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徐大夫說的不錯,我果然是得了慢性腎炎,索幸這玩意兒在發達的現代社會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病,隻是那裏麵有些細小的結石治療起來頗為麻煩。大概是需要很多錢,由於每天都得輸液,所以還要住院。這次倒不用挖空心思的去請假了,估計我能清閑很長一段時間。


    我非常擔心我姐,她才剛剛下定決心辭去一份兼職,以便為了將來的生活作打算,但我這一次生病恐怕會完全打亂她的計劃。單單溶石和每日掛吊瓶的花費,就不是我們這種剛剛脫離難民標準的家庭所能消耗的起的。


    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我姐,不但不能為我們的家添磚加瓦,反而總是拖她後腿。躺在病床上瞅著我姐那張漂亮勻稱但卻略顯粗糙的臉蛋,我心裏就一陣難受。


    我姐摸了摸我的額頭,展顏一笑,“燒退了一些,感覺怎麽樣。”


    “還好,不那麽暈了。”我說。


    “那說明這藥管用。餓不餓?想吃點什麽,我去給你買。”


    我沒什麽食欲,卻也不想看著我姐擔心,抱著她胳膊撒嬌,“我想吃雞蛋灌餅,多放蔥花的那種!”


    並非我惡意賣萌,而是我姐這個平時油鹽不進的家夥她就吃我這一套,會撒嬌的孩子有糖吃,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這個道理。


    我姐彎著眼睛笑,手指輕輕的一下一下的戳著我的額頭,“什麽時候長大呀你!你等著,我去給你買。”


    我蹭了蹭她的胳膊,她用食指頂著我的額頭,把我推回床上躺著,瞪著眼、虎著臉嬌斥,“躺好了!”


    她拎著手袋走出病房,我側著身子,瞅著床頭支架上三袋點滴開始呆呆的發愣。兩袋白色,一戴淺褐色,我看不懂袋子上專業的英文名稱,但我能看明白支架上掛著的病曆卡。


    “陳酒,男,十七歲,結石/腎盂腎炎...”


    隨著高燒的退卻,我的精神也慢慢的恢複了一些,起碼現在我可以毫無阻礙的思索一些問題。


    我有些納悶,自娛自樂會導致腎虛這一點毋庸置疑,但也不至於虛到這種地步吧?都快腎結石了!再說,自從我姐把我的手機屏保由我們的物理老師的照片換成桂林山水之後,我就已經很久都沒有自娛自樂過了。


    講真,我又不是趙日天,還沒饑/渴到能對著祖國的大好河山來上一發的程度。我甚至還想到過可能是因為我性別轉換的原因,每次由女身變回男身,都會莫名腎虛。但做檢查時,醫生說我的病屬於下行性腎炎,是由扁桃體發炎沒有受到足夠重視引起的,依照結石的成份和大小來推斷,這病灶起碼得有兩年左右的時間了。


    怪不得那次扁桃體炎之後我見到漂亮姑娘雙腿就有種合不攏、微微發抖的跡象,原來我的生產力跟不上內需已經兩年了,這會兒清醒過來的我還有種活在夢裏的感覺。


    我住的病房是一間擁有三個普通病床的標間,兩位病友一個是六十多歲身患尿毒症、瘦骨嶙峋的老太太,另一個是渾身纏滿繃帶隻露出一雙眼睛和嘴巴的小青年。要不是剛剛親眼見到我姐走出屋子,我還以為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了一個僵屍和木乃伊都能玩到一起的世界。


    我正兀自發著愣,那個小青年轉過頭,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瞅著我咧開嘴笑,“嘿,哥們兒,你這可是擊敗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齡人啊!”


    我聽的莫名其妙,我又不是電腦的開機軟件,擊敗個棒棒錘!


    他伸著脖子瞅了瞅我的病曆卡,又說道:“嗯,十七歲,果然自古風流出少年哪!”


    他那語氣再配合上歪到一邊自然賤的眼神(詳圖請參考“滑稽幣”),我這要是再聽不懂,那就是我純粹的智商欠費了。誰規定的少年人就不能得腎病了?再說了,從發育健全到現在,我總共就自娛自樂過幾次,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也沒聽說觸犯了國家的哪條法律法規!


    我躺在床上撇了撇嘴,沒理他,木乃伊向我發出了誠摯的邀請,“一起來玩兒鬥地主吧,老躺著多沒意思。”


    老太太也咧開嘴笑,“是啊,兩個人玩沒意思,小夥子,你還能爬起來不?”


    能爬起來我也不會爬起來的,我又不會鬥地主,看他們手邊各自的一小堆紙幣,我要是跟他們玩兒,還不得連褲衩都輸沒了!再說,木乃伊那家夥精神爍爍的樣子,明顯就是沒病裝病,讓人一眼就覺得不靠譜。


    於是我義正言辭的拒絕了他們的邀請,“我不會打撲克。”


    老太太歪著脖子,神秘的衝我笑,給人一種她年輕時不是省油的燈的錯覺,而我從她的笑容中讀出了另一個關鍵信息,就算現在她要是燈,那她也是燒電的。要不是考慮到禮貌問題,我早就把腦袋轉到另一邊了。


    估計是看出了我實在不願意跟他們攪和在一起,又或者覺得我已經虛弱的連紙牌都捏不住了,兩個人也就沒再堅持要我加入,盤著腿坐在同一張病床上歡樂的玩起了二人鬥地主。


    沒過多長時間,我姐就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回到了病房裏。她一邊從裏麵往外掏著水果和食物,一邊說道,“錦繡樓那邊我請了假,在這裏陪你一天。待會兒我回家把你的作業都拿過來,這幾天你就安心的住在這裏吧。至於金燕那邊,你自己跟你們老板請假吧。”


    我捧過我姐放在床邊櫃上的雞蛋灌餅,忽然就感覺自己飽了,但在我姐的眼神助攻下,我還是艱難的懟了多半個進去。我姐又把一杯冰鎮酸梅湯遞給我,插了吸管,捧在手裏咕嚕咕嚕的吸。


    我姐說,“休息會兒再把剩下的那些吃了。”


    我啞然。


    果然,直到我把那小半個雞蛋灌餅也塞進了嘴裏,我姐才放心回家去拿東西。


    吊瓶裏的液體在連接著我手背的導管裏緩緩流淌,我安靜的仰著腦袋數著滴壺裏珠圓玉潤的水珠,屋門輕微的“吱呀”聲把我的思緒打斷。


    我歪了歪腦袋,看到林妙舞背著一個和她身體差不多高、條形狀的黑色布袋,俏生生的走了進來。


    她穿著一條雪白的連體長裙,白色尼龍絲襪和小涼鞋,細長的馬尾辮簡單的紮在腦後,表情清冷的像極了《生命終端》裏不會哭也不會笑的機器人女主。


    我的床位離屋門最近,她一眼就看到了我,微微怔了一下,就朝我走了過來。


    “你...你怎麽來了?”難道是我姐告訴她的?


    “你生病了?怎麽回事?”她纖細的手指捏住我的病曆卡,眉頭輕輕的皺著。


    “沒什麽事,醫生說是扁桃體發炎沒有足夠重視引起的。”


    林妙舞點了點頭,過了片刻,她把背後的東西放了下來,拉開布袋的拉鏈,從裏麵拿出一個厚厚的裝訂本,隨手扔在了中間那個病床上。原來布袋裏裝的是一把古色生香的秦箏。


    木乃伊誇張的張著雙臂,把本子攬在懷裏,手裏的紙牌灑落了一地都沒有去注意,“你終於來了!妙...”


    “行了,你可以走了。”林妙舞揮手打斷了木乃伊的話。


    我有點懵,林妙舞跟這個木乃伊認識,她不是來看我的。木乃伊似乎意識到什麽問題,“你們認識?”


    林妙舞說,“他是我男朋友。”


    這句話讓我失落的心情好了起來。


    木乃伊驚詫的嘴巴張成了一個圓圓的歐型,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身子一挺,從床上跳下來,穿上鞋子,生龍活虎的跑了出去。


    我驚的目瞪口呆,這貨果然是裝病的。


    老太太沒了牌友,悻悻的躺在病床上失了剛才的神采,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我不知道該不該問林妙舞她和那個木乃伊的關係。男人總是有著極強的占有欲,喜歡把事情控製在自己的感念之中,但她那句“他是我男朋友”又讓我覺得自己太過小心眼了一點。


    “那是我哥。”林妙舞說,“他叫嶽晨,跟我同母異父。”


    我心裏莫名其妙的舒了口氣。


    林妙舞安靜的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低著頭不再說話,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沒來由的她忽然說了一句,“你有個跟你長的挺像的堂妹是麽,你有沒有她的電話號碼?”


    堂妹...那不就是我自己麽,林妙舞要找女身的我做什麽?我沒記得自己跟她說過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啊。難道是傳說中的要男女通吃我?


    盡管我心裏開始各種蕩漾,不知道該拒絕還是答應,從她那張一成不變的死人臉上根本就看不出內心變幻,我覺得還是先確認一下比較好,“恩啊,你找她有什麽事麽?她沒有手機。”


    林妙舞淡淡的說,“我想請她拍電影,剛才給我哥的就是劇本,他是導演,我是編劇。”


    我沉默了,對,就是沉默。我想起昨天那個娃娃臉跟我說過的話,有這麽巧的事?林妙舞的那個哥哥就是就是號稱華夏最年輕有為的新晉導演嶽晨麽?開始我還以為隻是同名同姓而已,沒想到世界這麽小。


    昨天拒絕娃娃臉,是因為他說的話連標點符號我都不相信,這裏麵當然有我姐告誡我的功勞。今天的猶豫不決不是因為我不相信林妙舞,而是我如果接受了她的邀請,那麽必定會跟我以後的學習發生衝突。我們是同班同學,依照她的智商,到時候絕對會發現我的秘密。


    出名和不被發現秘密想比,我願意選擇後者。


    林妙舞見我緘默,又說,“你能聯係到她麽?她和我心目中的主角形象非常契合,我會跟我哥說,給你堂妹一個合適的簽約合同。”


    “她還是個學生...”


    林妙舞說,“出名要趁早,更何況這是名利雙收的事情。上學為的什麽,不就是為了將來能找一個好工作,為了生活的更舒心麽。”


    我本能的覺得她說的有點歧義,這跟我姐多年對我的教育大相徑庭。我姐說讓我上學是因為叫我增長見識、懂得廉恥,知道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可能是我們親爹給她造成的衝擊,她更多的是希望我能安安分分的做個普通人。


    可我又不知道該怎麽拒絕林妙舞,她說的也不錯。太多的苦難幾近把我堅強的姐姐壓垮,如果我有那個能力去改變這些,就算違背一點初心,付出一些廉恥,又有什麽關係?


    鄰床的老太太忽然側著身子,目光炯炯的瞅向我們,說:“哎,丫頭。你說的那個什麽拍電影,能不能也算我一個?不要你們什麽酬勞,讓我演主角的三姥姥四奶奶都可以。我可是小白玉霜正兒八經的徒弟,年輕的時候...”


    沒等我問出心中的疑惑“小白玉霜是誰”,林妙舞就冷冷的說了一句,“主角沒有三姥姥、四奶奶。”


    老太太被林妙舞不鹹不淡的話噎了一下,訕訕的笑了笑。這時候,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走進來一男一女兩個小年輕,都是二十來歲的樣子。


    那男孩子還算半個熟人,是我在金燕服務過的一位客人,“葫蘆七兄妹”中的一個,好像是那個鍾海娟的哥哥,叫鍾出岫。而那個女孩子我卻沒見過,她拎著一個文具袋,透明的袋子裏麵裝著一本工程學的講義和幾支鉛筆以及一些直尺圓規之類的工具。


    她的神情冷漠的跟林妙舞有一拚,窈窕清秀,卻算不上多漂亮。


    “老太太哎,我又來看你了,感覺怎麽樣今天?”鍾出岫眯著眼睛笑,又熱情又真誠,可那賊忒兮兮的樣子像極了一隻成精多年的狐狸。


    老太太“哎哎”的答應著,瞅瞅女孩子又瞅瞅他,似乎表情有些懵。


    女孩子“哼”了一聲,把手中的文具袋放在床頭櫃上,在老太太的腳邊坐了下來,仰著頭對鍾出岫說,“沒用的,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你不累麽?”


    鍾出岫拿了一個蘋果,自顧自的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用水果刀削著皮,“這有什麽好累的!看你說的,咱們誰跟誰!不用客氣!”


    女孩子扁了扁嘴,頗為不屑的扭過了頭,不再搭理他。


    鍾出岫跟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天,氣氛倒顯得十分融洽,而女孩子則翻出了講義,皺著眉頭旁若無人的看著。


    林妙舞又來做我的思想工作,“你能不能幫我把她約出來,我想親自跟她說。”


    終是我看不了她附帶著期冀的眼神,迷迷瞪瞪的答應了,“那就明天吧...”


    “明天中午吧,上島咖啡,我在那裏等她。”林妙舞顯得很高興。


    我點了點頭。


    林妙舞嫣然一笑,真如春暖花開般絢爛,我心猿意馬的有些發癡。


    她握了握我垂在胸口的手掌,說:“我給你彈一首曲子聽吧,是這次電影的主題曲哦。”


    我下意識的問,“你寫的麽?”


    她抿了抿嘴,“嗯”了一聲,蹲下身子開始拉開地上布袋的拉鏈。雙手抱著一角,把那把秦箏緩緩的抽了出來,然後是一套黑色的金屬架。


    林妙舞支好架子,抱起秦箏,放在上麵。鄰床的老太太和兩個小年輕都把目光轉了過來,疑惑而又好奇的望向她。


    我忽然覺得這樣是不是有點打擾病人,雖然我們病房就我和老太太兩個人,而且兩個人都沒有休息的意思,但我總覺得在醫院這種地方做這種事情不大好。


    林妙舞是一個很少能考慮到別人感受的人,她的冷漠和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態度給了我一種非常不舒服的心理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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