總會過去,既然有放不下的念想,何必委屈自己,周懿鬥膽替你父親說一句,你還是回去吧!”


    武馨搖頭歎道:“有些事橫在心間,是無法跨越的。”


    “若沒有你當日的出手相救,周懿身死不足掛齒,可這亂世中的江湖便會因周虞兩家的決裂而分崩離析!你的行事是非分明,天下人有目共睹,你父親也絕不會怪罪於你。”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徹底為這個江湖來贖罪吧!你不必再說,我心已決,青燈伴我終生,我早已了無牽掛!”


    “了無牽掛?那你今日又何必出手!”


    “周公子還請不要強求了!”二人正在爭辯,那個和武馨同行的人過來插了一句,向周懿行禮道:“公子乃是性情中人,想也不難理武馨真正的痛楚吧,你若有心勸她回去,何必顧左右而言他?你知道她真正的……”


    “師父!”武馨一聲打斷了那個道姑,“師父,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還是快點想想接下來該怎麽應對吧!”


    道姑到嘴邊的一句話又咽了回去,閉目長歎,目光中盡顯無盡的歎惋之情。


    “既然如此,還請公子帶著高世兄回府吧。”


    周懿聽她言外之意,是不打算跟他一起回公孫府了,於是眼睛急轉,躬身懇求道:“高老伯傷勢嚴重,公孫府也沒有防備,還請兩位隨我一同前往,共助先生度過這一劫難!”


    道姑回頭看了武馨一眼,思忖片刻,方說:“如果我們就這麽走了,你能安心嗎?”


    武馨閉口不答。


    “既然不願提那些俗念,倒也不必過於在意,生死事大,還是先度過這一難關,其他的事,需從長計議!”


    周懿連勝附和道:“前輩所言極是,外麵的數千人馬若衝殺進來,公孫府豈不要毀於一旦!”


    武馨看了周懿一眼,見他神情懇切,目光曆曆,心不由得便軟了下來,點頭道:“事不宜遲,我們快出走吧。”


    周懿一聽,方始緩了一口氣,回頭指著馬車向念生吹了個口哨,念生心領神會,左右瞅了一眼,見右側有個低凹的山穀,裏麵荒草叢生,正可以隱蔽,於是轉身一擺尾巴,真個馬車被掀飛到山穀中去了。


    當下,周懿扶高遠騎在念生身上,道姑和武馨各自騎著馬,一路直奔公孫府。


    路上,周懿幾次要跟武馨找話說,可武馨總是將臉背向一側,周懿便問她何以知道公孫府中有難的。武馨不容不答,便說:“碧雲軒的弟子察覺了近幾日城中的異動,便對這一路人馬實時跟蹤。師父清楚公孫先生的處境,便猜測他們是為先生而來,所以我們就過來探察虛實。”


    周懿接著她的話說:“所以你們就避開了這些探馬,想要去公孫府中報信,對不對?”樂文


    “沒錯,不過幸好在這裏遇見了高老伯,要不然,還真讓那人得手了。”


    “可是,”周懿沉思起來,“你一旦殺了那個探馬,這一場惡戰就注定無法避免了。”


    “為什麽?”武馨疑惑不解的問道。


    “我來的時候就知道了對方的目的,他派出上百路人馬沿著不同的方向一直往前找,然後沒半個時辰讓他們回去複命一次,所以一直這樣找下去,這百裏鬆林必然逃不過他們結網式的排查。到時候,一旦有一路人馬發現公孫府的蹤跡,他大兵直入,勢必將之踏為平地。不過偌大的一片鬆林,即便上百路人馬,一旦深入腹地,想要一遍就找到那座宅子也並非易事,可你要是殺了他的探馬,過了一個時辰他見不到此人回去複命,那就等於給他指明了公孫府的所在,不是嗎?”


    武馨一聽,不禁唏噓長歎,周懿道:“這倒不必自責,你能出手相救原本就是處於好意,公孫先生能夠理解,況且,他們興師動眾,不達到目的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一戰是早晚的事,看來今夜這裏便難以安寧了。”


    “那,你可有解救的辦法嗎?”


    周懿笑道:“所以我才請你們二人過來一起助戰麻。”


    武馨白了他一眼,他為公孫府謀劃不假,可這句話卻不是他心中所想。


    周懿接著說:“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們越是來得急,我們就越有反擊致勝的機會。”


    聽他二人這麽說,高遠已經亟不可待,忙道:“公子可先行回去,我在這裏等著,他們要是來了,我也好抵擋一陣,為大家爭取一些撤退的時間。”


    周懿道:“老伯的心思我能理解,可是這幫凶殘之輩……”


    高遠哈哈大笑:“我這把年紀,還在乎這一條老命嗎?反正這裏他們不熟,給我一匹快馬,我就能帶著他們在這百裏鬆林裏轉上幾天!”說著,一口血嗆住了咽喉,止不住咳嗽了起來。


    “老伯赴死之心令人敬畏,可周懿若那麽做了,還有何麵目回去見公孫先生!”


    “公子……”


    “老伯!你不必再說了,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情況之前,我是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去冒險的,即便頃刻間大兵壓境,我們也能相處其他的辦法退敵,豈有讓你一人孤身犯險的道理?”說著,不覺想起在滁州遇見的高登老先生,於是低聲問道:“老伯年事已高,想必這思鄉心切,是不願留在異土他鄉的吧?”


    高遠一驚,回頭看了他一眼,“公子此話何意?”


    周懿道:“狐死首丘,物尤如此,況乎義士?老伯,該不會忘記了滁州之地,同樣年歲的弟弟了吧?”


    “周懿!你……”高遠猛然坐了起來,回頭凝望著周懿,忍不住老淚橫秋:“高……高登?”


    “沒錯。”


    “你見到他了?他還好了?”


    “和您一樣,他也時時刻刻牽掛著一個失散多年的親人!老伯,您可認得他?”


    高遠聽了他的話,一時間心事湧來,伏在念生背上失聲痛哭。


    周懿眼含熱淚,心想,既然高遠和高登是手足兄弟,那滁州沒落的姬府,和此地岌岌可危的公孫府的關係,一目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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