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程素素捂著肚子痛快笑了一場,笑得雙頰泛紅,“這幾個小東西,都是人材呀,瞎說什麽大實話。”


    謝麟緊張地看著她的動作,直到她坐正了,沒有絲毫不妥,才挑剔地道:“實話?一知半解就胡說八道,我看是欠教訓。”


    “切,”程素素不屑地發出一個鼻音,“學問人不知道自己在教的是小孩子嗎?”


    謝麟笑笑,對於這種教育方式,他並沒有太大的異議。他自小聰穎異常,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麽扼殺天份之類的問題。並且程素素總是說,是將小孩子看作成年人一樣的尊重,謝麟以為,嚴格要求,就是一種尊重了。唔,他不跟孕婦爭執。


    程素素也是隨口抱怨過了就過去了,眼下重要的是:“會有人借機發難吧?”


    說是小孩子的事情,但是圍繞著太子,那就不止是小孩子逃學這麽簡單了,尤其帶隊的那一個還是另一個老師的孩子。難免不會有人多想。


    謝麟無所謂地道:“掀不起風浪來的。聖上已經責罰過了,也不算偏袒太過,既不會激起禦史們的抗爭,也不至於讓人覺得太嚴。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幾個小孩子,還得是太子打個頭,向王學士道個歉罷了。他能受太子的禮嗎?受不了,就得都掀過去。與小孩子計較,也不是他會做的事情。”


    程素素道:“咱們要不要再道個歉去?”


    “約上張少安他們吧,他們不去,咱們也不必去。”


    “好。這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也真是要命了,確實該立立規則了。”


    想到一起去了,謝麟含笑道:“是該教教了。”要指望著送到宮裏就能學成材了,那想的就太差了。什麽叫“陪太子讀書”?就是,你根本不是老師的重點,隻要別熊得出格了,老師不會在你身上投注太大的精力,想要學出點名堂來,還得自己再用心。


    羊騎士梳洗完畢,揉著被姐姐擰過的耳朵,高高興興跟父母一起吃晚飯。父母讓他向王學士道歉,他也答應了。程素素詫異地道:“你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啦?”謝秀向羊騎士亮了亮拳頭。


    謝業不太情願地道:“畢竟是老師嘛。”


    謝麟道:“旁的學士授課的時候,可有王學士這個樣子?”


    “沒他那麽無聊。”


    “那就是了,把這無聊給我熬住了!”


    “哦。”謝業乖乖地答應了。


    程素素點點頭:“這就對了。你這些師傅裏,隻有這位學士最單純了。”給東宮講課的師傅有五位之多,隻有這位王學士算得上是一個一心搞學問的儒者,主職是治學。其他幾個,尤其是謝麟,外麵看著是治著經史的學問人,實則並不是完全信奉儒道,主職是做官。


    不能說治學的人就一定是白蓮花,這位王學士至少在講課的時候,是真的在講課。


    今上給兒子找了五個老師,隻有這一位稀奇品種,確實值得保護一下。


    謝業忍不住了:“他討厭的。”


    羊騎士生性不羈愛自由,要是喜歡這種以培養書麵上的聖君為己任的人,那叫見鬼呢。


    程素素將臉一板:“那是塊牌坊,你給把他立住了!”


    謝麟噴笑出聲:“六爺,六爺,你瞎說什麽大實話?!”老王連內聖外王都停留在紙麵上呢,可不就是塊牌坊嗎?聖上的心裏也是明白的,要是讓老王把太子教成個宋襄公,事兒就麻煩了,但是老王是個治學的老資曆,與謝麟他老師鄭先生是一輩的,必得尊敬,要給東宮刷點聲望的。


    有了“牌坊”的精準定位,則如何對待逃學事件,也就有了基調,絕不至於走錯路將一件不大的事情鬧到大了。謝麟當天就與張起、吳柏吳鬆兄弟倆通了個氣。這兩家回家先打一頓孩子,接著考慮怎麽道歉,就在這個時候,謝麟的帖子到了。兩家一看,行,就這麽幹了。


    此事連謝府內部都沒有討論過,第二天,三家帶著孩子進宮,連至尊父子倆,湊了兩桌麻將,做父親的將兒子一套訓。皇帝繼而命謝麟護送太子,揪著幾個小貨,一同去王家道歉去。皇帝自己是不好出宮的,委托的他叔叔齊王,依舊是兩桌麻將的人馬,到了王家去。


    王學士在宮裏被急救回來送到了家裏,如今正在家裏躲羞,深以為自己“有負聖恩”,正琢磨著寫辭呈。他也舍不得丟掉這份差使,但是考慮到自己竟然讓太子逃學了,又覺得自己不稱職。


    道歉團的到來,省去了王學士寫辭呈的麻煩。齊王殿下自己當年就是個自己逃學、他哥為他道歉的主兒,如今把當年的功課全補回來了。不良學生們一、二、三、四排排站好,家長團們一齊來道歉。


    王學士若是再不答應,大家下不來台,則王學士自己就得在天台上風幹了。好在王學士也不是得寸進尺的人,順著台階就下來了――他仍然對教導出一位聖君很有想法。看皇帝也不是“太子不學好都是你們沒教好”的人,一顆冰涼的心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不幸的是,學生們真不吃他那一套。太子還好一些,其他三個,也就是勉強裝裝樣子。回去上課第一天,張、吳二人向太子哭訴在家挨了打,羊騎士揉著耳朵教訓他們:“看你們沒出息的樣子,挨了就挨了,哭什麽?”


    張卷毛傷心地道:“我爹以前從來不打我的!”


    吳確的點比較奇怪:“謝二,你耳朵怎麽啦?”


    謝二她姐揪的。


    “再說耳朵我打你!”


    “打就打,怕你哦!”


    “哈!你耳朵一定是被你爹揪了的!”


    “屁!我姐揪的,等我妹妹生出來,一定不像我姐……”


    好了,感情聯絡完畢,繼續上王學士的課。


    學是不逃了的,聽講卻也不是那麽認真的。最讓老師頭疼的就是這種學生了,他們不笨,聽過了就懂,從天資上講,是老師極想要的那種學生,但是說起認真來就讓人哭泣了。


    何止不認真!


    還走神哩!


    太子瑛:麗妃又給我生了個妹妹,等下去看看。


    張卷毛:我要忍住,不能睡著了。


    羊騎士:今天回去,家裏會多一個小妹妹嗎?(羊騎士堅信,他會多一個妹妹,並且打死不肯改口,隻肯叫妹妹。府裏認為,多一個女孩兒,是兩個“好”字,多一個男孩兒,謝麟就有三個兒子,怎麽樣都好,也就不去糾正他這個“兆頭”了。)


    吳確:娘娘宮裏的點心真好吃,等會兒再去倒騰點兒出來一起吃。如果我分給謝二一碟好吃的桂花糕,他會跟我打一架嗎?


    等走完了神,王學士再問他們有什麽不會的,四個人一齊搖頭。


    羊騎士內心:回去讓我爹給我總結一下你的要點……


    每個熊孩子的背後總會有一個熊家長,如果一個不夠,那就兩個。


    ――――――――――――――――――――――――――――――――


    羊騎士健康快樂的成長著,然後一不小心挨了一頓打。不是因為逃學,而是因為――他多了一個弟弟。


    這一天,真是在他放學之後,得悉他做了哥哥。羊騎士開心得緊:“是嗎是嗎?!我要去看妹妹!妹妹在哪裏?”


    櫻桃一噎:“二郎,不是妹妹,是多了個弟弟。”


    羊騎士登時崩潰大哭:“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妹妹!我要妹妹!一定不像我姐這麽凶!”恰與室內的嬰兒啼聲形成一曲魔音穿腦的合奏。然後毫不意外的,被他心浮氣躁的爹指揮著他姐姐將他按住了一頓暴打:“添亂也不看時候!”


    謝秀也很生氣,一邊打一邊問:“我哪裏凶了?我哪裏凶了?”


    熱鬧極了。


    第二天,謝業與謝麟同車入宮,看他爹的眼神還是委屈巴巴的。謝麟過了一夜緩了過來,慈祥地說:“你姐打疼你了嗎?”


    “哼!”


    “疼了就記著!”謝麟果斷地翻臉了。


    謝業張了張嘴巴:“你們不能不講理的。”


    謝麟撫摸著兒子的腦袋:“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不講理的事情隻會越來越多的。”


    “還要打我?!”


    “不許裝傻!”


    “哦,”謝業蔫蔫地答應了,過了一陣又說,“我還是想要個妹妹。”


    “哦。”


    “我好好待她,好好打扮她。”


    “姐姐不好嗎?不打扮她嗎?”


    謝業的聲音裏帶著一點點的驕傲:“姐姐不用我打扮吧……她能打我了,一定就能打扮好她自己。”


    謝麟放聲大笑。


    羊騎士覺得,自己在家裏的地位越來越低了。到了宮裏,謝麟看不見的地方,他又挺腰凹肚地:“我做哥哥啦!”


    張君正道:“你弟弟,也算是我弟弟啦。”


    謝業大方地道:“好吧!算你一個!”


    吳確道:“我呢?!”


    “算算,都算!”


    太子瑛有些羨慕,也知道自己不好論“朋友”更不好輕易說自己要給同學的弟弟當哥哥。清清嗓子,他說:“太後宮裏今天要來人,你們同我去吧。”


    這說的是袁太後,她想念娘家人,叫來了小輩來說話。袁家與太子年紀相仿的男孩兒隻有一個,卻身體不好,不大適合陪伴太子,女孩子倒有幾個,袁太後時常召她們來宮裏說話,其中一個就養在袁太後的宮中,名字叫做婉婉。太子瑛想見的就是她。


    裏麵有多少文章,小孩子們現在也不想管,隻是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罷了。羊騎士也隻有一個念頭:這就是我要的妹妹呀!可惜不是袁叔叔的親閨女,不然就能真的叫妹妹了。


    在搖籃裏睡得正香的小嬰並不知道自己被二哥嫌棄了性別,他正被許多人關愛著。程素素特意囑咐了櫻桃:“我現在不好走動,記得請他們吃酒。”這說的是通過了審查的人。


    櫻桃喜道:“是。”又問是不是有新任務了。


    程素素道:“再等等吧,要看看他們的意思。我得好好籌劃一下。”心理狀態不適合的,不願意繼續幹的,還派出去,豈非誤事又誤人?且經費也少了,現在還折騰不起太大的攤子,什麽都要精打細算。


    櫻桃道:“要是咱們學士能掌兩府就好了,怎麽也能弄到個名目出來。”


    “兩府?”程素素笑了,“兩府哪有空缺?”算謝麟的年紀,怎麽也要五到十年,才會被普遍的認為“有資曆”去執掌兩府,在那之前,他先能跳出鴻臚再上一級吧!


    兩人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高層這麽快就空出了位置來――先是,新年二月裏,燕丞相病故,接著三月間王丞相病故,這個王丞相不是由樞密使轉過來的那位,是早在政事堂的那一位。


    一連去了兩個丞相,朝廷上下頓時風雲激蕩了起來。誰能升上來呢?人人眼巴巴地瞅著。尤其五十來歲那一撥,都覺得機會來了,李丞相為相很久了,年紀也不小了,葉寧、活著的那位王丞相,也都不年輕了。哪個“年輕人”進了政事堂,熬,也能熬成個朝會排頭兵了。


    程素素當然希望是史垣能做丞相了,論公,史垣能力也是有的,功勞也是有的,在計相位置上做了這些年,也沒有出錯。論私,那就更希望他能如願了。興許,這就是史垣的機會了。


    不想兩位丞相的喪事接連辦完,就在程素素考慮著老師的資曆,又下令搜集老師有力競爭對手的黑材料的時候――史垣過世了。


    程素素懵了:“什麽?”


    看到她的樣子,謝麟強忍著沒把實情說出來,史垣是一口氣提不上來,一頭睡死過去的。皇帝是個明白人,史垣能看到的,他也能看到,以為史垣做計相是合格的,但是要做到丞相,史垣是有不足的,政事堂也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掌舵人才行,史垣做丞相差了火候。


    “爵以賞功,職以授能。”這是李丞相將史垣的名字報給皇帝的時候,皇帝的原話。尤其是丞相這個位置,不能因為人情,又或者看誰有苦功就拿這個位置當謝禮,這是不行的。至少在皇帝這裏,不行。連李丞相也得了一個小小的難看。


    李丞相倒也有話講:“在‘年輕人’裏,沒見到做事比他出色的呀。政事堂並非一言堂,幾個各有所長的人互相合作彌補,也是可以的嘛。”


    皇帝搖了搖頭:“如此,他做著計相就行,何必再做丞相呢?”


    此議未經正式成文,就在師生的一席懇談裏被駁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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